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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朔风满楼(下)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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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远在道观后山的庆山和一鸣,此刻已经在林子里练了快两个多时辰了。虽已然霜降,天气渐凉。勤学苦练之下的二人却是热气蒸腾,汗流浃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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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就有要好的同窗前来奔走相告,要两人即刻折返,更换衣着,稍事休整便将教授斋醮科仪。庆山听了,便捡起衣裳给一鸣披上,和他跟着同窗一道飞奔回去了。而途径的别院,一墙之隔,富丽堂皇的比试擂台已几近竣工。监理的工部文官却仍没有一丝懈怠,繁复查阅核对着图纸,吩咐指点着手下的工匠画师,对楼台各处进行勘验加固和修缮装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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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之后,道家半年一度的羽级考试便如期举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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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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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王携群臣往金陵北郊祭天。浩大的排场和阵势,甚是壮观。待祭慰将士,体恤孤寡之后,照例颁布了大赦天下的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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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刑部一样领命行事的,还有户部官员。不久,从国库里抽调出来的那点赈灾钱粮,便随着排成一字长蛇,装饰华丽的车队,沿着城内主路,缓缓的驶出金陵,敲着锣,打着鼓,往唐国境内各个受灾严重的县郡府衙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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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下赈灾的众多车队之中,两列重装骑兵护送的车队,却是一路疾驰。没有人知道,这些格外厚载的金银财宝,全是依唐王旨意,秘密运往闽国和南锦,贿赂两位国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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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玄真观内,一切也都准备就绪。众多官员及显贵,和主持道长元静道人一起,早早的驻足于观外门前,迎候唐王大驾。却是比预定的整整晚了一个多时辰,才得见一路抛洒金银及御寒衣物,被民众和护卫前呼后拥着缓步前行的唐王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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锣鼓喧天之际,唐王下榻观前。受臣民朝拜。一时称颂之声不绝,引的龙颜大悦。礼部主司急于仪典时间紧迫,又碍于重臣在前滔滔不绝,一时无着,便转向元静道人求助。元静道人二话没说,便一步上前,奏请唐王移驾入观,以开仪程。献媚的冯兗,一时脸上有些挂不住。而正受用的唐王,被打断之后,碍于元静高道的威名,也发作不得。只得放下身段,依从着,让內侍太监引领着往观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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拢长的斋醮仪式,程序繁琐复杂。高高的法坛之上,主持道长元静道人身着华丽道袍,作为高功,主理仪程,手持铁剑祝符,脚踏禹罡斗步;身便有一年长弟子为监斋,奉侍一旁,应接法器供具;而负责唱诵导引的都讲,亦驻场在列。而台下奏乐伴唱的乐师,训练有素,铃,铛,鼓,螺,参差起伏,错落有致,所演乐曲,庄重华丽,有条不紊,于台上所行仪式,韵调一致,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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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处,于内院观礼的唐王正襟危坐,仪容庄重得体,笑容可掬,却是时间愈久,愈发显得僵硬起来。而一同出席在列的皇亲国戚,或偷食果品糕点,或把玩玉佩首饰,或搔首弄姿,妆点仪容,一个个左顾右盼,坐立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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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虽有禁军阻隔,普通百姓却是趋之若鹜。一些不得入内的达官显贵,这会儿也只能跟平日里低声下气的平民一道共享着并不富裕的那一点点可以一窥究竟的空间。一边指使着下人,拦阻着衣衫褴褛的穷苦人在自己周遭人头攒动,一边掩口捂鼻,不得不忍受着近在咫尺的各种有别于胭脂粉黛的,源自市井的古怪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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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后山,毗邻宫观飞檐的几株参天大树,冠顶之上,倚靠着枝干的庆山正叼着草叶,闭目养神。攀于高处,虽是寒风扑面,底下景致倒也尽收眼底,一时间倒也自在。一旁挨着的一鸣却直着腰板,兴致勃勃地远眺着山下别院内仍在继续的仪礼,听着依稀可辨的乐曲,看得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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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都已经敲锣打鼓这么久了,这羽试怎么还没开始啊。”

