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天气虽然依旧很热，可秋日的早晨已经漫上了一丝凉爽。方生的心情不错，近一个月的辛苦没有白费，昨天在厂商那里将要做的零件在模拟预装了一遍，没有任何问题，价格也比好了，现在只要再和保养处最终确认下图纸，就可以发包了。
“什么！已经发包了？！老段，你开什么玩笑。”听到段瑞华说这个案子已经发包了，方生很惊诧，自己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一直扑在这个案子上，从制作到安装配电，方生和厂商做了很多工作，昨天上午和厂商模拟看到一切按照预想的运行时，方生感觉很有成就感。现在段瑞华竟然和自己说已经发包了，方生感觉这是和自己在开玩笑，何况这个单子是李媚儿派发到自己这里的，单子还在自己手上，自己没做怎么就发包了呢。
“小方，没跟你开玩笑，是已经发包了，昨天肖阳送我这边签的。你看看，上面阿媚都签过字了。”段瑞华将决包单拿出来给方生，方生拿在手上翻看，上面阿媚确实已经签了字，现在拿过来让保养处签字确认图纸。图纸？细看这图纸，方生很火大，看这图纸上标注的尺寸数据明明是自己昨天和厂商最终确认的那份。再看看决包的价格，方生止不住吸了口气，居然要一百六十四万！自己最终的价格只有九十二万，这价格快是自己询来的两倍了。
“老段，这单子我先拿走了！我要去找肖阳和阿媚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方生将单子拿在手里，转身就走。
“哎，小方，等下。走，到里面去抽根烟，聊聊。”段瑞华叫住了方生，指了指保养处办公室另一间用作培训的房间说道。没等方生说话，拽着方生的胳膊将方生拉到了隔壁。
“小方，你到采购呢也有几个月了，宏远是什么情况，相信你也知道了。有些事看到了也要当没看到，明哲保身，这个道理也不用我说了。没必要那么较真，谈玉伟是老全介绍来的，你看看宏远那么多机加工件，其他几个机加工厂商一年能做多少？他们几个加起来也做不到老谈的五分之一，这什么情况你还不懂？”段瑞华吐着烟团，悠悠说道。
方生没有说话，默默的抽着手中的烟，直到一根抽完，长长的出了口气。
“老段，我知道怎么回事，我也不想找麻烦，我就想问问阿媚，为什么把事情交给我做，等我什么都做好了，九十九拜都拜完就差最后一哆嗦了，倒好！一脚把我踢开了！行，踢开我也没什么，她是领导她说了算，难道就不能跟我说一下吗？！”掐灭手中的烟头，方生愤愤不平，这些人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这和耍猴有什么分别。
“小方，这多大点事。要我说算了吧。”段瑞华在方生后背拍了拍，“人有时候就要这样，要能屈能伸，这点事算什么，又没让你掉块肉，你找了又能怎样，徒增矛盾。”
“那我也不能一声不吭就算了。”这个事情如果方生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他们后面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那你自己掂量吧。”段瑞华又给方生递了根烟。
方生刚刚离开保养处，手机就想起来了，是个陌生号码。自从方生做采购以来，这种陌生号码就很多，大部分是一些厂商，也有不少推销电话，可方生还是每次都接，死马当成活马医，这些自己找过来的厂商通常合作积极性都很大，很多打样的东西，只要价值不是很高，基本上他们都会配合。
“喂，小方你好，我是老谈。”电话里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老谈？鸿展谈老板？”方生想起来了，这家伙打电话过来干嘛，那案子他价格都报好了，找自己什么事。
“是我，小方，那个新机台的案子不好意思，忘给你打招呼了，今天呢想起来了，跟你说一声。”谈玉伟电话里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宏远我做了很多年了，你们厂里的领导对我做的东西很放心，这个案子是你们全副总找我做的，而且跟我说要得很急，图纸上有些事情还要向你请教。”
“不敢当，谈老板，你赚你的钱，也没必要和我打招呼，我也就是个小采购，在宏远你说话比我有分量，有时候还得指望你多照顾啊。”方生虽然尽量压住心中的火气，可话语还是有些阴阳怪气。
