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维政在钱歌来后,出奇的恢复良好,渐渐离开氧气机,后来从重症病房转出来,后来向家将向维政从H市医院转回C市,只是他每天依旧躺在那里,不声不响。
向家老太太站在门外拉着老头的手说,“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养了一辈子,我在这里掏心掏肺、哭天抹泪,他却狠心的在那里一次次进急救室。这倒好,钱歌一来,他就迫不及待了。”
向家老头拍了拍老伴的后背,笑着说,“这就吃醋了?”
“死小子,等醒过来,看我不扯了他的皮!”
“只怕醒过来,你就舍不得喽!”
两位老人相携离开,儿子想要的已经不是他们了。
“老伴,你明天和钱歌说吧,让她别过来了。人家一个大姑娘,天天在这里,我如果是他爸爸也不会乐意的。”
向家老太太眼圈一红,“为了我儿子,我是不会去说的。那次,钱歌一天没过来,当晚维政就进了急救室,我不能让我儿子出事。告诉你,你也不许去说!”
“老伴啊,我们不能耽误了人家姑娘啊。眼看着她都快三十岁了,医生虽然说维政随时可能醒过来,可医生也说了,他可能一辈子也醒不过来。隔壁病房的孩子,听说都睡了两年了。咱们,不能干那事啊。”
“总之是不行!”向家老太太摔了老头的手,快步离开。
向家老头无奈的叹口气。
钱歌坐在床前熟练的把切好的水果放到果汁机中,按下按钮,不一会儿就打好一杯果汁。她拿过针管吸着果汁,然后透过长长的透明管子打入向维政的鼻腔。现如今,向维政的情况是一天比一天好,医生也说他随时可能苏醒,可是五个月了,他一直睡着。
“向维政,我刚才去超市买了生蹄筋。听人说,这样可以抗老化。你本来就比我老,真不知道等你醒过来的时候,会不会已经头发苍苍。没关系,你睡吧,等你想醒了再醒过来,我想那个时候我孙子都快结婚了吧。”钱歌一边打着果汁,一边和向维政聊天。
钱歌每天都会和向维政聊天,什么都说,她想着有一天向维政会醒过来,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
“钱叔叔很担心你。”周嘉泽站在门边,看着这个女子,听着她和那个躺在那里的男人说话,那个男人不可能给她任何回应,可她依旧不停的说着。
“你怎么过来了?”钱歌抬头看了眼来人,继续给向维政的鼻管里打着果汁。
“快半年了,你想一直这样下去吗?如果他不醒呢,你要怎么办?”
“我相信这个世界有奇迹,而且他受伤一定是为了保卫国家。全国的人民都要感谢他,他有13亿人口的祝福。会醒的。”
“奇迹?我问过了,他这种状况,如果能醒过来还真是奇迹!钱歌,别让你爸担心,老人家,你也要多多体谅他的心情。”周嘉泽一步步走到床前,低头看着床上的男人。他不过才认识钱歌,他们相处的时间那么短暂,凭什么他就能夺去钱歌所有的注意力。
“他一定会醒过来的!”钱歌有些气愤的看着周嘉泽,“你还是走吧,这些话他听到会很生气的。爸爸那里不用你操心,我自有打算。”
“你也要顾着自己,不能只是照顾他。不是说,他家人请了看护吗?怎么就你一个人?”
“我想一个人陪着他,而且他一定不喜欢别人打扰我们。”
周嘉泽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走到门边时回头看了眼钱歌,眼睛里的幽深掩盖了心中的那一份希冀。
钱歌狠狠对着向维政的腿上打了一拳头,“混蛋!你应该醒过来,跳起来给他一拳头!电视剧上都是这样演的,你怎么就不能按着剧情来演呢?”
好半天,床上的男人一动不动,就连睫毛的眨动都没有。钱歌盯着他的脸,可惜向维政没有任何迹象,她趴到床边,握着男人的手。
“我知道了,你天天太忙。这种韩剧你是没看过的,自然不知道剧情。也怪我,事先没告诉你该怎么演。
向维政,你醒过来好不好。从前你是没时间不能陪我,现在到是满足爸爸的要求了,能天天陪着我。你再不醒来,爸爸就不会让我过来了。
说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道你是否能听见。
啊,对了。前天我和公司的同事一块出去吃饭,有一个大学生跑过来向我要电话,他还叫我‘学妹’。”
钱歌絮絮叨叨,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婆,又像是提前进入更年期的妇女,每天在向维政的床前不停说话。没有主题,没有目的,想到什么说什么。医生说,多和病人说说话,他是能听见的。
钱歌重新找了份工作,但是每天下班后都会过来陪着向维政,有的时候还会留下来,但多数情况下她都是回家住的,毕竟钱正不会乐意女儿陪着一个躺在床上的男人耗费青春。
到医院探望向维政的人不多,钱歌听向母说,向维政受伤的消息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向家请了人,每天定时给向维政清进行清洗、翻转、按摩。周末的时候钱歌坐在一旁,看着护工给他擦身,偶尔她还会调笑一句。
“向维政,你现在可不是清白之身喽!”
一句话说的这个四十多岁的外地女护工红了脸,“哎呀,钱小姐!”
