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晴心中一惊,自忖怎么会在这等场合下遇见他!让二嫂见了真不知会作何想法。正踌躇间,明洋已经快步到了跟前,后面的长顺抱着一盒子,气喘吁吁。
“四儿,这位少爷是……”
江歆蓝侧目打量着明洋,心想不知这是哪家俊朗的公子,自己虽未见过,但从其热情招呼雨晴的表现来看,想必二人是极熟悉的。
“二嫂,这……明少爷,你这是……你怎么会在这?”
雨晴好不尴尬,既不想冷落了明洋,又不好向二嫂介绍,正为难间明洋说道:
“江小姐,实不相瞒我此来是探望二先生的。”
正说着,明洋看了一眼江歆蓝,恭敬施了一礼随即又说道:
“想必您是江二夫人吧,在下曹明洋,和江小姐……”
未等明洋话音落地,江歆蓝忽的眉头一皱,拉了拉雨晴的手,一边打断明洋一边试探的问雨晴道:
“曹家人?四儿,这……”
江歆蓝一脸懵懂,眼前这不速之客竟是害自己夫君入狱的曹家人,看其打扮多半还是个少爷,而自己这小姑子好像还与他十分熟络,此间奥秘当真让其大为疑惑。
雨晴将头一扭,闭眼叹了口气,面色异常难堪的对着歆蓝,有些吞吐的说:
“二嫂,这位就是曹家店的大少爷曹明洋。”
得到雨晴确认后,歆蓝疑惑的目光忽然变得犀利,明洋看出了其中端倪,便对江雨晴说:
“江小姐,可否借一步讲话?”
雨晴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又对歆蓝说:
“二嫂,你先上车吧,有些事一会儿车上我再说与你听。”
说罢,轻轻握了握歆蓝的手,便和明洋往路边的一棵柳树下去了。歆蓝皱着眉头双唇紧闭的上了车,掀开车窗狐疑的看着不远处的二人。
“明少爷,你怎么……”
明洋未等雨晴说完,边摇着头,边把一根手指竖在雨晴嘴边,随即说道:
“江小姐,你且先听我说,我今天当真是来探望二先生的,在这遇见你和二夫人也是凑巧,有些话我不说想必你也知晓了,二先生入狱的确与我曹家脱不了干系,这几天我数次劝说却无成效,反而把我爹给惹怒了……”
“明少爷,我敬重你,你我之间不要谈这个话题好不好?”
……
“江小姐,请你相信我,我真的一直在阻止着我爹……”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我相信此事并非江家的错肯定另有隐情,我说过无论什么场面下我都会尽我所能的维护你……”
二人越聊情绪越激动,明洋不自觉间双手握住了雨晴胳膊,后者瞥了一眼在车里注视着自己的二嫂,赶忙推开明洋,缩回了手。明洋顿觉失礼,又见雨晴并未表态,有些着急,又抓紧说道:
“我怕我爹还会做出什么对江家不利的事,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见面告知,我爹他……”
雨晴忽的轻咳几下,打断了话如流水的明洋问道:
“明少爷,此事不要再说了,上次你仗义出手相救,小女子一直心存感激。我很惊讶你能在这样的关头为我们家说话,但眼下事实就是如此,曹四爷执意要置我们家于绝境,明少爷我想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的好,否则被人见了真说不清的。”
明洋听闻心中一凉,情绪十分激动,随即语出惊人:
“雨晴,你不要说这种话!我说过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我不管咱们两家有深仇大恨,我只想说从第一次见到你,我的整颗心都日夜对你着迷,那种牵肠挂肚的感觉我这辈子都没有过,我不管你怎么对我,雨晴,我真的喜欢你,我……”
雨晴一脸娇羞说不出一句话来,觉得整个人如荒地上的一颗小草,面对明洋烈日般的目光有些透不过气,脸越来越烫,心里欣喜又纠结,既想继续听其表白又羞得无处闪躲,情急之间竟鼻头一酸,双眼随即结雾。正当此时,双手突然被明洋握住,雨晴心中大惊下意识的剧烈挣扎,却发现根本无法挣脱明洋,后者的呼吸越来越浑重,紧紧抓着雨晴的手依旧忘我的表白着。
“明少爷你把手松开,好好说话……”
“雨晴你听我说呀!我和我爹想的不一样,我是真心要帮江家!我每天都梦到你,想念无法自拔……”
“你给我放手呀!曹明洋你放开我……”
雨晴剧烈挣扎,虽然心中并不反感明洋,但情况来的太过突然感动之余更多的却是抵触,她忽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虚无,灵魂如即将挣脱身体般震撼,一颗芳心砰砰乱颤如白兔受惊,如铅在喉呼吸都厚重难受。即便如此,在雨晴的潜意识里扔残存着一丝理智,她瞥见了不远处,歆蓝锐利的目光。
此时的明洋如一头丧失理智的野兽,人性中最原始的占有欲支配了他,这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啊!他看见了雨晴眼角的泪珠,仿佛也透视见了她的灵魂深处,这一刻他忘了曹四爷,忘了符雨,甚至忘了自己是谁,他只知道她是江雨晴,她是他的命中注定。
为你我做了太多的傻事,为你,我忘乎所以。
情到深处难自控,此刻雨晴的无力推搡,在明洋看来就是欲拒还迎,明洋痴迷的看着雨晴倔强的双唇,意乱情迷的了吻上去……
“啪!”