“呵呵，方生，我知道你这些天就为这台机子忙活了，可昨天是老全亲自打电话让我做的，你要是不相信呢，你自己去问老全。图纸是肖阳给我的，你也不要怪他，毕竟他在公司做，这些都是你们领导的安排……”
“老谈，我知道你和全副总关系比较好，这机台也是公司的事，不花我一分钱，和我个人没有任何关系，你呢，也没有和我解释的必要，也没那个义务，我说的对吧。可做人呢，有时候不能那么不地道，你要做可以，你早点讲，那样我也就不去掺和了。就这样吧，我还有事。”
电话里方生打断了谈玉伟，忍住火气，一口气说完直接把电话挂了。这谈玉伟方生不是很熟悉，来采购的这段时间也很少听别人提起，但每次文管发单子时都能看到很多鸿展承接的案子。自己刚刚从保养处出来这电话就来了，不用想也知道是段瑞华和他通过信。这段时间方生和段瑞华一直沟通这台机器的加工工艺及安装事宜，段瑞华对这个案子最终会由鸿展来做心里是很清楚的，可就是没有和自己提过，如果他真的和方生说了，方生也不是傻子，知道谈玉伟在公司里有老全这层关系，不可能去从中作梗。这分明是把自己当猴耍了，这段瑞华每次和自己讨论的时候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想到这些方生就气不打一处来。
方生步履匆匆的回到采购办公室，把决包单直接放在李媚儿的桌子上。李媚儿瞟了一眼面前的单子，将手中的时尚杂志放了下来。
“跟我来下。”李媚儿温和的说道。
方生和李媚儿来到隔壁的屏风隔间里，李媚儿把单子随便翻了翻，没有说话。
“阿媚，这是为什么？”方生急切问道。
“什么为什么，事情你也看到了，就是这样咯。”李媚儿笑笑，摊摊手说道。
“可这也太过分了，你要让肖阳做单子就不要把单子发给我，这样耍我真的有意思吗？”方生很是生气。
“小方，宏远就是这个样子，不说宏远其他公司也一样，可能没有宏远那么明显罢了。你为这个案子做了很多工作，我会跟上面说的，现在你能怎么样，你又不可能和老全对着干的，你自己也知道。如果你想这样的话，那也只能离开采购，更可能的是离开公司失去工作。”李媚儿说的很认真，和谈玉伟一样，话里话外一直拿老全来压自己。可这也是实话，但想想这些日子自己跑来跑去，这帮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太可气了。
“小方，我知道你很气，气能解决问题吗？有用吗？图纸是我让肖阳从你那拿的，你昨天下午去了现场不在办公室，本想今天早上告诉你，谁知道你直接跑去保养处了。”李媚儿语气很平淡，就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方生心里很不爽，可不爽又能怎样，也只能强压火气，至此，方生对李媚儿再无一丝好感。这件事情自己再纠结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能给自己徒增不痛快，想继续安稳的做下去，自己能做的就是忍气吞声。
“我知道了，麻烦下次再有这样事情的话提前告诉我一下。”方生直接出了办公室，李媚儿看着方生的背影，摇摇头很不屑的笑了，你算什么东西，提前告诉你？本来发包这个岗位是想让自己的表弟调过来，李媚儿的表弟在宏远的生产，是个产线的领班，这次李建离开李媚儿想把他调过来，可没想到公司居然把方生弄了过来，这让李媚儿很不爽，对方生的态度也只是止于表面，内心对他很是不屑，还真以为采购是好做的。
秋日的天空蓝的似乎池塘的水，清澈透底，一丛丛的桂花树叶绿的发亮，方生蹲在树荫里，叼着烟看着不远处正在做焊接工作的工人。
“怎么在这抽起了闷烟？方经理。”张衡云拿下头顶的安全帽，走过来在方生的头上用力的搓了两下，看玩笑说道。
张衡云在宏远承接了两个管道整改的工程，是那台要做的机器的配套工程，两个工程做下来一百二十多万。张衡云进宏远也是老全介绍进来的，张衡云和方生聊过，他之前一直在昆山的一家同行业做，和那个公司的一个台湾人老魏关系不错，那个台湾人老魏和全明辉以前又是同事，就把王云生介绍给了全明辉。那老魏和全明辉在台湾时以前是同一家工厂的一线工人，当时老魏比全明辉的职位要高，现在全明辉在宏远已经是副总，老魏在昆山那家公司还只是个中层管理人员，自己比以前的老领导混的要好的多，全明辉很是高兴，出于在以前同事面前能够炫耀一把的目的，全明辉很快就把张衡云安排进宏远做工程。
“经理个屁，天天被人耍的团团转，知道的人了解是什么个情况，不知道还以为我在采购能捞多少油水呢。”提起上午的事情，方生依然一肚子火。
