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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柳暗花明(下)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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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经几日帮着安顿乡民,指点弟子功法之后,布凡道人便启程带着一鸣,告别众人上山清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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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等在此,好自为之。待一切安顿妥当,便早些返回金陵去吧。免得师兄和家人挂念。”

“弟子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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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大道,就大义,固然可敬可贵,但你们毕竟尚且年幼,还是回去潜心修业,待学有所成之后再外出历练。届时,或许能更有作为,也可帮助更多人,而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捉襟见肘,力不从心。”

“弟子谨遵师叔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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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至万不得已,不可轻涉鬼神之事,切记。”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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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别众师兄的一鸣,跟随师父布凡道人很快便登上了临近的一处峰顶,开始了在此洞天福地的清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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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寒冬严月。远近银装素裹,清净肃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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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来,和师父一起游走山间,穿林涉水,遍访山中先师古迹,真人隐居的一鸣,这会儿终于停下脚步,在依山傍水的一片滩涂空地上搭建草庐,安顿下来。每日,除去挑水做饭,采猎山珍野味之外,余下的时间就都花在了打坐入静,和温习课业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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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的清洌山风,随飞瀑倾注而下,扫荡着林间谷地。虽是将原本嬉闹的雀鸟却都驱赶得没了踪迹,却也吹动了懒散的溪水,继续潺潺悦动着,奔流向前,去往不知名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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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朝东方,盘腿落座于一处岩石之上的一鸣,正和往常一样,沐浴着朝日暖阳,调息入静。却是衣衫单薄,经不得冷风刺骨,忍不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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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及收势而不忍动弹的一鸣,强忍着鼻腔的刺激,只深吸了两口之后,就又继续安神入静去了。却不想被飞来的大块毯子给包裹住了全身,顿觉久违的温存。忍不住笑了起来的他,这才睁开眼睛回头朝身后的师父看了过去。一扭头,却是被飞来的一条长巾给围住了脖颈。如此这般裹覆之下,一鸣这才收势,终于擤了擤鼻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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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步去布凡道人那边坐下,看着师父将炖煮好一壶热茶,倒出少许,然后将满盛热饮的竹杯递送过来。一口下肚,顿觉舒爽惬意的一鸣,忍不住再次露出笑容。却是听得对面的师父略带着几分怜爱的语气,对自己说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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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真悟道,讲求循规蹈矩,不得率性而为,一意孤行。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顺时应势,自然而然,始为正道。如此,方得道之无形、无情与无名,方见生育天地之德,运行日月之明,长养万物之功。”

“弟子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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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记就多加几件衣物。岁暮隆冬,身上还这般单薄,受了风寒,可还得了?难不成,要学那些个不得要领,暴尸山野的隐士一般,让为师把你留葬此地,与崖上船棺的先民一起作伴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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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

一鸣听得无语,赶紧紧了紧围巾,将毛毯裹得更为严实。却由此,有又将注意力转至远处山崖上的一处处船棺来。注视良久,终于忍不住向布凡道人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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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修行多是登高远眺,于峰顶之上浴风沐阳,参星拜月,汲取天地灵气精华,去思存神,炼修心神。此番为何却要置身山间谷底,林隐之所,与阴灵为伴,鬼魅同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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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布凡道人援引天朝诗人刘禹锡《陋室铭》中的开篇,不慌不忙地对一鸣进行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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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生万物,而存于万物。无论高山还是深谷,荒野或是汪洋,皆饱涵大道真义。个人的修行,究其根本,不过是修炼心神。所谓神无界,思无涯,道无穷。只要是方法得当,即便是身居市井街巷,亦是去思存神之所。安心为要,大可不必拘泥。”

“明白了,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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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法天地,道法自然。自然而然,便是大道。世间经卷不计,千言万语也难尽其理。此中深意,望你勤勉之余,能细加斟酌体会。但愿早日参悟,得其正解,他日能以一己之力,造福人世,点化万千。”

“一鸣谨遵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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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道人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叠符纸,冲着一鸣再次吩咐;

“一鸣,你近日呼吸吐纳颇得要领,想必也有些长进。恰好为师这里做了几枚锁山符,你给贞素师兄他们送去,让他们依据北斗阵位,贴于营地周围各处,如此可保镇集不被打搅,藏上好一阵子。”

“啊?……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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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他们的镇子神出鬼没,难找得很,……万一找不到怎么办?”