一个干脆的耳光留下一道血红的指印,横亘在了明洋脸上,他被雨晴打醒了。他不知道雨晴哪来的一股力量挣脱了他的手,他更不知道雨晴此刻心里的痛苦,他只知道此刻自己火辣辣的脸恰似火热的内心,他只听见她哽咽着说:
“明少爷,我们不要再见了!好自为之”
明洋摸着自己已经略微肿起的脸,任雨晴转身离去,呆呆的站在原地,忘记了最卑微的挽留。他看见了她渐渐远去的车辙,却不见她转身瞬间,心底里逆流成河的悲伤。
……
晚风徐徐吹进雨晴的闺房,一盏孤灯跃动着欢快的火苗,雨晴泪眼凄迷,望灯如花。
“姑姑,你咋哭了?”
筱娴不解的看着雨晴,忙递过一方手绢,她不理解刚刚还和自己谈笑风生的姑姑,为何突然落泪。
雨晴接过手绢,并未拂去眼泪,而是将方绢平铺在桌上,两行刺绣小子跃然于绢上: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雨晴忽然破涕为笑,刮了刮眼角的泪珠,看着一脸懵懂的筱娴,幽幽问道:
“筱娴,这帕子是谁家儿郎送你哒?快告诉姑姑。”
筱娴闻言,脸倏地一红,赶忙解释道:
“姑姑净取笑我,哪有什么儿郎,这是芳菁送我的。”
“哦?哪个芳菁?”
“芳菁呀,是我在奉天的一个同学,对啦,她也是潢南的,家里好像是开染坊的!”
雨晴听罢,微微一笑未再深问。
“筱娴,你可知这绢上的词所言何意么?”
筱娴莞尔一笑,一双杏眼眯成了一道新月,笑容和她母亲江雨荷一模一样。
“我知道呀,这是《雨霖铃》中的一句,形容一对有情之人要分别了,千言万语都噎在喉中说不出来……”
“筱娴,你可曾动过情么?”
雨晴冷不丁的一句,把筱娴问得一愣,呆呆的看着有些泪眼婆娑的姑姑,未语人先羞。
“姑姑你莫要再取笑我,我……”
筱娴忽然不说了,一脸茫然的看着雨晴,只见雨晴伏在桌上将头深深的埋在臂湾,又一次掩面而泣。
伊人独憔悴,相思断人肠。
此时的筱娴必然不知,姑姑为何哭的梨花带雨,更不会理解雨晴所说:情是一杯毒酒,饮之则迷……
……
成泯双手抱臂站在庭院里,一脸惆怅的望着一弯新月,并不知道此刻阁楼之上的姑侄二人,一个对情懵懂,一个正为情所扰。他心里思索着更为苦恼的事,那便是如何把雨城从牢里捞出来,如何恢复江家往日的风光。
成泯忽的低下头,暗自叹息,任回忆在心里往复。当年父亲突遭不测,弟妹年纪尚轻,三娘出家二娘懦弱,江家风雨飘摇,全凭自己十余年的兢兢业业,才力挽狂澜稳住了江家的百年基业。奈何树大招风,眼下正是风光无二之时却突遭横祸,当真是福祸相依啊!成泯正感慨间,忽觉身后步履匆匆,走来一人。
江明灭风尘仆仆的走到成泯面前,眼神焦虑面色凝重的说道:
“大哥,不妙了!整个新民府的药材商,都不给咱家发货了!”
成泯大为惊讶,先扶明灭坐在下,紧接问道:
“三儿,怎么个意思?”
明灭拎起袖子擦了把汗,面色严峻,灰蓬蓬的脸上竖着几道不规则的汗迹,眼中血丝密布,显得十分疲乏。
“大哥,我今儿早上去商会开进货条子,先是吃了个闭门羹,我不服哇!就去找会长符六爷,可到了那你猜人家咋说?”
“他咋说?”
“我到了跟前,人家说这个月药材吃紧,大货入的不多得可着别家医馆先采买,还说咱江家家大业大,平日所囤的货该拿出来流通流通了!大哥,你说这不是成心为难咱们嘛!”
成泯听罢,猛的皱紧了眉头,心合计家里本就够糟乱的了,这当口商会又来搅合个啥?平日里来看病抓药的都快把门槛磨平了,家里哪有几分存货?
“当时我就看出来了,这商会是管咱家要孝敬呢,就没跟他再纠缠。我合计着用药在即,坐等下个月肯定不行,便出了商会就直奔彰武县去了,想从那的药商手里拿点统货,诶!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都没货了?”
明灭看似仍十分些气恼,却也只是不失方寸的敲了敲石桌,说道:
“怎么没货!我眼见那山里送药的成车往库里拉,可人家老板说了,商会提前跟他打了招呼,但凡是咱江家人来拿货,一根甘草都不能卖!”
成泯闻言也大为气恼,又十分疑惑:
“那意思是,商会故意挤兑咱家?”
“我看八成是这样!实在不行大哥你挑个日子去商会打点一下吧,明儿个我起早去趟黑山县,弄点带皮统货先凑合一段时间。”
成泯点了点头,低头思索了一会,随后拍了拍明灭肩膀,说道:
“明儿早上咱俩一起走。三儿啊,你也奔波一天了,早点回房歇着吧!”
是夜,月朗风轻,夏虫和鸣,江家的每个人都各怀心事,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