一鸣嘴上虽有些微词,却还是目不转睛的远望着法坛,打量着上上下下,各色人等,新奇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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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家斋醮本就复杂。加之今日冬至大节,唐王亲临,自然要较以往更隆重一些。科仪繁复,时间长是免不了的。”

庆山继续枕着臂膀靠着树干,闭着眼睛,不紧不慢的跟一鸣解释。嘴边的草业叶跟着晃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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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啊。”

一鸣抿了下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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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仪程,唐王还要表祝祭词,率群臣行礼。行完道家仪轨,还要履行皇家礼制。你要等着羽试开考,可还要再等上一会儿呢。”

“啊?可真够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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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开考了,最先开始的也只是一级羽试的部分。都有关经文典籍的笔试,舞文弄墨而已,没什么意思。随后是二级的体术和经义问答,至于三级羽试才有的纵术和召神科目的比试,照这进度,怎么也得等到申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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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一鸣听罢,点了点头,悻悻地呼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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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突发奇想,转头向师兄庆山请教,一时间,刚刚冒头的那一丁点的失望情绪,顿时就这么给抛去了九霄云外。

“对了,师兄,这羽试都考些什么内容啊?你给我讲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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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既然你虚心求教,师兄我就勉为其难,给你答疑解惑一番好了。”

庆山笑着,睁开眼睛,坐起身来,一本正经的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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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家玄门,概以五术。曰为:‘山、医、命、相、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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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者,取自道士进山修道之意。是道家修神练形之术的统称。其含心法,丹药,体术,符咒,等诸多内容。我们之前在北茅所学的服真五牙之法,便是心法气学的一种。而所练五禽之戏,则可归入体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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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者,祛病之术也。道家医术,除了跟平日里大夫把脉问诊,开药治病的部分之外,还有以符箓,灵治之术,消灾祛病的祝由之法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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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命,相,卜’三术,则概为推理演算之法,皆是卜占未知,趋吉避凶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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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五术只是大类。其下细枝分目无数。如山术下面就有体术及气术之别,心法和身法之分。符咒下面有飞符,召神的类别。其中囊括了制符,咒术,斋,醮,手诀,法器等各项。医术下面,又方剂,草药,祝由,也包含一些符箓,咒术。而命,相,卜三术下面就更多了,有天文,星占,望气,风角,斗数,推命,易占,奇门,太乙,六壬,等等等等。可谓五花八门,包罗万象。加上浩如烟海的经卷典籍。道家庞大的玄学体系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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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此处,庆山回头看了看一鸣,见他似懂非懂的不住点头,心悦臣服的表情恳切至极,于是笑着继续说到:

“自太宗一统天下道教,规范科仪,创立羽试制度以来,已经两百多年。起初仪程规制,甚是详具,考试章程也都十分严苛。然道家之学博大精深,所得五术尽通者实在寥寥。且得道之人又多半闲云野鹤,以致于羽试高举,无人可及,沦为摆设,少人问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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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历经数代君主明晰条理,删繁减复,所得新规才得以袭承至今。其中,对羽试科目及应试者资格要求,都做了简化和降低。五术之中,立题以山术为首,医术次之,命,相,卜,三术再次。而山术之中,着重对体术,丹药,经义,及符箓咒术进行理论和实践的考核。其余四术则多为理论笔试为主。而与试者年龄不限,且参加皆为自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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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羽试之制较之以往已有了较大的变化。一来,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好些规制不复遗存,二来,道家玄学多有秘术,为师徒相承,外人不授。久而久之,羽试科目也越发简单,趋于形势。如今,尚得保留的除了笔试照旧之外,剩下的体术,气术也都以演示为主,至于命相占卜之术,则只以射覆之戏代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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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覆?就是那个猜东西的游戏,这个我喜欢的啊,每次都猜不中,蒙不对,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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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庆山眼见一鸣眉飞色舞的表情,全然没了方才虚心好学,专心听讲的劲头,一时无语,忍不住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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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待会儿记得带我去看啊,这次我非得猜对个一二不可,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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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等仪式结束,唐王就会去一级羽试的考场观摩,走个过场。用不了多久,就会起驾回宫去的。届时,这些个皇亲国戚,达官显贵,也会跟着散去的。等官兵一撤,咱们就下去,跟着进观来的百姓一起,去看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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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一鸣答得爽快,笑得也格外灿烂。庆山一时被感染,也忍不住跟着傻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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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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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之后,解禁的赛场被市井涌来的观众看客围了个水泄不通。因为不好书卷,而直接避开一羽笔试的庆山拉着一鸣,借试场协理之名,猫腰钻过密集的人群,混过了维持秩序的兵爷之后,去到演武场高台的边上,和一帮纨绔公子哥一起,分享了此处最佳的观赏位置。至于因此引来的那一阵理所当然,交头接耳的细碎,两个少年却是挺直了腰板,故意谈笑风生,全然没去理会和在意。不久,随着二级羽试科目开考的锣声响起,嘈杂纷乱的场内场外顿时陷入鸦雀无声的一片静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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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进行的几场比试,二羽和三羽参试者都有参与,且所演科目都是体术。汇聚了远近多处道观弟子的比试,可谓高手云集,精彩纷呈。时而柔若绕指,时而力拔山兮。一时引来喝彩之声不绝。看惯了市井热闹的一鸣,一时感触,竟有些觉得是在观看街头的杂耍卖艺,,这让庆山听罢,可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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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命、相、卜”占术科目比试出现的射覆,作为众娱的重头戏,被安排在了晚膳前。围观百姓参与的热情可谓空前绝后。若是之前,对于道家玄学的博大精深尚存敬畏之心的话,这会儿的比试,俨然成了大伙儿全情参与其中的一项娱乐活动。每每参试者屏息凝神绞尽脑汁之际,场外围观的百姓便群情激荡,呐喊助威之声不绝于耳。而启覆开验之际,声浪更是一阵高过一阵。应验之后,大家齐齐欢呼雀跃,谬误之时,又都个个唉声叹气。一鸣和庆山看在眼里,一时很有些误入博坊亲临赌局一般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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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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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覆结束之后,津津乐道的百姓们陆续离开。跟着看得血脉喷张,喊得口干舌燥的一鸣和庆山,却都没有赶着回去用晚膳的意思。因为,接下来,观内清场之后即将进行三级羽试,有关纵术及召神科目的考试。而这两样,都是庆山和一鸣来到此地求学以来,所学的功课之中,最为感兴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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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纵术,便是行气操作之术。借吐纳之术,行气周身,复导于体外,借由意念心力操控周遭气息,以达到不经肢体接触而移位物体,甚至控制气流动向,达到行云起风,开断水劈石的惊人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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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召神,实为道家上达天庭,下通地府,请神御鬼的通灵秘术。一般都是祭礼法事之时所用。因牵涉符箓,咒术,斋醮科仪等诸多学目而格外繁琐复杂。且鬼神之说自古都是民间津津乐道又讳莫如深的话题。加之道家作为秘术,一直不与外传,又鲜有施于人前,讳莫如深。以至于此术一直包裹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叫人雾里看花,不得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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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尚未比试开始的间隙。坐于院中树下的庆山和一鸣,闲来无事,便又谈论起之前观摩的那几场体术比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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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真的,别看那几个略微年长几岁,来自别处的子弟,一招一式都有板有眼,说到底也都是些空架子,全然没什么劲道。要我说,就凭在北茅跟着真隐道长学了大半年的呼吸吐纳之术,如若上前与之一试,他们几个也未必是咱们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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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吧。不过道长说了,规仪礼制在先,我们年资不够,就只能等下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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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等就又是半年啊。哎,……。也好,届时纵术,召神两项,你我都能熟练掌握。到那时,就不用一级一级考这么麻烦了,直接就去报名参加四羽的,等咱们过了关,得了羽级,穿上羽服了,我可得好好在道长面前显摆一番,叫他再小看人,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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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四羽?怪怪,估计有点悬,……三羽还差不多,呵呵。”

