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扬州待了数日,唐书傲也赚足够了银两,他正在整理行装,拜别了李师傅。
“小子,改日路过扬州,可要来我这打铁铺,喝杯茶啊。”李师傅边打铁便朗声道。
给马儿喂了些许上好的马草,唐书傲便脚一蹬上了马。他一手握缰,一手执鞭,望着远方,嘴角微微上扬,看起来还有些许得意。他身着白衣一骑绝尘而去。
此次回家,可否看得到惜之?自上次京城一别,已有数月之久,他怕是已然抱得美人归了吧。
他如是想着,人已到了滔滔不绝的江水岸边。他下马,惊涛击岸,气势宏大,不禁为之感慨。
然而,周围却聚集了一大片穿的破破烂烂的乞丐。
前去打听一问,他才知晓这些人不是乞丐,而是难民。
这几年水灾泛滥,庄稼收成不好,年年闹饥荒,饿莩不计其数。加上官吏征税,百姓们才大量迁移。然而他们这些没有钱的,大多都是老弱病残,把希望寄托在自己儿女身上,就在这岸边观望。
“圣上不是已经开仓放娘了么?”一位衣着不凡的男子站了出来,看起来好似有些不服气。
闻言,唐书傲正要反驳,却被人抢话道:“开仓?呵呵,怕是已经被官官相扣得所剩无几了吧。”
那是一位蒙面男子,一身白衣,手中拿着一把竹剑,唐书傲只觉此人好似在哪儿见过,可因其面容被遮,他也认不出此人是谁。
那男子被辩得哑口无言,对他抱拳:“这位公子所言可有解救之法。”
“民以食为天,天将灾于民,天道之中自有定数。不可求,也求不得。”
闻言,唐书傲便站出来,说道:“公子此话……”目光望着远方江水,“公子所言的天道之中自有定数,书傲认为不妥。”
“哦,有何不妥?”
“天道之中也自有解数。百姓饥寒交迫,为水灾所害。水灾成害,故而吾皇开仓放娘。若……”唐书傲有些迟疑,毕竟这些事情关乎朝政,岂是他这样的人能够言论的?
那位衣着不凡的公子对他微微行礼,道:“公子但说无妨。”
“救灾的方案本无错,但贪官污吏克扣赈灾粮,若是能将赈灾一事交于一个得力的人来处理,灾民就交于此人,辅之以良策……”
“……”那些人竟没了后话,唐书傲也知晓对于这些无权无势的人而言这些不过是空谈罢了。燕雀安知鸿鹄之哉?
作别之后,他便上了渡船。
哪知那位蒙面的白衣男子也上了渡船,一人一剑独坐在船头,唐书傲也看见了他,便上前搭话,道:“公子,不知公子此行何处?”
“闲来无事,打算四处云游。”
“不知公子府上何处?改日书傲前来拜访如何?”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江面。唐书傲也不再追问,也朝着他的视线看去,只一片白浪碎在岸上。
下了渡船,唐书傲正与他作别。
家里的家丁便大老远的前来,由于匆忙,气息不稳,说话也有些上气不接下,道:“少爷,你总算回来了。”
唐书傲也颇为大方的说道:“公子,在下唐书傲,家就在梁州,若日后无聊了,来我唐府一坐,我们把酒言欢!”
白衣男子细不可察的一愣,面纱下一抹苦涩的笑,道:“公子好意,在下心领,若有机会必定上门一聚。”
他看着唐书傲渐行渐远的身影,似乎想起一些往事。老船家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来到白衣男子身前,说道:“公子的剑……”原来他竟将竹剑遗落在了船上。
“二姨。”唐书傲大老远就看见朱门前立了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不用猜一定是二姨。
唐府老太太有二子一女,唐书傲之父唐凌风为长子,二姨唐婉,三叔唐逸轩。唐书傲最得二姨唐婉喜欢,自小他就被她捧手心里宠着,可能是她没有一儿半女的原因吧。
唐婉贤良淑德,但年纪轻轻便守了寡,祖母不忍看她受苦,才把她接了回来。祖母对外封锁了一切消息,对内只说了八个字:“若有外泄,家法处置。”
府中口杂,总有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她在府中的声誉并不好,但她为人和善,对这些闲言碎语不以为然。她自是知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泼出去的水,收不回。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唐婉被接回唐府的事就在梁州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然而,五岁的唐书傲却看不惯府中人那些作派,对这二姨也多了几分怜悯。后来,唐书傲天天往这里跑,因为二姨这里有很多故事,所以总是令他向往至深。
可是,好景不长。
有一年,唐书傲修炼之时竟不慎走火入魔,唐府上下都急坏了,幸得无相剑阁诲封大师相救。
唐书傲昏迷数月,不知其中缘由,唐凌云来看他后,细问了修炼时的状况,之后竟重重的责罚了他,并严厉道:“从今往后不准再踏入南苑一步,也不可再到她那里去。”还派了两个暗卫跟着他。
便是从那时开始,他就不再去二姨那里,就算是路过,也只是在远处看一眼紧闭的大门。
原来,二姨染病抱恙了。他真的很想进去看看,可是一想到爹的话驻足片刻,便掉头而走,之后还是惜之回来告诉他二姨已然大好。
如今,他不再是那个被爹管着的唐书傲了。
“二姨,门口风大,咱们进屋去。”唐书傲虚扶着这个人老珠黄的女人,朝着厅堂走去。
踏着一条青灰的砖石路,他跟唐婉拉些家常。
“二姨,您在南苑可还好?若有吃穿用度,尽管让婢女与书傲开口,我绝不会让您受苦。”唐书傲看着她消瘦的脸庞,似有所思的说道。
唐婉一只手搭在他的手上,亲亲的拍着,嘴角一抹浅笑,道:“书傲孝顺,二姨知道。二姨在南苑很好,只是书傲这些日子在外,都瘦了。”
不知不觉间,唐婉便停了下来,看着唐书傲说道:“书傲,快进去,你祖母已经等你很久了,快去。”
唐书傲眉头一皱,心里自是不满:何时的事——她已经不能进正厅了?
他索性还是进了正厅,目光一凝,皓首苍颜的老妪依旧悠哉悠哉的坐在主位上喝茶。
唐书傲立马走上前去,跪在她的跟前,说道:“祖母,孙儿不孝,回来晚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放下茶盏,连忙上前,一旁的婢女倒是眼疾手快,连忙就扶住了她。她虚扶他起来,笑容可掬的道:“起来,快起来,地上凉。”
唐书傲才站了起来,笑着道:“祖母真是鹤发童颜,精神矍铄。”
闻言,她喜笑颜开,挥手示意坐下,笑骂道:“书傲,这几月出门长见识了,居然敢……敢戏弄祖母。”丝毫没有要责怪的意思。
唐书傲也静静的坐在一旁,婢女规规矩矩的给这二位主子上茶。他目光扫视四周,有些惊奇的问道:“怎么不见父亲?”
“你父亲去北苑了。”她笑意一收,勃然变色,苍老的手执起茶盏,放在唇边轻啄一口。
北苑?
“看来父亲还是没有放下。”唐书傲神色不定,便垂下眼,也执起茶盏抿一口。
唐书傲十一岁,唐凌风擅闯北苑被祖母得知,处以家法,杖至百,并在剑冢待了整整五年。
唐凌风回来之后,唐书傲问其缘由,一脸颓唐的唐凌风只说了五个字:“天命不可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