第十一章
林如海回来以后就定下了就任的时间，在宦海仕途，向来都是独木不成林。趁着还有几天空暇时间待在姑苏老家，林如海干脆拜访起了姑苏的旧亲老顾、以及同窗同年。
姑苏有一书香世家苏家，不但同林家是世交，其苏家家主同林如海还是同窗好友。只是这苏家同林家一样也是子嗣不旺，赤条条无亲眷依靠无兄妹扶持，形单影只。因此原因，二人相较他人还要来的亲密一些。不可谓不是一场无奈。
林如海之前就写好了拜帖，这天，吃过早饭，早早地就带着妻女去了苏家。
“如海兄，好久不见，风姿不改啊。”开口的是一个风姿清越、气度斐然的中年男人，眼中尽展桀骜，眉间似乎有着永远都化不开的忧郁，更添一番别样风姿。
“过奖过奖。子康兄别来无恙啊。”老友相聚总是叫人高兴地，一见面两人就开始互相打趣。
“如海兄，请！”
“请！”
女眷这边，苏夫人一早就将贾敏请了过去，“敏妹妹，好久不见，越发的光彩照人啊。这是令千金吧，来，让你苏姨抱抱。”说着，直接伸手将殷离抱了过去，“呦，还挺沉的，养的可真好，跟观音娘娘坐下的童子似得。”苏夫人抱起殷离，只觉手一沉，扭头对着贾敏笑着说道。
“柳姐姐可别夸了，这丫头简直就是个磨人的小人精。”苏夫人娘家姓柳，因着林如海的原因，加上两人也比较谈的来，所以一直关系还不错。这个时代的女人是不能随便回娘家的，每天只在内宅的一亩三分地上打转，难得有个空闲时间。对贾敏来说，能在江南碰上一个聊得来的人是挺难得的，所以两人关系一直以来都很不错。处着处着，感情倒是比未出阁时的闺阁密友还要好。
“来，玉儿，叫苏姨。”自己的女儿能的好友的喜欢，贾敏还是很高兴的。
“苏姨。”对于卖萌这件事，殷离早已驾轻就熟，丝毫不觉得羞耻。
“诶，我的小玉儿呦，真乖！”同样子嗣不忘的苏家使得苏夫人对于孩子格外的喜爱娇宠，何况殷离继承的可是绛珠仙草的壳子出生的，白白嫩嫩玉雪可爱的模样让人见之心喜，再加上软软萌萌的童音叫的苏夫人的心都萌化了，直接化身怪阿姨抱着殷离就蹭啊蹭啊的。
殷离：“……”，从温柔端庄的贵妇人一下变身怪阿姨，这画风转变太快了有点接受不浪。
“噗嗤，柳姐姐还是这副样子，没有丝毫变化。快收收吧，可别吓坏了我家玉儿。”贾敏看着苏夫人的样子，感到有些好笑，看着女儿愣愣的看着苏夫人，好像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一样，不由得对着苏夫人打趣道。
“柳姐姐，你家安哥儿呢，怎么没见到他。”安哥儿大名苏佑，打生下来身体就不是很好，小名安哥儿，取义一生平安。贾敏和苏夫人经常有书信来往，所以知道这些。她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看到苏夫人的儿子遂问道。
“老爷找了一个举人回来给安哥儿做蒙学老师，这会子正跟着他先生学蒙学呢。”说完，对着一边的丫鬟吩咐道：“你去看一下安哥儿下学了没，等他下学了就带他过来见过他林姨。”苏夫人说到儿子就一肚子的担心，他的身体实在是太弱了。
“安哥儿今年才三岁吧，就开始蒙学了。有乃父之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状元之才呢。”苏子康是当年的探花郎，作为林如海的同窗好友，贾敏对其也知晓一二。
“那就托敏妹妹吉言了，将来中状元可得好好地谢谢你。”苏夫人笑靥如花的道，有人夸自己的孩子，哪个做母亲的心里不是高高兴兴的，比人夸自己还要听得舒坦。
正说着就见一个三头身的小豆丁摇摇摆摆的走了进来，学着大人模样的请安问好，“孩儿给母亲请安，见过林姨。”小豆丁属于高智商级人才，曾经见过贾敏一面现在还认识他。
“你林叔叔也过来了，在你父亲那呢，你去见过你林叔叔以后就在你父亲那用午饭吧。”苏夫人拉着小豆丁细细的询问、殷殷切切的嘱咐。然后又对着身边的嬷嬷道：“你叫人做几个菜送过去，在取一坛去年酿造的杏花春也送过去吧。”