“三羽吗?呵呵,好吧,那就先弄个三羽玩玩,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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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谈笑之际,宫观之内,远近各处,陆续点火掌灯。庆山和一鸣为了不被逮住叫去参加晚课,于是避开大路,悄悄沿着小道,径直往纵术召神的比试场所去了。而在观外,相去甚远的深宅大院之内,刚刚回府的冯兗正由下人带路,急匆匆地往自家府邸内的一处偏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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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近日在朝堂之上,慷慨陈词,意气激昂,频频引的百官附和赞许。即便是自贬黜后返京复用,荣膺丞相之位的韩熙文,也未能在大人面前讨得半点便宜。真可谓春风得意,一时无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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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虫之技,使臣大人见笑了。”

冯兗恭敬的驻足房舍之内,借着廊外灯光,看着没有掌灯的房里,中州密使正端坐于暗处,一边把玩着手上的白玉扳指,一边话音软绵无力的奉承着。而身后更为幽深之处所立侍卫,正是之前假扮斥候跟着觐见唐王禀报军情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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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交待在下的事情,如今都已安排妥当。不知,大人还有何吩咐?”

冯兗低头,小声试探的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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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闻冯大人才学卓著,笔触文藻更是名噪一时。如今得见,果不其然。唐王亲赐的‘砚卿’之名,真乃实至名归。不愧是江南文坛领袖之才,在下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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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身负皇上圣命,秘密出使南下。幸得冯大人鼎力相助。如今借你巧言善辩,令唐王意决。所托之事,悉数办妥。进展之神速,令我始料未及。看来当初,圣上御前钦点,命我南下之后与你接洽,着实高瞻远瞩,慧眼识珠。放眼江南,能助圣上一臂之力者,也只能非冯大人一人莫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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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皇上圣颜垂青,使臣大人抬爱。冯某自当甘效犬马,以尽绵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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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贤德,自哀帝禅让,继位于乱世以来,除贼平乱,铲奸荡寇,英明神武,天下咸服。如今北境初定,圣上又念及南疆子民疾苦,寝食难安。于是不辞辛劳,欲挥百万雄师南下,归天下于一统。以匡正朔,以济苍生。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难得冯大人寄身一隅,却能心系天下,愿助圣上,匡扶社稷,重振朝纲。如此胸襟,着实令在下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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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谬赞。自古‘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冯某时运不济,沦落在此弹丸之地。两朝为官,起落沉浮。虽得唐王垂青,却也不过是当个俳优词工,带在身旁消遣罢了。自视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却一直苦于无处施展。如今承蒙圣上不弃,大人错爱,得偿所愿,报效朝廷。自当尽心竭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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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冯大人推心置腹,言辞恳切。在下定当向圣上如实转述,以不负大人这般赤诚忠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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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兗,在此先行谢过。他日面圣之时,还望大人能够替我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在下感激不尽。大人于我的知遇之恩,冯某没齿难忘。”

说罢,冯兗便行大礼,举手叩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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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大人,言重了。日后天下归于一统之时,你我还将同朝为官。以大人的才学,深得圣心,是早晚的事。一旦高就,还请冯大人能为在下多多提点才是。”

“不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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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南下,所行机要,还请冯大人严守。切勿大意走漏,以免坏了圣上大业。”

“微臣明白,请大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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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今晚宫中设宴,冯大人乃是唐王身边红人,此番抱病缺席,可是不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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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臣大人,身负圣命,远道而来,理当好生招待。奈何碍于情势,唐王不便出面,便由在下代为款待。再说此番依计行事,朝堂之上与韩丞相之流多有纠葛。此时不去,倒也省去些口诛笔伐的麻烦。平白,再捡个积劳成疾,鞠躬尽瘁的名声,未尝不是什么坏事。”

“呵呵,那就有劳冯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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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命人在厢房之内备好酒菜,还请使臣大人一行能够赏光。”

“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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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大人。大人请。”