“找不到?”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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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不到,就想办法继续找。……要是实在找不到,……”

“嗯……。”

“就在山里呆着,别回来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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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师算过,贞素他们隐居的鬼镇,仍在方圆三十里之内。就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快去快回吧。”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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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回来晚了,必有重罚。还不快去?!”

“……噢。师父告辞,一鸣去去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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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鸣短暂地掐诀密祝了一番过后,便飞身跃入山林,没了踪影。看他如此矫健,布凡心里边很有些胸有成竹。于是,饮尽热茶之后,便对着面前的空气大声说道:

“来来来,继续,继续。方才那局不算,重来,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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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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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曲飞涧天上来,尘嚣清境两边分。”

“虹桥高处息云雀,秋月春花隐珠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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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及一日,正当布凡道人立于河岸,把酒吟诗之时,身后不远处的一处阔岩之上,徒弟一鸣正在布置祭坛法阵的工作也已接近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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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尾牙,已在山中修行多时的布凡师徒,准备在这年关将至的前夕,于这最后一日的祭祀之日,为崖壁上共处多日的一众先民英灵,做一回法事,助其化羽飞升,早登极乐。如此,也算是回报他们近日里作陪对弈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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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诸位先辈,连日作陪,品茗谈经。若春风日沐,却寒消暑,关怀备至。我师徒二人怀缅至深,感激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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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好说,好说。”

“道长远道而来,蛰居为客。我等虽阴阳相隔,一尽地主之谊,亦是情理之中。不必挂怀。”

“倒是一鸣小儿,一身正气浩然,世所罕见。道长为师,亦持身中正,言传身教。如此,置身乱世,着实难能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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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能矢志不渝,持之以恒。他日得道,位列仙班,亦能不忘恩泽济世,点化众生。”

“一鸣谨记。诸位先辈在上,请受晚辈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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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宜迟,那就开坛行法吧。”

“是,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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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布凡道人示意,一鸣得以独挑大梁,主持此次斋醮科仪。见其步罡踏斗,持符念咒,一板一眼,一丝不苟。在旁辅助的布凡看在眼里,也是颇觉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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拢长的科仪,持续了好一阵子。当天空陆续飘落下此地今年的第一场纷飞的大雪之际,经布凡师徒二人作法诵经之下,高悬于崖壁之上的一处处棺椁,也都陆续现出大小不一,若隐若现的白色船身。不久便如千帆竟海一般,自崖壁腾云而出,冒着漫天纷飞的洁白雪花,缓缓升腾而起,慢慢飘入空中。少卿,便都隐没入无边无垠的空白天际里,如从无到有,又从有到无的雪花一般,遁于无形,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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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过半晌,布凡上前,伸手按住了一鸣挥舞符纸的手臂,然后抬头看了看天,以示其意。一鸣这才睁开双眼,拂去了眉宇间的雪花,笑着望了望天边早已消失不见的一众英灵,然后依循仪轨,作了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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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初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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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完毕的一鸣便和师父一起面朝崖壁再行大礼之后,跟着一起下山北返。准备在年节之前抵达陵阳,与阔别已久的师兄庆山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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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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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武夷山境,一鸣就和师父一起,西往龙虎山,拜会古观高道,随后北上饶州,入彭泽,混入替唐军水师运载补给的民船商队,一同经水路北上浔阳,随后半舟半陆,辗转而行,终于抵达了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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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当日,头人孟诏德一早便去了寺里,会晤方丈及众高僧,商谈庆山驱邪伏魔一事,尚未得返。毗邻化城寺的静斋里,蛰居多日的庆山,眼看着一众家丁打扫屋舍庭院,准备着祭灶的典仪,伏于窗台,默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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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外梅枝点点,于白雪皑皑的天地间,分外醒目。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岭,尚未从朦胧的薄雾中苏醒,昏沉于这广漠的云烟里,静卧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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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其安排的诊疗,尚未到时。百无聊赖之际,庆山也只得走马观花似得手握书卷,看看停停。不知不觉,层叠的远山渐渐撩开轻薄的面纱,于日光之下,显露或青或黛,又或是翠绿的尊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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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伏的山峦,错落的色泽,终究还是没能引起庆山丝毫的兴致。自上山以来,他便一直愁眉不展。除了被身上不得名状的隐隐作痛纠缠之外,心中似乎也始终被一丝不得舒展的苦闷困扰着。毫无缘由和头绪,无从梳理和排遣的郁闷,以及旷日持久,却始终不得明言相告的疗伤过程,让庆山换了个人似得,日渐消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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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传来的呼唤,以及近处林间乍起四散的雀鸟,让倚靠窗台良久的庆山,空洞的双眼顿时为之一亮。那由远及近传来的呼喊声,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便是那再熟悉不过的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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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而起身,跃出窗台的庆山,在家丁一阵慌乱的大呼小叫中,径直飞奔出了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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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沿着山径,曲折而行的一鸣,仍继续四下张望并高声呼唤师兄名字了一阵之后,便被迎面而来的谁人撞了个满怀,随后便落入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里,一时挣脱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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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然回过神来的一鸣,也跟着抱紧了师兄,跟着庆山一起喜极而泣的同时,不住地蹦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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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我的师兄啊,一鸣想死你啦!”

