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又过了四五日，每日玉华都要让我喝上一大碗黑黝黝的汤汁药水，开始我不愿，总找些借口推脱过去，可玉华总要看着我喝下才肯罢休。
第一日我鼓足勇气喝下一大口，苦得我眼泪鼻涕四处飞溅，胆汁倒流，一口苦气顺不下来，又哇的一口喷出。
趁玉华给我找蜜饯时迅速跑到窗边倒掉一大半又神速躺回榻上，将碗里的汤药渣子抹在嘴角，这么一来一回包好的伤口有些迸裂，疼得我龇牙咧嘴，眉头皱成一个川，玉华一进来就看见我苦着的脸，仔细盯了半响，觉得不像是装的，嘴角勾起一抹笑，转身离开。
我觉得我甚英明，聪明如玉华都被我诓住。
高兴不过一盏茶时间，门口传来脚步声，我抬头望去，只见玉华手里又端着一碗汤药，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心里对自己说要自然，要真实，我真真切切已喝过一碗药，高深的骗术，便是连自己也相信自个儿做了此事，遂又扯着嘴角干笑道：“不是说一日一次便可，怎的又端来一碗，莫非是看我一个人喝得辛苦，你看着不忍，所以来陪我？”
那厮笑得很是欠揍，“我以为你有长脑子。”
诚然我长了一颗还算灵光的脑子，可跟玉华比，就委实愚钝了些。
迫于压力，我连喝了半月的苦水，整个人瘦了一圈，往常的鲜活灵动不见了大半，躺在床上直向玉华甩眼神刀子，玉华脸皮忒厚，将冰刀子尽数收纳。
是以茑萝来见我时着实惊讶了一把。
我看着茑萝生龙活虎的形容很是郁闷，都是伤者，为何差别如此之大，不仅伤好了，脸上还膘了几两肉，整个人看起来圆润许多，想来这半月吃得极好，司梦忒会照顾人。
茑萝笑嘻嘻地跑到床侧，讶然道：“怎的还不能下床？”
我颇为无奈，“也不是不能，身上伤倒是好了，可一下床头就晕得很，玉华说我体质特殊，魂魄受了损，需个把月才能全好。”
她瘪瘪嘴，“娇气！”
这还头次听到有人说我娇气，想当初在幂箩之境里，挑水劈柴的事我可没少做，虽说大半都是术法变的，可饭菜却是我实实在在一勺油水一勺茶盐煮出来的，也算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今儿个听到有人说我娇气，委实新鲜。
“好说，好说。”
谁知茑萝瞬间像打了鸡血般拉着我道：“你可知这半月来天宫众仙将你俩传成什么样了？”
我头皮一紧，不祥的预感从脚底冒到发顶尖儿上。
她倒不像是问我，只是想说与我听，是以我回不回答感不感兴趣都阻挡不了她聊八卦的步伐，若是这八卦的对象不是我，我倒乐意听，说不定还能发表一下高见，奈何这对象实打实是本花妖我，只得吊着脆弱的花心听她说完。
“本来我俩重伤回宫，你在玉华仙上的寝殿里住上几日，众仙们心底有些想法也不敢言说，怕造成误传。”她停了停，我的心肝儿也跟着紧了紧。“可你看，我早在十日前便好完全了，还能去神山之巅取灵水浇灌我园子里的茑萝花，可你还在仙上寝殿里卧床不起，存了想法的仙人们，便聚在一起，那什么，交流，嗯，交流了一下。”
我颤巍巍地问：“所以呢？交流的结果？”
她望了我一眼，我觉得那一眼甚丰富，既有同情又有理解，还带着点儿欣慰鼓励，我不由得往床榻内侧挪了挪。
茑萝语气带有丝担忧，“我说了你可要挺住。”
“说吧，狐妖全力一掌我都受得住，言语又不能让我流血，受得住！”
“你也知道，我们不比凡人，受个伤还要养上数月半年的，当然，我是相信你真的伤得重了头晕，可别人不知晓啊。”
嗯，不知晓！
“别人不知晓，因而说你强占着仙上床榻，欲行不轨之事，仙上英明，识破你的奸计，要将你逐出华阳殿，你拉着仙上的袖角哭诉，说照顾仙上百年之久，如今无处可去，望仙上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将你留在殿中，待伤好后甘愿做个打扫桃林园子的小婢，仙上既是个仁慈良善的上仙，自然允了你，不料你一直不死心，借着养伤的名义不愿离去，如此等等。”
诚然我是个宽宏大度的妖，但这委实传得不像样了些，竟将我百来年无甚波澜的心境搅得翻腾了几番，顺带起了好大几个浪卷儿，这些仙人果真太悠闲了，魔界怎的还不打上天来，小动小作的实在引不起太多人注意。
嘶啦，被子破了条口子，许是我沉脸瞪目的形容有些吓人，茑萝搬着凳子往后挪了挪。
我拉住她，转换了个自认为和气面善的表情，指着身上的薄被，“玉华素来讲究勤俭，不想连被条都选得这般劣质，轻轻一扯便坏了，勿要见怪，勿见怪。”
她闻言拉过被条一角，一手扯了扯，没变化，又将另一只手加上，不大用力扯了扯，没动静，继而将刚挪开的凳子移上前来，握紧被条，咬牙用力一扯，无甚变化，又低下头在适才我扯坏之处挑了挑，扯出一根丝线，抬头干笑，道：“我怕扯坏，没用力，但瞅着这丝线，确实劣质，你回头和仙上说一声，勤俭是好，但也不能亏待了自己，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面皮微红，点头附和，“确是这个理儿。”
她又说道：“一棵树还长不出相同的叶子，此事的说法自然也不止一种，我之所以挑这番话讲与你听，不过是秉着凡界总结出的道道，凡界皆言人生讲究先苦后甜，说八卦也是这个理儿。”
还不止一种？
“别作出如临大敌的形容，适才那番话不过是那些仙子仙婢故意中伤你的言语，那些人对仙上存了不可言说的心思，又不得仙上高看一眼，见不得仙上对你特别，这些言语你也无需放在心上，不说是我，大多有脑子的男仙们都是不信的，你这等姿容，何需费心思讨好仙上，只要你想，天上男仙任你挑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