“妹妹……”，苏家就安哥儿一个孩子，平常都是嬷嬷和丫鬟小厮陪在身边，连个玩伴都没有，这第一次见到比自己还小的妹妹，长得还那么的漂亮，苏佑有些不舍得看着殷离。
“我们安哥儿这么小就知道要照顾妹妹了，真乖，”苏夫人摸了摸苏佑的头，“等你在你父亲那用过饭以后再过来找妹妹玩好吗。”
“那我就先去找爹爹了，妹妹一定要记得等我哦。”小豆丁一脸不舍得再三嘱咐道。
“去吧，妹妹就在这儿呢。”
“这一个孩子还是太过孤单了。”苏苏夫人看着儿子一脸的不舍有些心酸的道。
“是啊……”，贾敏附和道，这一刻两人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
“爹，爹……”，林如海和苏子康正在聊天，远远地就听到小豆丁的声音穿了过来，夹杂着婆子的声音：“哥儿、哥儿，您慢点……”
“这小子……”，苏大人用无奈而宠溺的声音说道。
“爹、爹，我们家来了一个漂亮的小妹妹，我要和他一起玩。爹、爹……”，吧啦吧啦吧啦，还真是小孩子，活力十足啊。
……
用完午饭，小豆丁就迫不及待的去找殷离了。
“这个皮小子，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小子这么高兴啊。”苏子康对着林如海一脸感叹。
“皮小子好、皮小子好。”林如海则是一脸羡慕的看着苏佑，至少人家地里还有一根苗可以传承，而自家只有玉儿一个女儿。他固然心疼、喜欢女儿，但更想要一个儿子继承香火。
“……”，苏子康拍了拍林如海的肩膀，作为男人，苏子安最能理解林如海的想法。
……
“妹妹，你看这是爹爹给我的玩具，我们一起玩好吗。”
“妹妹，这是娘亲给我的玉坠，漂亮吗，我把他送给你好不好？”
“妹妹、妹妹……”
“妹妹、妹妹……”
殷离：“……”。果然，一个真正的小孩等于几千只鸭子在呱呱叫，眼前的这只就是个中典型。
苏夫人和贾敏在旁边一边聊天一边欣慰的看着他们玩闹，果然小孩子嘛就是得有个伴才好，这不，明显更精神多了。
……
“夫人，哥儿该喝药了。”一个看着像是苏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的丫头端着一碗汤药过来，对着苏夫人提醒道。
“安儿，该喝药了。”苏夫人把药碗端起来走到苏佑的身边亲自喂药。
这药不对劲。在蝴蝶谷呆过并跟着胡青牛、张无忌呆过，并认真看过胡青牛医书的殷离可以算的上是其弟子，她的医书不敢说比得了胡青牛和张无忌，但比起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大夫还是绰绰有余的。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在胎中就身中剧毒的原因，她对对毒一类的东西格外敏感。而今，她身上的毒虽然解了，但这份灵敏性还是完整的保存了下来。
这件事林如海是知道的，贾敏也似有所发觉，但她们一致的将这件事给掩盖了下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们不希望别人注意到这件事，不希望这份与众不同给他们的女儿带来伤害。不管怎么样，林如海和贾敏的一片拳拳爱女之心是真挚的不打折扣的，这也是殷离会这么容易接受他们的原因。
不说，眼前的小豆丁虽然聒噪，但还是挺惹人喜爱的，更何况他们林家与苏家关系颇为密切。有个朋友，爹爹在官场上也许就不会这么艰难吧。殷离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孩，她知道去衡量得失、知道去进行取舍。
殷离收起满身的刺的时候，就是一个心软的姑娘，不然的话上辈子也不会为了救人而死，其中固然有她在那个世界赤条条无牵挂的原因，但何尝不是她心慈心软的原因呢。
既然发现了，就没有不管的理，不然，说不定还会牵连自家。想到就立刻去做，反正自己还小，就算做错了什么也并无大碍。
