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余曼晴在广场旁边的一家肯德基干坐了半个小时后,终于看见了推门而入的尚小芳。她觉得这半个小时真是无比难熬。虽然肯德基里多得是这样蹭座的人,但是对于余曼晴这样的人来说,坐在一家店里,什么都不点,简直是无法忍受的事情。她痛苦地想象着,肯定服务员和其他客人都在鄙视她。
尚小芳进门口张望了几秒,看到余曼晴就快步走了过来。她穿着长袖T恤和牛仔裤,一头利落的短发。嘴边带着点揶揄的笑容,梨涡浅显,整个人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她一过来就说道:“余大小姐,你还需要我接济啊!我自己还是难民呢!”
“哎,你就别挖苦我了。我现在就准备赖着你了,谁让你是我在A市唯一的朋友呢?”余曼晴自嘲着,同时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不过她刚说完,就连着打了三个喷嚏,“哎呀,不行了,肯定要感冒了!”
“你穿的怎么这么少,早知道我给你带一件外套了!”尚小芳这才注意到她的穿着,她竟然只穿了一个宽肩的背心!
“没事,我顶得住,你赶紧带我走吧。郁闷死了,到你家我好好跟你说!”余曼晴这时觉得尚小芳简直就是她的救星!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竟然还能联系到她!这是困难时能帮助自己的朋友,无形中一下子就拉近了两人心与心的距离。
“余曼晴,我得跟你先说好了,你赖着我可以,不过我住的地方可是寒酸得很,你可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啊!”尚小芳打趣地说道。
“我现在身无分文,无家可归,不露宿街头就不错了,还会嫌弃吗?”余曼晴这时候真的感觉奇异般地放松下来了,这种难得的自由竟让她如此轻松。
“那就好!”说着尚小芳便上前挽着余曼晴的胳膊,亲密地走出了肯德基。
她们俩是坐夜班公交车回去的。坐公交的经历对余曼晴来说是很新奇的,因为她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坐过公交车。
晚上9点多,车上的人已经很少了,她和小芳坐在窗边,打开车窗,慢悠悠地看着外面的行人和商店,竟别有一番悠闲惬意的滋味。
只是尚小芳看到余曼晴的鼻涕都已经流出来了,才果断的关上了窗户,并唠叨说:“也亏得是这个时间,不然坐公交哪有像你这么惬意的?上下班高峰期你试试?保管你再也不想坐了!”
尚小芳的家离市中心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因为市中心的房子租金太高,她选择了在靠近市郊的地方租房。
下了公交车,两人又走了一段,才到尚小芳租房的地方。这里是一个A市老厂矿的家属院,是那种很老旧的小区,建于上个世纪80年代,房子没有电梯,楼道狭窄且昏暗。
楼道的每个拐角处都堆满了杂物和蜂窝煤。枣红色的木头楼梯扶手上布满了厚厚的灰尘,因为没有物业,也没有人会来打扫公共区域,每家每户都“只扫门前雪”,更有很多房子很久都不住人了。
尚小芳拉着余曼晴的手,每走一个楼道拐弯,都要用力跺脚,好让那昏黄的感应灯能亮起片刻。每跺一脚,地上还会扬起来一些灰尘。
“你干嘛住这里啊?每天这样走多害怕啊?而且鞋子都会弄脏,上班也很麻烦吧……”余曼晴不解地问。
“大小姐,我也想和你一样,从小住豪宅啊。不过,像我这样的,能上大学,能自食其力已经很不错了,这里房租便宜而且相对安全。家属院里虽然老人多,但是人员还不算杂。比那种城中村强多了……”尚小芳毫不介意地说着,一边还提醒着余曼晴注意脚下。
余曼晴突然不好意思再问了。她突然对这样一个女孩子产生了一种敬畏,或者说她对那种没有任何支持,完全靠自己的力量生存的人产生了敬畏。
余曼晴也独立生活过,在纽约上学的时候,当时她自己租了独立的小公寓。不过在纽约那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她的房租完全是由家里付的。除了要度过刚刚失恋的心理痛苦期以外,生活和学业是没有什么让她太操心的。
而像尚小芳这样,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凭借自己的能力考上大学,然后自己租房子找工作,周末到孤儿院做义工。这样的生活,在她看来,似乎更有力量,更有价值。
“喂,你在思索什么重大的人生课题吗?那么认真?”尚小芳停在了5楼的一个破旧生锈的防盗门门口,“就是这里了,别看外面不怎么样,里面还是挺温馨的!”说着,她便打开了门。
余曼晴迈步进来,发现这是很小的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格局。别看房间挺多,每个房间都小的不得了。
所谓的厅只有几平米,完全被当做了过道,只有一个小餐桌和两个凳子、简单的鞋架和几盆廉价的绿植,但是却收拾得非常干净。
旁边两个卧室有一个成了储物间,放着一些旧柜子和纸箱子。真正的卧室很清新舒适,但却不是很女性化,女孩子喜欢的那些小饰品、毛绒玩具什么的,这里一概没有。一张一米五的床几乎占据了房间的大部分面积,剩下的一点空间就是一个极简易的电脑桌和一个小小的布衣柜。
卫生间和厨房的水槽,竟然还是那种黑色水磨石的,虽然水龙头和管道很很旧,但依然收拾得非常干净。香皂盒还有洗发水沐浴露都放在裸露在外的水管管道上,靠着墙摆放得很整齐。
奇妙的是,整个房子里,充满了绿色的点缀。小客厅的绿植、绿色的桌布、绿色的窗帘、绿色的床单还有电脑桌上的小盆栽。
在一片灰暗的地砖和物品中,这些绿色让整个房子顿时鲜活起来,清新起来。
“是很温馨啊,我喜欢!”余曼晴由衷地赞叹,不仅是因为这些色彩和布置,还因为那种在灰暗色的条件下,仍散发出的鲜绿和活力!