“一鸣,我的好师弟,我也想你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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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

“嗯!”

“师弟!”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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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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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小儿欢腾了好一阵子,布凡道人这才从后面慢慢悠悠地走了上来,庆山旋即上前施礼拜会。由此定了定神的两人,这才收敛了不少。随后便由庆山在前引路,将师弟一鸣和师父布凡道人一起领进了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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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你们怎么来的?是从哪里过来的?我走了以后,你和师父都去了哪儿啊?唉……都跟我说说。”

“嗯……可以说是一言难尽,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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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若是一言难尽,那就多说几句。既然来了,就在此住下,咱们有的是时日,你可以娓娓道来,说个详尽。”

“啊?这样啊?也好,倒是未尝不可,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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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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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徒弟们面对面坐着,自顾傻笑着。才落座片刻,未等茶水呈上的布凡道人却是起身,声言要入寺拜会方丈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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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父此刻,也在寺中与方丈及众高僧议事。师父若去,便都能遇上。”

“嗯。天寒地冻,你俩就在屋里叙叙旧,烤烤火。待为师回来,再与孟贤弟商议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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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师父。”

一鸣和庆山回得大声。一转头便又黏在了一起,嘻嘻哈哈的说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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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道人眼见二人眉开眼笑的神情,一时无言,片刻的驻足之后,终于迈步而出,径直往一墙之隔的化城寺院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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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情况远比料想的还要严重得多,那就还请诸位高僧出手相援,继续为吾儿施法去魔。孟府上下,感激不尽。”

“施主言重了。伏妖除魔,份属佛门济世之务,化城寺上下自当尽力为之。”

“只是令郎之症,甚为奇异,为当世所罕见。为安全起见,我等将请示九位师公出关,亲自为庆山布阵施法,以期寻得症结所在,早除邪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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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阳九子’名震环宇,若得诸位前辈出面救治,吾儿得救矣。”

“连日讨扰,多有愧意。我已命人置备土产钱物,不日奉上,以表寸心。还望诸位高僧大德,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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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济世,治病救人,不过本分。施主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皆是身外之物,不足俱留禅林。还望施主一并收回。”

“施主若真有心向善,大可布施广众,以济苍生万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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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大德品贤恩重,在下自愧不如。此番钱物,不足毫厘,实难挂齿。且当是在下崇礼佛祖之奉,诚心供养。还请诸位不拘俗节,不复推辞。后续自当更遣财物,布施此地百姓。以显佛祖光耀之德,普世之辉。”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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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案头的檀香青烟袅袅,随着众人议论的热烈程度,或轻缓或激荡地飘散着。在场的诸位各抒己见之际,唯独端坐中央的布凡道人及主持方丈二人,一言不发,自顾着端茶品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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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议论之声暂息的间歇,布凡道人放下茶盏的同时,终于开口对着邻座的方丈说道:

“地藏金王之法,共计九阵,乃是九华山镇山之宝。据闻此次诊治庆山,便已用其二。虽明知此法乃佛门秘术,不曾外传,且佛道两家,泾渭分明。……”

“贫道还是有一不情之请,望得方丈准允。待下回布阵疗化庆山之时,可准在下前往观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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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此言,方才还在热议的众人纷纷闭口侧目,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布凡道人与方丈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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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来我九华山化城寺已有时日。虽得众师兄协力共助,却着实收效甚微。短期之内,或未见起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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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丈所言,令布凡颇有些意外。但觉言外有意,便继续听了下去。果然,顿了顿之后,重又声言的方丈便一语中的。

“道长是想借观摩佛门伏魔秘术,亲证庆山此番异症的严重程度,以较他法。由此另觅万全之策,以期根除庆山体内日盛的邪力,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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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方丈慧眼。在下确有此意。”

布凡抱拳施礼,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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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倾囊相助,成效虽未立竿见影,但毕竟庆山体内四溢的邪力已得掌控。这些,大家也是有目共睹。佛门经学博大精深,在下断不敢妄议。只是隐约觉得,奇症各异,门径各殊,或许另有偏方。……正所谓:杀鸡弗用牛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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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陀佛。道长所言不无道理。……正午之时,将行法事。届时还请布凡道长前往观摩,指点一二。”

“岂敢,岂敢。……多谢方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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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方丈室里的商议尚未尘埃落定,那边静斋里的一鸣和庆山二人却继续聊得如火如荼。自厢房里出来,一鸣已在门前院落里,为师兄庆山演示近期所学成果,施术作法了好一阵子。庆山拍手叫好的同时,内心淤积的失落感也浮于言表。一鸣却是自顾卖力的演练着,全然没有在意到师兄脸上微妙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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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其收势之后,奔回庆山跟前了,一鸣这才察觉了些许端倪,急忙关切的一阵询问。却又没等庆山开口,后知后觉的一鸣也总是明白了个大概,于是赶忙挨着师兄坐下,一阵宽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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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天资过人,强过一鸣百倍。待你康复之后,只要稍加时日便可迎头赶上。说不定到时候,还能胜过一鸣分毫也说不定呢,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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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

“那是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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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只是胜过分毫吗?……”

“啊?嘿嘿……嗯嗯。不过分毫,不能再多了。哈哈哈……”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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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二人复又喜笑颜开之际,走近的家丁,上前又是一阵关切。

“少主有恙在身,还请回房歇息。以免风寒之侵,徒增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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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这就回去。”

“一直承蒙大家照顾,庆山在此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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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职责所在,担不得少主一个谢字。少主只管好生歇息,尽早康复便是。其他的就交由我们处理便是。他日少主成年,我等还需仰仗您,率领咱们闯出一番天地来呢,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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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国仇家恨,庆山一刻不敢忘怀。定当不负众望,不辱使命。……”

“由您这句话,就够了。呵呵。小的还有事要办,就先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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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什么国仇家恨?什么不辱使命?”

眼看这家丁退去院外,一鸣很是不解地向庆山询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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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没什么。……怪冷的,咱们还是赶紧回屋里烤火去吧。”

“好好。最好能再来几颗胶牙饧,嘿嘿。……”

“哈哈哈……好说,好说。今日祭灶,过会儿咱们就去膳房取些回来。”