哈哈哈,钱歌大笑。
“这笑什么呢?”向家二老推门而入。
“啊,没什么。刚才医生说向维政的营养跟上了,阿姨你的那个食谱方子看来很不错啊。”钱歌起身,迎着向家老二走过去。
“嗯。”向家老头特自豪的嗯了一句,“那是我找的老中医调理的方子。”
老太太斜睨了眼老头,倒也没说话。
“钱歌,你又买了苹果啊。不是和你说了,这些事情你不要做。每天过来陪着维政已经够累,还提这么沉的东西。”向家老头看着柜子上放的苹果,带着宠溺的指责。
“不重的,我见到好的就买一些。医生不是说了,吃苹果比较好,而且我觉得他最近的胃口好像也不错。”
“可不是,吃的我最近总是胃酸。”一个沙哑的声音突兀的在病房内炸开
钱歌随口接了一句,“是吗?胃酸?”话一出口,她讶异的转头,那个男人咧着僵硬的嘴角,正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
“维政!”向家老太太首先反应过来,扑到儿子的病床前,拳头抬起却舍不得落下,打在了厚厚的病床上,“你这个死小子!你睡!你睡呀!你别醒过来!醒过来干什么,醒过来也是碍眼!”
“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向维政努力抬起手想要擦掉母亲的眼泪,他不孝顺,这么大了还要让母亲为他流泪。
“你这个坏小子!”向母抱着儿子,趴在床前。
“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向老头站在那里,红了眼眶,摆手对护工说,“快去叫医生过来。”
“哎哎。”护工也是扔了毛巾一路小跑。
向维政安抚着母亲,他看到父亲撇过脸去,走向门外。他的父亲一向是个内敛的人,这次真的令二老担心了。
“过来。”向维政的目光看向那个呆坐在沙发上的女人,不自觉的叹口气,唉——
向家老太太抹着眼泪笑着从床边起身,“钱歌,你过来,过来。”
这个时候护工阿姨带着医生呼啦啦的涌进来一群人,又是一番检查,最终确定向维政是真的没什么了。等到一群人退出去后,向家二老也跟着出去了,留下这一对久别相思的恋人。
“还不过来!”这几月的病床让向维政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只能用凌厉的目光看向那个小女人,直到她走进,才抓住她的手,紧紧抓住。
“还说我不按剧情演?电视上,男人躺在病床上不能动的时候,女人都要对着他深情表白的。你每天都和我说什么?尽会气我,不是说看到哪个小帅哥了,就是说又有追求者了。
还总虐待我,不是掐我的脸,就是捏我的腰。有你这么照顾的吗?啊?”
“向维政,你这个混蛋!”钱歌对着男人肩头狠狠咬上一口,躲避他的目光,尽情的流泪。她一直不敢哭,她就怕如果哭了,他就永远也醒不过来,她只想笑着对他,笑着等他醒过来,还好,他醒来了。
向维政用僵硬的胳膊努力抱住她,用尽一生的力量抱紧这个女人。
“钱歌,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大地复苏,万物吐蕊,迎面芬芳扑鼻。破土而出的嫩芽正扭摆着身体努力向上,迎着阳光、迎着轻风,摇曳身姿也要坦露头角,只为了在这世界看上一眼,走上一遭。混沌初开,久经脑海的所有回忆蜂拥而至。
钱歌抱住他,埋在白色的被子上,任泪水被棉被吸附。
“那天,我并不想说那些话的。可你不相信我,向维政,我和周嘉泽真的什么也没有。对,你不在的那些日子,他是有找过我,可我并没有……
那些照片……”
向维政出声,“那些照片,我本就不相信。寄到家里,一定是有心人所为,目的不外乎就是想你我产生矛盾。可你这脾气,真让人觉得可恨!”
钱歌咬着唇,“既然相信,为何还要我解释?”
向维政轻叹,不过是想压一压她的锐气,也想弄清楚钱歌在自己心中的重要性,是否真的不可分离?就在他倒下的那个刹那,眼前浮现的始终是这个女子,第一次的、第二次的、第三次的,他清清楚楚的知道、明明白白的记得。如果不重要,怎么会记得如此清晰。
“向维政,我并不是因为同情才答应你的。”
向维政一愣,随即明白钱歌说的话,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的。其实早在不知道的时候,钱歌就已经爱上他,只是她自己一直不明白。爱不爱,哪有一个界限,谁又能确切的分出那一条线。
他在迷惘,她在犹疑,只在这生死关头都恍然大悟。
钱歌靠着他,向维政就是天上下的雨,一点一滴一点一滴的浸透,在自己不察的时候已经被他侵蚀。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然来不及,就如每天的习惯,少不得了。她知道,有些人是令人疯狂的罂粟花,妖娆、魅力,令人无法自拔,挖心般的从血肉中祛除却留下了痕迹,这种顽强不是罂粟的错,而是她的固执;有的人是普通的山中野菜,看着粗口,吃起来清淡,可桌上总是少不了,因为它可以去腻、可以饱腹、可以做汤、可以做陷,看似平淡却无所不能。
“向维政,我想说,我爱你!”
床上的男人已经再次进入睡眠,这次不再是沉沉睡去,刚才的那番话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带着满足扬起嘴角,轻轻搂住身前的人。他知道,她不会再离开。
生命,爱情,他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