“砰”的一声，苏夫人手里的碗直接掉落在地摔碎了。惊动了外面的林如海和贾敏，反正苏子康也在场没什么避讳的，道了一声恼就一起走了进来。就看到殷离倔强而又无辜的看着他们。一看情形，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殷离毕竟是林如海、贾敏的女儿，日夜相处，还是挺了解她的，一见殷离掀了人家的药碗，马上就意识到有所不对了。
苏夫人也没说什么，毕竟只是个小孩子，一时好奇罢了，反正药摔了再煎一碗就是。看到林如海和贾敏的脸色变了，以为他们是不喜殷离的行为，还有心思对他们进行劝谏，：“不过是个孩子，一时好奇而已，你们这反应也太过大惊小怪了。可别吓着孩子。”
林如海、贾敏：“……”我们哪里是怕吓着孩子，我们是怕把你们给吓着了。
以林家和苏家两家的情分，既然发现了，怎么可能坐视不理呢。林如海遂向苏子康使了个眼色。
“好了，夫人。这些待会再收拾。如海兄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得好好招待招待。”毕竟两家情况相似，没有人会比他们更了解对方对孩子的喜爱与期待，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而怪罪孩子呢。之前看到林如海夫妇变脸就觉得不对劲，而今看到林如海给自己使眼色就更加确定了。只是不知到底是什么事竟然让一向处乱不惊的林如海变了脸。接着又对正在收拾的丫鬟道；“你们也先下吧，一会再收拾吧。”
“如海，到底是什么事，连你也变了脸色。”等没有其他人在的时候，苏子康立刻开口询问，他心里不安哪。
林如海：：“吧啦吧啦吧啦……”，直接就将殷离身上发生的事说了出来，紧接着又将自己的猜测也说了出来。
“……，如海，你让我缓缓、让我缓缓……”。苏子康和他的夫人有些懵逼。任是谁听到自家崽可能被人下毒了、自家可能被人盯上了、自家可能被迫卷进夺嫡这种要命的事情里都无法淡定的。
可在细细一想，却也是有理有据。林如海管盐政，掌管全国近七成的收入。对于想要夺嫡的皇子而言，他就是一块油汪汪的大肥肉，谁都想要咬上一口。而今，如海那里事发，引起皇上的关注，这条线就这样的废了。再说，他们既然能盯上盐政，又怎么可能放过茶和丝绸这一块呢。
苏子康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越想越真，想的额头直冒冷汗：幸好啊、幸好！其实说起来若不是林如海和苏子康文人气节过重、又清高，是钱财名利如过眼云烟，他们怎么都不可能出此下策：不但会给人留下心狠手辣不容人的形象授人以话柄，还极易被人发现授人以把柄。但凡有一丝可能，他们都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
不管怎么说，有了怀疑就必须得彻查，若是虚惊一场也不过是费些时间精力，若是真的呢，岂非悔恨一生。
查，必须得彻查。
发生了这样的事，主人家也没有心情再来待客，林如海遂提出告辞。
“妹妹，你不要走好不好？妹妹，你下次再来好不好？妹妹，……，妹妹……”，一听殷离要走，小豆丁抱着殷离不肯放开。
“……”，放开啊，小屁孩，谁要和你玩。我要回家了。
苏子康及其夫人失笑的看着这一幕：到底还是个孩子。
“如海，不管怎么样，这次还是得谢谢你。”苏子康对着林如海抱拳道谢。要知道林如海今天说的话可以算得上是犯忌讳的，说出来那是两家的情分；不说那是本分，可人家还是说了，自己就得领情。
“下次必当登门拜访。”苏子康对着林如海是一脸的歉疚。
“无碍的，子康来海必当扫榻相迎。”林如海非常理解这种感受，反而安慰苏子康。
回去的路上，林如海和贾敏是满腹的感概：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