“怎么不能捞，就看你敢不敢了。以前我就跟李建说过，只要有胆，在你们宏远一年弄个几十万还不是随随便便。不过我还真没见过几个公司像你们宏远这样的，动不动就改造的。你看那陈锋，哪个工程不是百分之百的利润。”说者，张衡云咂咂嘴。
“别说旁人了，你做的工程利润又能少了？没有百分之百？”方生瞟了张衡云一眼，“你就知足吧。”
“我才做多少，你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你们全副总呢帮我弄进来，他是抹不开老魏的面子，给他好处他又不收，还想在他那帮老朋友面前表现的多高风亮节，经常说自己在宏远能做到这个地步是因为自己的无私奉献，嘿！这两个案子是照顾面子，你说后面能捞到油水的案子他还会给我做？所以才找你想想办法能不能把公用厂的那个配管拿下来做，赚了钱我给你百分之三十，怎么样？”张衡云伸出三个指头对方生比划着。
原来，张衡云刚一进来，全明辉为了能在老朋友明前炫耀一下在宏远的权利，就把两个在宏远还算比较大的管道改造工程发包给张衡云做，老全不想和张衡云有过多的牵扯，因为很多的事情在宏远并不是全明辉一个人说了算的，一旦遇到大的改造项目，给谁做还是要听杜慧明的。
“帮不上你，你自己找你那个朋友老魏再想办法吧，我是没本事赚那份钱。”方生抽完烟，起身离开。最近宏远的产品被下游客户投诉金属杂质较多，究明原因，这问题就出在压力空气上，宏远的压力管道都是建厂时候建的，采用的是碳钢管，长期下来里面铁锈满满，宏远经过研究决定将蒸汽及压力管道都更换为不锈钢材质，这总的长度更换下来差不多有六公里的长度，整个案值较大，宏远决定先一部分一部分的来。五个三十立方米的压力容器罐刚刚更换完，这下一步就是更换公用厂空压机段的管道，委托单已经到了方生这里。是在宏远做过的厂商都知道宏远工程的利润非常大，得到消息都早早的再询问这个工程的情况。可方生感觉这个事情有些棘手，宏远自建厂以来设备维护这一块一直是由SH宝成维护，宏远建厂时所有的管道都是宝成配的，宝成的区域经理袁道志和老杜的私交很不错，这袁道志知道这个工程后，隔三差五的给方生打电话询问情况。方生把这个事情和李媚儿说过，李媚儿回了句‘酌情处理’，一个太极又推到了自己这里。一边是老杜的关系一边是老全介绍来的，自己夹在中间，两边方生都不敢贸然应允什么，老全和李媚儿都没有和自己提这件事情，自己就先拖着。
“你考虑考虑。”张衡云在方生后面喊道。
周延静静的坐在位子上，一直听方生把事情说完，一手摸着鼻子思考了一会。
想来想去，心中的火气终归难平，方生跑到了周延这里，将这件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了周延，看看周延是什么态度。方生一直吃不准周延和老全的关系怎么样，但想来自己把这件事情告诉周延，最坏的情况是他把事情告诉老全，对自己应该也没什么影响。周延听完便陷入了沉思。
“九十多万的价格你确定能做下来？”想了会，周延问方生。
“肯定能，我核算过，这里面光材料损耗就算了百分之二十，加上杂七杂八的费用，这九十多万绝对够了。”方生对这台机器的造价很肯定，这九十多万还包括了厂商许诺给自己的六万块，当然方生不可能把这也告诉周延。
“恩，这样啊。”周延躺在椅子上抬头看向天花板，若有所思。
“按照你说的，这段瑞华应该早就把事情给谈玉伟说过了，他们之间一直存在联系，这里面段瑞华会不会参与？有时候副总介绍厂商进来，也是综合多方面考虑的，不要把事情考虑的太片面。”周延坐直身子，直视方生。
“我知道，这件事情我感觉实在是很憋屈，也不好和别人说，想来想去感觉事情还是要让你知道下。”前半句方生说的倒是事实，可后半句方生不说是包藏祸心也是来试探下周延的态度和立场。
“哈哈……小方，我不知道你是有意为之呢，还是对我比较信任，但我还是得谢谢你能把事情和我讲。这件事情我告诉你一个方法，你等哪次跟副总汇报工作的时候，装作无意间提起这件事情，把你询到的价格告诉副总，看看副总是什么态度，也许副总不知道这其中的差价。”从周延的表现来看，周延还是很高兴方生把这件事情告诉他的，他交代方生这样去做，自己就当不知道这件事，万一事情就是老全一手安排的，周延一旦说了，那就等于是揭了老全的底，这样大家会很尴尬。让方生装作无意间的提起这件事情，自己也想知道老全在宏远到底参与了多少东西，对下面的人又有多大的掌控。杜慧明主导的那件事情，全明辉虽然也同意了，可周延总感觉全明辉有些言不由衷，毕竟在宏远他这个年龄能到副总级别也实属不易，或者说更多的是侥幸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