“好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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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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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石阶缓步上行,布凡道人在幽暗中自顾着默数到第一千零七十九级时止步,抬头看时,后山地宫入口处的石门已赫然矗立在面前。由此复又迈上一步的布凡道人,便跟随着方丈及一众高僧走出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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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开阔的视野,令方才置身地下大殿之内,观摩法事良久的布凡道人很有些觉得恍惚。其脑海中,之前所见闻的种种仍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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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庆山体内溢出的邪力,经幻化塑形而衍生出各种光怪陆离,不可名状的景象。复又,都伴随着响彻穹顶的僧众的诵吟声而渐渐扭曲变形,终致支离四散,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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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直到被众高僧所结的法印完全封闭。若不是道法高深,见多识广,此番景象倒也可所说是触目惊心。好在经由出关的陵阳九子亲自布阵,期间更有小僧尘微参与,此番诊疗的效果可谓功效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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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立于布凡身后的佛门新秀,虽与庆山年纪相仿,却早已是驰名远近的佛学奇才。方才在地宫大殿之内,其先是与庆山相视盘坐,手掌下伸,掌心向外,结施愿印以作通神;然后拇指与食指相捻,结说法印以作伏魔;不久,又抬手舒展,掌心外向,结大无畏印以作镇魔;随后,在口念密祝之后,下垂上肢,以指尖触地,结降魔印再作封魔;最后经由大段吟诵之后,双手仰放腹前,拇指指尖相连,施以禅定印,以作收式。经此释迦五印法力作用之下,尘微以自身与庆山交结成对,暂时成为同生共死的一体,以此转嫁庆山体内的邪力,并同时将自身的正息传递过去。这般一来一去,便大幅减轻了庆山自身因邪力压迫和纠缠所造成的身心俱疲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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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迦五印,虽已贯彻庆山周身,但邪力日盛,所结法印仍不稳定。小僧将在此持戒数月,以固法印,成其十全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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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替庆山他,在此先行谢过。”

布凡眼见尘微小小年纪胸襟便如此广阔,无私无畏,俨然是地藏王在世。不禁暗暗赞许的同时,对其深施一礼,以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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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童之选,果然不同凡响。真乃佛门之幸,天下苍生之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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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复又感慨了一阵,旋即转身对主持方丈说道:

“庆山小儿,何德何能,竟让陵阳九子徒耗真力,讨饶多日,愧不敢当。……承蒙诸位鼎力相助,救命之恩,我等没齿难忘。”

“眼下,庆山既然已暂无大碍,就请方丈准允,容在下待年节过后,带其前往白岳,拜会我玄门先真,再作疗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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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小小年纪便遭逢如此大难,虽言不幸,却也得道长这般尽心尽责的师父相伴,也算是他的万幸。”

“齐云之秀甲江南。白岳的翠山幽谷,清净自在,着实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

“那就有劳道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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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多谢方丈。”

“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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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的丰盛和热闹,在持续了多日之后,终于也归于平静。经与孟府头人商议之后,庆山获准再次跟随师父布凡道人,和师弟一鸣一起结伴前往距此地不远的白岳,寻访真人先师,疗养身心,并重新开始自己被落下多时的清修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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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前,庆山特意由一鸣陪同前往寻访尘微以表谢意。却被告知其为践行诺言,早已开始为期数月的闭关。一时无着,庆山只得同一鸣一并谢过方丈及众高僧,之后,悻悻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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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年一别杳无音,昔时拙苗已成林。”

“恩公堂前勤打扫,唯恐忽闻丹鹤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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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栖真岩拜祭栖霞真人之后,和徒弟们一起参与打扫的布凡道人,遥望远峰,念及往日求学于真人门下时的种种,不禁感慨万千。而今真人飞升,天人相隔。苦于无门再寻先师踪迹,无从求得能化解庆山体内邪毒奇症的妙法良方的布凡道人,眼看满山青翠,物是人非之感油然而生,忍不住唏嘘不已之余,重又掏出腰间的葫芦,大口痛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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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篝火旁早已安睡如梦的一鸣和庆山,并排而卧。不远处倚身山石的布凡道人,此刻不再收敛心绪,自顾着眉宇紧锁,借酒浇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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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星空万里,远近鸦雀无声。如此心旷神怡之境地,布凡道人却是在酒过三巡之后,神情略显恍惚。但见面前的篝火已燃至微弱,星星点点的飞火四散飞溅。布凡努力地盯着一枚细小的光亮,随之飘摇远去。待其终究泯灭于空旷的夜色中时,其消失的那一处卧岩之上,却是显出一个模糊又格外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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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揉了揉眼睛,定神一看,慌忙起身施礼。

“先师在上,弟子布凡特来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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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托先师洪福,尚且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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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此次再访白岳,寻访先师,为的是……”