说完,冯兗便曲身引步,亲自引领中州密使及其侍从走出了房舍,不久众人的身影便消失在昏暗无光的曲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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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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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和一鸣摸黑找到的练功房内,灯火通明。此处,并非平日里低阶弟子们进行体术操练的场所。因为从未来过,一时兴起,一鸣和庆山便趴着窗台偷偷往里张望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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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草席铺垫的大片空地之上,整齐排列着各式物件。青山跟一鸣一样也都是第一次见闻,却是听年长的师兄们说起过,于是一边看一边给一头雾水的一鸣解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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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家纵术,共分十三个级别。一级最低,十三级最高。一级纵术,可纵轻质小件,如手绢,羽毛,石砾等等;二级纵术,可纵轻质大件,如刀俎,砖块,酒器等等;以此类推至五级纵术,可纵车马,屋舍,行船等等;六级,便能呼风唤雨,纵风云水气,土石烈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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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七级纵术开始就不是搬移东西这么平常了。七级可以短时操控旁人思维,使其按施术者意志行事;八级则较之操控时间更长一些且可纵人出现幻象,编制梦境。而九级则可操纵植物花草,飞禽走兽。而这还不是最离奇的,厉害的还要属九级之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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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级可纵死物,尸骸;十一级能纵地仙,精妖;十二级则可纵魔驱神;十三级,也就是最高一级,据说能使役众多人仙,甚至下神,中神之流也可呼来喝去,听候差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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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一鸣一时惊叹,脸上忍不住显出无比艳羡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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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话说回来,这些我也都是从师兄们那里道听途说来的。纵术是道家绝学,一向不轻易示人。再说练至后续,纵神御鬼之说,想必自身修为也应是已至得道成仙之境,必羽化登天,不复留居凡尘。其纵术修为也就不为世人所知了。所以,究竟如何,真假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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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一鸣仿佛被浇了冷水,一时有些莫名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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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所谓纵术,不过是行气之术。咱们既然已经受教呼吸吐纳之功,行气于内的心法也都知晓一二。只要假以时日,便能融会贯通,学有所成的。内行之术一旦熟练掌握,那么外行之术,想必,也自然会水到渠成,无师自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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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师兄言之有理。真隐师父说了,勤能补拙。只要我们刻苦练习,不辞辛苦,必回有所得报的。”

一鸣听罢,转而又有些意气奋发的自信满满。一旁的庆山看在眼里,一时觉得自己的这位小师弟,又是可爱又是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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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各地前来参试的道家弟子纷纷入场。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一至三级羽试的纵术科目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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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参试弟子就这么一字排开,彼此间隔一丈之后,席地而坐。当自己所需纵御之物被摆放在各自面前之后,众弟子便纷纷盘腿入静,调息运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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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资质不同且所试之物大小轻重有别,致场上列席的弟子们状况各有不同。有的弟子心浮气躁,表情变化明显,虽是闭目养神,却小动作不断,全然没有静下心来的意思,更别说稳固内息,行导至体外进行施术了;有的弟子,虽然表面上气定神闲,不为近在咫尺的其他参试者所影响,面前的施术对象,却也是也长久纹丝不动,毫无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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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还是有一些弟子,经庆山和一鸣长久等待期许之后,终于令面前所置之物有所移动。眼见着场内,小如石砾,大如木剑,轻如鸿毛,重如酒樽,或略有轻微晃动,或大幅起落。如此奇妙,令一鸣很有些门外汉看热闹似得暗自雀跃。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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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一旁的庆山一言不发,直直的看了窗内的景象许久。开口之际,终究还是没有显出一丝不以为然的语气,反倒是饶有兴致的跟一鸣提议到:

“一鸣,看你近处左手边上,那卷经书已经安置多时了。……想不想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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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睁大眼睛显出一丝意外的神情,但很快就微微扬起了嘴角,然后就冲着庆山点了点头。两人二话没说,便站在窗前,抬手作式,开始闭目调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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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之前在山上密闭的房舍之内灭熄烛火的修行经历。一鸣和庆山很快就都明白过来,眼前的这些摆放的物件,跟当时满布房间的烛火都是相同的原理。一边是稳固气流不致烛火摇曳甚至熄灭,一边则是需要推动气流致细微之物动摇甚至位移。一个致静,一个助动。一样都是借呼吸吐纳之术,蓄气于内,行气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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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较之室内那名仍旧焦躁不安的弟子,窗外的庆山和一鸣已经渐入坐忘之境。凉风徐徐,屋内尚有烛火被抚动摇曳,屋外矗立的庆山和一鸣二人鬓角的发梢和发髻上的绑带却是在风里,纹丝不动。不知不觉之中,无从得见的一股气流开始轻轻地触及那本经书,渐渐地在那名应试弟子不经意的注视之下,书页开始层层翻动起来。从开始的轻轻慢慢,到后来的沙沙作响,直至最后,正本书卷被全部掀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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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如此情形,应试弟子一脸莫名,而监视的道长一时也很有些意外。可终究还是达到了比试作规定的要求。于是道长虽仍一脸诧异,却也还是判定其比试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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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

“耶!”

相比那个未尽全力便侥幸过关的弟子,窗外的一鸣和庆山为自己无师自通,一时得逞的侥幸而欢呼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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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过屋内道长的一阵扫视,猫着腰躲去庭院粗大树干背后的二人,一时间仍难掩内心的激动和兴奋。

“一鸣,你看,我说的吧,这有什么难的?!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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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说不定就是刚才的一阵疾风呢。凑巧罢了,呵呵。”

“巧什么巧!咱们习得服真五牙之法在前,又苦练数月,出了点成果也是自然,没什么好奇怪的。只不过,一直没觉得这呼吸吐纳之术能有什么用处,如今一见,确实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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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说真隐师父,脾气虽然是古怪了些,可真本事还是有的。这才单单传授了一套吐纳之术,便已这般立竿见影。其功法之高深,可见一斑。”

“也许吧。山上那段辛苦的日子,总算是没有白挨。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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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他们说的没错,道家功术,皆以气为本。咱俩只要继续修习呼吸吐纳之术,入静坐忘之法,日后研习他法之时便能举一反三,驾轻就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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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说得对。听着还是有点道理的,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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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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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看来,我越发觉得,下次还是直接参加四羽考试的好。”

“呵呵。我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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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庆山和一鸣谈笑之际,彼此的肚子倒是不合时宜的咕噜起来。二人却是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的起身之后,继续保有着高昂的兴致,往召神的比试现场赶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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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众人还在搬运科仪所用器具物件之际,混入主试院落的一鸣跟着庆山一起,找了个僻静的回廊一角,蹲守下来。透过漏窗,一鸣一边悄悄注视着庭内的现场准备工作,一边静静地听着身旁见多识广的师兄庆山,继续给自己介绍召神之术和道家科仪的有关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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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鸣从庆山口中得知:

相比纵术,召神一科却是严格规定了启学的资历和年限。即便是作为三级羽试才有的比试科目,所演示的法术等级却也只是初级的范畴。并且,与之一并参试的还有斋醮科仪的规程仪制。其中含杂了设坛,布阵,制符,咒术,禹步,手诀,以及诸多法器用具的使用方法等内容,可谓繁复隆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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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家科仪有着阳,阴之分。两门之下,细目繁多。祝寿,祈福,禳祸,消灾,祭祖,度亡,等等等等。而作为羽试的内容,虽是阴阳两事不限科目,皆由参试者自选。但通常,参与者大多都会选择阳事科仪之中,祈福,祭祝一类进行比试。一来,阴事科仪规制复杂,且阴冥之气较重,修为不济者难于驾驭;二来,阳事专攻福禄之事,既讨口彩,又得实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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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世道不平,多地道观都是惨淡经营。作为道士微薄收入的主要来源,外出施设科仪,行举法事,便是平日所学所用的重中之重。而穷苦之家多阴事,富贵之人阳事频。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各地的道家子弟多善阳事科仪而不择阴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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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如此补充之下,一鸣听着也不住点头。而正当庆山兴致勃勃的准备继续介绍召神之术的等级划分之际,却被一鸣打断。转头望去,三级羽试的召神及科仪比试,已然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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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上身着华服的道家弟子,虽是年少,举手投足却很是有模有样。只见他,手上摇铃挥剑,脚下步罡踏斗,口中振振有词。所行礼仪,有条不紊,井然有序。一看便知是个中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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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漏窗的后面,素来没什么耐心的庆山,看着这眼前繁文缛节,很快就生了倦意。而一旁因为跟随师父在外行法事道场多年,早已熟门熟路的一鸣,这会儿也是兴致全无。想着,此前无比期待的召神之术,如今也不知会在什么时候才能上演。两人一时无着,便蜷在墙角,歇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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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