“还不错吧,过一段时间再发工资,我想买点壁纸把墙壁再弄一下,这样,就更完美了!”尚小芳一脸骄傲地说着。
余曼晴看着尚小芳闪耀着活力的脸庞,她甚至可以想象,她刚来到这个地方时,是多么的脏乱,而她是如何一点一点地把它收拾干净,一点一点地打上自己的印记,一点一点地让这里变得美丽温馨。余曼晴这时才切实体会到,通过努力得来的东西,享受起来才会格外开心!
那一晚,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一直聊到很晚。余曼晴将她和沈卓清结婚以来的点点滴滴,尚小芳要早一年一夜,她主要讲她毕业后工作的酸甜苦辣。不过,总体上还是余曼晴讲得多一些。
毕竟她太需要倾诉了!好多年了,她都没有过这么痛快的感觉。以前在国外,并没有特别贴心的朋友,而一回国,就嫁到了A市。余曼晴说着说着,竟然把现在她身边的危机和困难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边余曼晴巧逢知音、酣畅淋漓之际,沈卓清那边正在如坐针毡地开始了全面部署。
他根本睡不着,担心和后悔都快要把他淹没,不做些什么他会疯掉的。他已经侧面了解到,余曼晴没有回沈家大宅也没有回B市老家,他真的不知道她会去哪里。
梁助理大半夜的,被紧急调用,帮他联系了公安局和黑道上的朋友,首先特别注意排除一些意外事故,然后就安排专人开始扫街式寻找。
虽然知道余曼晴应该没有拿身份证,但是他还是让人专门去排查各家酒店和机场车站,以防万一。
她的手机,他几乎是几分钟打一次,他现在甚至祈祷她再回去俱乐部拿她的东西。他哪知道,庄庆把她的包又放回了她自己专属的柜子里。
而那手机一直被沈卓清打到没电。
他还交代了梁助理,第二天一早联系出租车管理处,无论如何,找到载她的司机。还要让秘书组派专人不停打余曼晴的手机。
部署完这些,天都快亮了。沈卓清却仍然没有睡意,他这时竟宿命般的,祈祷上帝,一定要保证她的安全,让他尽快找到她!他一点也不敢去想她出什么意外的景象……
他明知道她痴迷与舞蹈,却还是被那些肢体接触击败,失去理智的速度和程度,可以说是创下了他的人生之最。
分析来分析去,沈卓清知道了,自己这是无药可救地爱上了余曼晴这个小女人,以至于他看到那些场景,才会那样失态。
他现在已经不管那些所谓的脸面了,说不定昨晚他大闹“活力舞蹈”之后,他的“壮举”就会传开。还有双方家里可能很快会知道,连死对头林家辉可能也会很快知道。他算是丢人丢到家了。
但是这些他都不管了,只要能找到她,别的都不重要。再找到她的话,他一定用尽办法得到她的原谅,然后好好宠爱她。而且这种宠爱不再是浮于表面的,而是真正了解她之后的,充满尊重和理解的宠爱。
这个小女人,在短短的两个多月时间里,已经牢牢地抓住了他的心。她的美丽,她的灵动,她的洒脱,她的聪明,她的贤惠……此刻回想起来,竟全都是她的好。
他怎么就那么傻,犯那么低级的错误呢?他对待敌人,对待下属,那一套套办法,强硬的,怀柔的,用哪个不行,他怎么就偏偏用了那种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呢?
沈卓清想着想着,无意识地下楼到余曼晴的舞蹈房里去了。他以前除了装修那一段时间在那里呆过一会儿以外,后来忙得再也没进去过。他进去后,仿佛还能感受到余曼晴的气息。打开那里的电脑,打开投影,开低音量,沈卓清试图进入她的世界,感受她的世界……
越看,他就越觉得,自己似乎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如果时间能够倒流,他一定在进入“活力舞蹈”的时候,完全换一种心态。
次日一早,沈卓清那边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而余曼晴这里却轻松惬意,悠哉乐哉,完全把沈卓清和那一大堆烦恼抛在了脑后。
尚小芳去上班,给她留了纸条,上面写着厨房有粥和菜,还有感冒药,让她自己吃。桌上还放了100块钱,不用说,是救济她这个身无分文的人的。另外,尚小芳还很有创意地留了自己单位的地址,说是如果余曼晴感兴趣,可以坐**路公交到她公司找她吃午饭。
余曼晴确实很感兴趣,于是她饶有兴趣地吃了尚小芳亲手做的早餐,找了件尚小芳的T恤,还穿着昨晚的那条裤子和鞋,很轻松地出门了。
身上只有一百块钱的感觉很奇怪,余曼晴必须掰着手指头花。这么生活化的感觉,她还是第一次面对,不过她却觉得很新鲜。
走到公交站牌,研究了半天线路问题,余曼晴又突然发现自己没有零钱。抬眼向四周张望,看见了路边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她进去买了点东西换零钱。其实这里的零食没有一样是她常吃的,索性就买了瓶水,买了包纸巾。
出了便利店,余曼晴正要去坐公交,碰巧看到旁边正好有一家理发店。店门口的招贴画上,有一个很洒脱的短发女孩,余曼晴又想到尚小芳的短发,突然间,她想剪掉多年的长发,她真想抛开一切的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