布凡话说一半,却被真人之言打住。布凡只得肃然而立,在一旁洗耳恭听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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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之时,天河泛滥。鲧禹父子受命于尧舜二帝,治理水患。”

“鲧先盗息壤,以堙河川,至洪峰漫决,终为祝融杀于羽郊。”

“之后,禹任夏伯,因势而利导,终成大业,功齐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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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凡听罢,心中细细斟酌玩味着此则典故。思量片刻,终于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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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先师一语中的,指点迷津。若醍醐灌顶,令弟子茅塞顿开。”

布凡赶忙深施一礼,连连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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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乃其一。……”

“……弟子愚钝,还请先师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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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言‘士别三日,更当刮目相看’。你如今修为了得,功法超然,但与此事,仍杯水车薪,于事无补。其中的阴邪异状,绝非你一人所能应对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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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师如今位列仙班,弟子较之,自是天壤之别。但以弟子云游数十载之见闻而言,论道法武功,当世能出吾右者,不过五人。……即便如此,仍无从游刃有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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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河一去路千千,欲到天边更有天。”

“你自命布凡,还真是自命不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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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知错。可如此凶险之事,不知当世又有何人堪此重任,化险为夷呢?还请先师指点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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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卧常携酒一壶,不教双眼识皇都。……”

“……乾坤许大无名姓,疏散人间一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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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接过真人的半句诗文,一时间很有些耳熟能详。略作斟酌,则再次生得如梦初醒之感。可旋即又有一丝愁绪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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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得火龙真人与正阳子真传,其道法自是非同凡响。……只是他得道以来,广施恩惠,行踪遍布大江南北,飘忽不定。如此这般,又该去往何处寻访?”

布凡心存疑虑,不禁捋了捋胡子,自顾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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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缘同路陌不识,有缘千山若比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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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真人此言,布凡不禁会心一笑。一抬头,面前的卧岩之上已是空空荡荡,不存一物。布凡见状,赶忙抱拳施礼,心中亦是感激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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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朗晴空,星河璀璨。心中之惑得解的布凡道人,仰天而卧,在注视星夜良久之后,长舒一气,终得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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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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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的言传身教之下,一鸣和庆山都获益匪浅。而言谈中得知师父与众多真人先师都颇有渊源,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之后,两位徒弟不由的再次感慨于师父布凡道人年少时游离名山大川,拜师学艺无数,才得如今的神通广大。佩服之余亦愈加勤勉。而孟庆山也在修养之际偷偷练习,只为能早日赶超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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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及数日。在连续多次撞见庆山趁着夜半时分独自外出练功之后,布凡终于在其午夜时分外出之际,找到了独自在远离草舍数里之外的林间空地上刻苦练习的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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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在的这几日里,我有让一鸣熟读儒家典籍。明日,为师也予你一册,不妨看看。”

“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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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有云,欲速则不达。……你因故落下课业,如今急于赶上,倒也无可厚非。只是此次异症,绝非儿戏,虽经陵阳高僧相助,至今也远未痊愈。确切说来,应该是不复恶化才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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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未得良药妙方根除疾患以前,静心调理,休养生息,方是可取之策。”

“可是,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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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体内的邪气四溢,看似无穷无尽。为师亦是生平未见,断不可小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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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之夜间山林谷地阴气较重,与你更可谓雪上加霜。长此以往,只会加重症状,故而断不可继续率性而为。”

“……是,弟子知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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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练功一向勤勉,这为师是知道的。虽说时不我待,但与你这般少年,其实还是来日方长。”

“寻仙问道,从来不在弹指之间。即便一朝得悟,那也是经年累月之功所致。或云,有天资聪慧,聪明绝顶之人,事半而功倍。那毕竟也只是少数,凤毛麟角,不足为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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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当务之急是寻得根除你体内异症的办法。……当然,这是为师要操心的事情。至于你,庆山,安心休养便是,其余的便留给为师好了。”

“庆山没用,又让师父操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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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可别忘了,师父可是当时茅山第一高道。还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得了为师呢!”

“嗯!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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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凝神静气,去思存神。”

“唯有清净,方得自在;也只有自在,才能真正清净。懂吗?”