“怎么了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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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不敢玩点刺激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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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抬了抬眉毛,一脸的坏笑,引的一鸣赶忙起身凑了过来。再被庆山贴着耳朵嘱咐了一番之后,二人就在漏窗后面的阴暗角落里,双双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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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之内,灯火通亮的场内,科仪还在继续进行。却是没过多久,场内外观摩众人便开始觉察到了些许的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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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四周回廊檐下的灯笼开始不规则的摇曳起来。起初是一两个,后来是成片的胡乱摆动。好不容易停歇下来了,法坛之内,案台之上,矗立的蜡烛顶上的火苗又莫名的转起了圆圈,随后又忽明忽暗,忽强忽弱的明灭起来。在场行事的羽试弟子,以为自己疏忽大意,一时通灵,招致鬼神。便挥笔画符,念咒结印。却在去取桃木剑时,木剑不听使唤的错失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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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原本一帆风顺十拿九稳的演示,出现失误,年轻弟子一时情急,又出现了口误,顿时乱了方寸。后续又乱了步法。场面顿时陷入混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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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观的其余考生,一脸茫然之时,远处的漏窗之后却是隐约传出笑声。正当庆山和一鸣还在为自己的杰作满心窃喜之际,眼见自己的弟子受人干扰影响了应试成绩,远道而来的道长顿时大喝一声:

“谁人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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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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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声如洪钟,如雷贯耳。话音未落,一枚飞符已经如离弦之箭一般往庆山和一鸣躲藏的漏窗之处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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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跑!”

庆山拉着一鸣,急忙起身往院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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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头,那枚急速袭来的飞符却已经近在咫尺。庆山急中生智,急忙一扭头拼命躲去离自己最近的那一根廊柱后面,便随即听得身后“啪”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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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想着已经躲过一劫的庆山,稍稍松了口气,笑着回应跑在自己前面正回头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的一鸣。刚要迈步继续,却是感觉头发被拽住了一般,踉跄的倒在了柱子上,回头一看,只见那枚飞符不偏不倚正好将自己的发髻上的带子给死死的定在了柱子上,一时挣脱不得。一鸣上来帮忙却是无从下手。身后却是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显然追兵将至。庆山一时情急,硬是扯掉了绑发的带子,披头散发的跟着一鸣一起奔出了院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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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刻不停,却是正巧撞上了高员外府上的家丁。这个前来叫二位小少爷回去用膳的仆从,见此情状,一时有些发愣。庆山和一鸣却是边跑边应,然后,留下无所适从的家丁继续在原地目瞪口呆,一起头也不回的,直接跑出了玄真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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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观门,来到街头。正值冬至大节之际,张灯结彩的街道之上,游人如织,摩肩接踵。穿梭在车水马龙之中,又奔跑了许久。终于觉得该是化险为夷了,一路狂奔的庆山这才停下脚步,喘息歇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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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好险。多亏我机智过人,弃车保帅,哈哈哈。你怎么样?没事吧?”

庆山低头双手支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的同时一边关切的询问身边的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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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

熙攘的人群中,庆山没有听得一鸣的回答,便侧目看过去,扫视之下这才发现埋头奔逃许久过后,自己已然和一鸣走散了。

.

