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七点。
常州，黄河西路，X公司，货物接收业主。
徐秋阳胡乱在车上睡了一晚，就着水龙头完成刷牙洗脸个人清洁，在路边吃个早饭磨忖了会。赶着上班的行人逐渐多起来，徐秋阳在八点钟准时接通了公司业主的电话：“您好，请问是肖长兴经理吗？”
“我是，您是哪里？”
“我是昨天约好来给您送货的司机，请帮助我安排卸货方便吗？”
“现在不方便，我一会还得开会，忙得很，你过两个小时再来找我！”对方收了线，语气生硬。
卡车司机很难得到接收货主的尊重，不是没时间安排卸货，就是挑剔送货的质量问题，卡车司机还得低头哈腰讨好着。现在接收货物的肖经理这样的态度，其实早在徐秋阳预料之中。
徐秋阳步行进入X公司，自己的卡车凌晨已经停在这里，徐秋阳磨蹭了一会，走到门卫处，先敬上一支香烟，职业性微笑着打招呼：“老大，你知道肖经理在哪里？”
“哪个肖经理？”有香烟开路，门卫的态度还算热情。
“肖长兴，就是管着收货的那个。”
“你打电话了联系了吗？”
“已经打了，他说他很忙，没时间，我这摸黑赶来送货，还赶着回去的。”
“他忙个屁，一天到晚团在仓库，啥事不解决。你顺着这条主道一直向前，左转弯就到，那个卷头发的中年人就是。”
“谢谢，谢谢！”徐秋阳连声道谢，按照门卫的指引，五分钟不到果然找到肖经理模样的工人，看起来四十出头的人了。
肖经理正在专心盯着手机，桌旁是一个鸡蛋饼和一杯豆浆，徐秋阳扫了眼手机屏幕，发现肖经理正在关注昨天的足球比赛新闻。
“昨晚曼联和曼城的争冠比赛，谁赢了？”
“曼城。”肖经理咬了口鸡蛋饼，也没抬头看徐秋阳，继续专注地盯着手机视频。
“妈的！”徐秋阳是地道的曼联球迷，这个结果真的很不爽。
“90分钟的时候，还是2：1，加时的时候连进两球，这肯定是假球，”肖经理义愤填膺。
“真TMD晦气！”徐秋阳用脚踢了下脚旁的矿泉水瓶子，将空瓶踢得老远。
肖经理听到声响，这才抬头看了眼徐秋阳，见徐秋阳没穿公司工作服，知道不是公司的职工，说道：“找我的？”
“对。”
“找我做什么？”
“谈比赛。”
“哈哈，”肖长兴大笑起来：“我就是个球迷，什么比赛都看，都二十多年了，放不下。”
“我98年就开始看足球，那时候就看罗纳尔多，我还记得这样一句话：谁可忆，九十年代，满巷黄衫，为谁而穿？！”
“我也是看罗纳尔多，可惜了，98世界杯决赛，罗纳而多晕倒失常，到现在我还觉得是个迷。”
“法国也不错的，齐达内、德尚、德赛利，马克莱莱……都很强！那时候是攻弱守强。记得下届世界杯的时候，法国专出前锋，亨利是英超金靴，特雷泽盖是意甲金靴，就是替补前锋西塞，也是法甲金靴，结果是小组都没出线。”
“足球太多偶然性了，”肖经理说着站起身来：“球迷，我已经知道是你了，刚刚打过电话的。我们去卸货吧，就凭你是曼联球迷，我今天也得马上安排给你卸货。”
“谢谢，谢谢！”徐秋阳伸出手，笑道：“握个手，为了足球。”
共同的兴趣瞬间将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五分钟不到，两个人已经称兄道弟起来。肖经理驾驶着叉车，待徐秋阳解开捆绑绳子，倒腾两个来回，货物已经卸在地上。
肖经理反复看了看地上的货物，喃喃自语道：“昨天李雪打电话说还没油漆，怎么今天就送过来了呢？”
“我催他们赶工的，”徐秋阳拿着销售单，等待肖经理签字接收。
“我们家的货还没好，你们的货先送到，这下我又要挨领导训了。”肖经理来回看了两圈货物，看样子是在找货物的瑕疵。
很多的时候，生产喜欢推脱责任，以某某货没到才导致整个交货晚为理由，徐秋阳在采购部门做了三年，当然知道其中的道道。看肖经理反复查看，徐秋阳就知道签字接收没那么简单了。
“你们什么没好？”徐秋阳问道。
“油漆一直搞不好，”肖经理漫不经心地回答着。
“不锈钢表面还是碳钢表面？”徐秋阳做采购的时候一直到处跑，见的事情比较多，兴许自己可以帮忙解决。
“不锈钢，总是脱皮。叫油漆技服，一直没空来服务。”
“我可以去看看吗？应该能解决这个问题。”
“你一个开卡车的司机能解决？”肖经理根本不相信。
“看看吧，应该可以，”徐秋阳自信地说着，见肖经理无动于衷，再加一句狠话：“我是学机械设计专业的，过去一直做新品采购工程师，我有解决问题的能力。”
肖经理带着徐秋阳进入涂装区域，一台设备摆放在地上，地上铺着泡沫，保护得很小心，表面油漆已经起泡，有几小块完全脱落，露出不锈钢本体。
“油漆前除油了吗？”徐秋阳问道。
“这个当然，”问题提得非常专业，肖经理已经收起轻视之心。
徐秋阳拿出美工刀，在设备上划了个三角形，对肖经理吩咐道：“去拿一点透明胶带，我看看附着力怎样。”
肖经理小跑着拿来透明胶带：“一卷够不够？”
“只用一点，”徐秋阳头也没抬，用透明胶带铁上三角形，用力一拉，整个三个角油漆都被扯了下来，徐秋阳说道：“附着力不行，油漆得重做。”
“是油漆质量问题吗？”肖经理见徐秋阳的手法和油漆技服手法完全一样，心中早佩服起来。
“说不上，一般来说不会是油漆问题。油漆都是量产，有问题也没那么巧出在你家，你们以前做过不锈钢表面油漆吗？”
“这是第一次，做了三道，每次都这样，都交不出去货了！技服打电话说要不锈钢板的时候先做喷丸预处理，产品都做好了，还怎么去喷丸。现在只要一提这个问题，老板就开骂，问我们刚开始怎么搞的。”肖经理一肚子苦水，遇到徐秋阳，正好倾诉。
“技服都是书本知识。现在是处理问题，你听我的，用粗砂纸把产品打磨粗，再喷油漆就行了，也不是个难事。”徐秋阳说道。
“那表面质量能保证？油漆出来表面有痕迹缺陷吗？”肖经理有些不放心。
“没事，细微的问题没事，”徐秋阳肯定道。
“我说师傅，今天我不能给你签字接收，”肖经理沉思了会，突然冒出这句话：“你这里呆着帮看看，等油漆做好，我再放你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