“庆山记下了,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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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不早了,随为师回去歇息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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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由此番开解,次日醒来,庆山便颇为振奋。眼看着师兄的精气神有所恢复,一鸣心里也为他暗暗高兴。于是在一鸣继续刻苦修炼的同时,庆山也试着放下杂念,静下心来,捧读起师父布凡道人交给的儒家典籍。如此相安无事地又度去了数日,直至得到师父示意,和一鸣一起东往黄山,拜访轩辕黄帝古时炼丹之地。

.

“今次入山,为的是来此借天地灵气修炼丹药,配以我道家内丹之法,内外相合,以固气凝神,强身健体。如此也可增进功力,对庆山你体内异症的治愈,也可有所助益。”

布凡道人简单的陈述了来由之后,便任由两位徒弟你追我赶地往前奔走而去。

.

没能跑出多远,庆山便后来居上,赶超了师弟一鸣。本想着擦身而过之际,戏弄一番,却是得见放缓步伐的一鸣,这会儿又按着《抱朴子·登涉》一篇中,先师小仙翁葛洪的叙述的内容,佩戴入山符,手握掐诀,口中轻声密祝。

.

“又是那六甲密祝,九字真言。……”

庆山停了下来,若有似无地询问。

.

“凡九字,常当密祝之,无所不辟。要道不烦,此之谓也。”

一鸣睁开双眼,笑着援引先师之言,回应道。

.

“……若其书中所载所言非虚,那日后方便之时,可否予我借阅翻看一番?”

“师兄此言差矣,想看拿去便是,谈何借字。呵呵。”

.

一鸣说着便从怀中取出,要给庆山递送过去。一时慷慨,倒让请庆山颇有些不适应。便又再三推辞不得,这才收下,打开翻看起来。

.

少卿,收起书卷的庆山才又向一鸣问道:

“树能语者,精名云阳;吏人行山水,名曰四徼;大蛇著冠帻,名曰升卿,此三者,呼名即吉。……”

.

“自称虞吏者虎,当路君者狼;称令长者老狸。丈人者兔;东王父者麋,西王母者鹿;称雨师者龙,河伯者鱼。……”

“称寡人者蛇,时君者龟;称三公者马,称主人者羊。称人君者猴,九卿者猿;捕贼者雉,神君者猪。成阳公者狐,称妇人者金玉。……”

.

“凡此种种……”

“……但知其物名,则不能为害也。”

.

庆山话没说完,就被一鸣打趣接过了过去。便忍不住笑了笑,随后继续说道。

“凡此种种,……这数月间行走山林,一鸣你可曾见闻一二?”

.

“这个嘛……可说是有,亦可说无。”

“……”

.

“呵呵。是这样的,先师所列屈指可数,寥若晨星。自古精怪妖魔与我一族,各为异类。即便同存于天地之间,亦是泾以渭浊,不相往来。加之我等途经之地虽是郊野荒地,历代也都已有人烟,故而精怪罕至,鲜有遇见。”

“……如此说来,书中所述,虚实还犹未可知。”

.

“师兄此言又差矣。天地广阔,又岂止江南一隅之地,此地不见,自有可见之处。”

“倒也有些道理。……多日不见,一鸣长进了得,都能教训师兄来了。”

“啊?哈哈哈……不敢,不敢。师兄承让,承让。”

.

“不过话说回来,古灵精怪寥寥,先贤英灵倒是见了一堆。”

“一堆?呵呵。”

.

“呵呵,暂栖武夷之时,崖壁船棺古墓众多。常有英灵下来与师父对弈,亦有先贤指点课业迷津。虽是人鬼殊途,倒也欢畅惬意。”

“是吗?真是闻所未闻。……”

.

“嗯。对了,那时候,师父有教我通灵鬼眼的恒持之术。不妨就此教于师兄,如何?”

“通灵鬼眼……,持恒之术……?好啊,好啊。”

.

一鸣说完,便驻足停步,与林间空地向师兄庆山演示并传授通灵恒持之术。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庆山便已领会大半,复又过了片刻,终于也自己施法,尝试一番。

.

“师兄,小心身后!”