“一鸣?一鸣!……”

庆山驻足原地,继续又喊了几声。虽是声大,却也还是被淹没在此起彼伏的商家叫卖和行人的谈笑之中,始终无人听闻,也无人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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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起身子,举目四望,看着这繁华帝都,满眼的莺歌燕舞,纸醉金迷,一时无着的庆山居然也为这无边的灯红酒绿,歌舞升平所吸引,忍不住踱步向前,随着游幸的人流,一路左顾右盼,欣赏着两边林立商铺之中各色琳琅满目的商品和形形色色,穿戴各异,往来错身的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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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径的每一条街巷,无不张灯结彩,游人如织。庆山一路流连,直到步道上桥,这才避开了人声鼎沸的集市,身旁也不复拥挤和喧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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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静谧下来的当下,看着河上轻舟点点,听着把酒言欢的船上,隐约传来的曲乐悠扬,庆山这才从微微荡漾的波澜之中,交相辉映的霓虹光影之间,注意到这头顶之上,皎洁的夜空之中,无比绚烂的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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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望许久之后复又低头的他,终于得见水中自己的倒影。大汗淋漓过后,衣衫松垮,头发散乱的狼狈,让庆山瞬间从对帝都夜景的痴迷于陶醉中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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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忙地收拾了几下,转过身来的庆山,这才发现身旁途径的行人也都开始注意到了,此时一身素袍,污浊满身的自己。一时间,周围四起的窃窃私语和四面八方投来的异样目光,都让庆山心里滋生的那一丁点焦虑肆意地疯长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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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渐起的嘲讽,开始越加大声的回荡在脑海之中;飘忽于眼前的蔑视和鄙夷,一时间应接不暇,无从回避。庆山不得不捂住了耳朵,紧闭住双眼。拼命的摇头,却仍旧无从制止那些从自己心底不断涌现出来的种种面目狰狞的丑恶嘴脸,继续肆意妄为的冲着自己说三道四。无计可施的庆山拔腿就跑,推搡着穿过表情诧异的人群,漫无目的的奔走着。脑海中闪现出种种的影像,却是依旧毫无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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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弃置于荒野,尚在襁褓之中啼哭的婴儿;少不经事,被父母打骂的孩童;课堂之上,遭受体罚的学子;跪着接受责罚还继续向主子认错的奴仆;府衙内被刑讯逼供的不相干的平民;比武争斗之际遭遇暗算的侠客;大街上被恶霸欺凌的垂暮老者……所有的这些哀嚎,痛哭,呻吟和悲悯,此时此刻都铺天盖地的涌来,犹如滔天巨浪一般,行将把茕茕孑立,形单影只的庆山全然覆遮和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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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承受的无助和绝望,渐渐催生着庆山内心深处埋藏已久的那股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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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忍受和压抑了片刻之后,人群之中突然爆发的庆山,仰天长啸了一声,惊得人群四散。

不能自已的庆山,低下头,散乱的头发遮挡住了,正开始变得狰狞的面容。咬牙切齿的他,嘴里不自觉的开始发如同野兽一般的低吼。远近围观的人群纷纷侧目,渐觉异样和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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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却是传来一声声的呼唤,那熟悉的声音,叫着的是庆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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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时,庆山已经恢复的神智。终于得见追寻而来的一鸣还有慧儿的时候,庆山竟忍不住一阵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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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打闹嬉戏之后,庆山接过慧儿解下的头绳,重新扎实了发髻,经由一鸣帮着整理了衣衫,慧儿帮着拍去了满身的尘土之后,略显干净整洁的庆山,重又神采奕奕起来。昂头挺胸,带领着师弟一鸣还有慧儿一起,迈着大步,一路朝着高员外的府邸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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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悉数到齐之后,冬至的晚宴终于开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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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孟家头人,还有高员外把酒言欢之际,庆山,一鸣还有慧儿聚在一起,吃着热腾腾的饺子,彼此也有说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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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皇宫方向传来阵阵礼花的炮声。跑出来观赏的三个少年之中,慧儿和一鸣各自端着餐食,一边咀嚼着佳肴美味,一边指点着天空中此起彼伏绽放的花朵图案。唯独一旁背手而立的庆山,一言不发的望着远处天边的一阵阵璀璨,静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伙伴。沉默的表情如故,却是在温情脉脉的眼底,不知不觉泛起了一线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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