惊闻异状,一鸣大喝一声。将沉浸于幻视之境,左顾右盼地庆山拉回了现实。

.

“怎么了,一鸣?!”

庆山蹦跳的同时,扭头察看,一鸣喊得急切,让他不禁有些慌神。

.

一鸣眼中,一团若有似无地黑色气雾正笼罩着近在咫尺的师兄庆山的全身。其周身上下翻涌蒸腾的团团雾气里,时不时地隐现着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张牙舞爪;更有隐隐的嘶吼哀嚎夹杂其间,份外瘆人。

.

正当庆山焦急询问,而一鸣又情急之下难以言说之际,却见庆山背身之上的一副鬼面,接着剧烈的翻腾喷涌而出,瞬时脱离了庆山的本体,窜入了空中。

.

一鸣看在眼里,顿时神经紧绷。而庆山一回头,也终于看得真切,震惊之余,也随即列阵于一鸣一边,严阵以待。那团烟雾,没等二人有所反应,便瞬间飞驰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视野尽头。

.

“师兄,怎么办?!”

一鸣握紧了拳头,问得急切。

.

“开鬼眼!追!”

庆山当机立断,和一鸣一并施法行气,并用上了刚学到手的持恒之术,即刻追了过去。

.

“这东西,跑得飞快。一眨眼功夫就没影了。……”

“没事,有通灵鬼眼在,它断然无处遁形。再说我有种感觉,它跑不远。……”

.

庆山话说一半,便支支吾吾地住了口。心想着,自己和那妖物似是有种同根同源的感应,于是虽不得见,却是冥冥中始终把握有其逃逸的方向。故而又惊又喜的同时,也加快了追赶的步伐。

.

约莫着追出了数里,经过一处谷地,然后又入到一片山林。幻视之下,林中静谧如故,鸦雀无声。庆山却是停下了脚步,一鸣见状,虽仍不见那团妖物踪影,却也跟着小心戒备起来。

.

庆山手示之下,和一鸣散开,行将左右迂回,包抄去面前一处枕卧的巨木之后,打算将那妖物一网成擒。

.

待二人蹑手蹑脚地出现在空地前面之时,但见一白须白眉的老者,缓慢起身。其手中一柄明晃晃的长剑末端之上正是庆山和一鸣二人已苦苦追寻了好一阵子的那个妖物。

.

只见那妖物,方才还聚化成形,这会儿却淡薄成一团烟气,被那长剑缓缓吸进剑身之中,顷刻间便灰飞烟灭,荡然无存。

.

一鸣和庆山见状,面面相觑,很是诧异。却在二人尚未缓过神来之际,面前的老者已消失不见,一扭头,已出现在数十丈开外的林地之间,正背负着那柄早已入鞘的长剑,身形飘逸地悄然远去。

.

“鬼眼通灵,尚能在幻视之境中现身的,非魔即妖!”

庆山注视着老者远去的身影,嘴里一阵咬牙切齿。

.

“荒山野岭,鬼神莫辩。……师兄,还是算了。咱们还是去找师父吧。”

一鸣轻声提议,却是被师兄一口回绝。

.

“妖魔鬼怪,为祸世间。此时无恶,难保他时。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庆山一字一句,说的满是愤懑。一旁的一鸣听得,不免有些担心。却不知此时此刻,庆山脑海中已被往日腥风血雨的画面所充斥蒙蔽,很有些失了心智。

.

“哪里跑!”

正当一鸣手足无措之时,庆山却早已纵身跃出,朝前奔杀过去。

.

“师兄!”

一鸣赶忙追了上去,却不想被身后追来的师父一闪而过。

.

眼看着庆山紧握的拳头即将触及那位老者,身后追上的布凡道人不禁大喝:

“庆山住手!”

.

话音未落,但见那老者已悄然回身,身后长剑也应声出鞘,经其轻抬的手臂所持,径直朝着扑向自己的庆山,迎面刺了过来。

.

“不好!”

庆山见状,大惊失色。

.

几欲躲闪,却已避无可避。如此千钧一发之际,他只得无奈地闭上了双眼,等待着刹那将至的这一击重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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