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府别院像是自发沸腾起来。
李醇颇感惊叹,冷漠的眼中闪过异色。
没想到夏府在这附近居住的人竟有如此之多,不多时已经又有不少人急急忙忙的赶来。
最外围还跑来一些穿着束袖劲装内里裹着皮甲的夏族府卫,也抱着兵器看热闹。
竟是夏族养的私兵...
人群围住他,他走几步,人群后退几步,后面的人推动前面,又围拢上来。
李醇只好索性停下,漠视眼前,让他们看个够。
“啧、啧啧...他怎么这么瘦...”
“长得倒是勉强还能看得过去,也是白白净净的,就怕真的是个书呆子?”
“反正无论如何大小姐都是可惜了...”
“大小姐就是心太善...他昏睡两日,大小姐也就担心了两日。”
耳中听见妇女们交头接耳的议论声,李醇看见那些夏族男人眼中则更多是一种警惕的神情。
但李醇却能察觉到这些男人们眼中其实大多是有一种艳羡与嫉妒,觉得他走了运,只是没人敢在自家女人面前表现出来。
“李家公子,果然是醒来了?”
过了片晌,一个音色轻柔的女子声音隔着人群在不远处响起问话,语气略显得不太平静。
李醇循着声音看去,看到廊道那头显出一个外形迤逦的女子身影,也听出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有人陪同着,簇拥着女子身后一路急匆匆走来。
人群很是自然地让开一条通路,夏氏的族人纷纷上去给女子见礼,紫莲从李醇身后飞快地迎上去,向那女子微微躬身福礼,欣喜地道道:“大小姐,姑爷他的确是醒来了,已经自己走下地,还一直走到了这里。”
“快派人回府通知老太君和二夫人。”女子连声吩咐道。
原来是夏族大小姐夏芯荷亲自到了。
紫莲说完话,就朝着跟着夏芯荷身后的青莲丫头挤眉弄眼的走过去。
夏芯荷已经看到对面李醇在廊道下站立的身影。
她一直走到离李醇大约十步的距离,就停住脚步,有些踌躇是否继续走过去,但还是秀颜朝着李醇的方向,微微颔首称呼一声:“李公子。”
之前她听到紫莲唤李醇叫做姑爷,脸颊有些微微泛红。
李、夏两族联姻之礼虽未大成,但此事已经算是板上钉钉,依着本地的风俗,夏族人叫李醇一声姑爷也算说得过去,再说也是夏俞伯亲自下令,让夏族人改口。只是夏氏族人虽能毫无顾忌地称呼一声姑爷,她却不能毫无顾忌地称呼一声“相公”。
按着道理,她在婚期之前原本就不该与男方见面,此前李醇偷偷跑上她的舫船,其实就已经犯了忌。
李醇也有些诧异,不知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暗想凭着记忆里对大华的印象,好像这个朝代沿袭的大多是前明的旧制,风气貌似不会这么开化。
两人的眼神碰触到一起,夏芯荷猛然察觉李醇的目光似是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游走了好一阵子,眉间微微起了愠意,但却一闪而逝。有些心慌地收回目光,心头似是莫名有了一些纷杂的思绪。
夏芯荷心思纷杂,簇拥她在身后的一些人听到紫莲口中肯定的答案后,有人长呼一口气道:“这下可就能放心了,总算是赶得及婚期!也不枉费大小姐每日一大早就到外院亲自侯着消息。”
李醇隔着十步之遥,第一次正面见到夏芯荷,确实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里暗叹此女若是再长两年,只怕就是祸水级别的尤物。
他看完夏芯荷,又好奇地看向她身后的紫莲、青莲,也是没想到竟能见到古时代的双胞胎姐妹。
可以想像,孪生姐妹在这时代更是罕见之至,难怪两人都能得到夏族主家的深深喜爱。最难得是两个丫头不但容貌几乎是一模一样,而且她们的五官天生就生得颇为清灵,十分赏心悦目,两个丫头站在一起时就更具视觉冲击力。
她们外形上唯一的区别就是裙装,一个只穿青绿色,一个喜着浅紫色,两人若是不开口说话,还很难轻易将她们区分开。
但李醇总算是阅人无数,能一眼看出紫莲的样貌柔和、粉嫩可爱;青莲的脸形则略有尖梢,有轻微的刻薄之像。
但总体说来,一双姐妹仍旧是不可多得的清丽少女。
“小姐小姐,这回当真是要开坛谢神才行!谁能想到姑爷他原本跌入水里救出人来时已经奄奄一息,连周管家请来的郎中都摇头说没治了,后来却突然醒来了!没曾想他又接连昏睡两日,眼看婚期就在眼前,急得人都快要火烧眉毛,他却又好端端的醒来!这还不是菩萨显灵了吗!”紫莲兴奋地向夏芯荷道。
“依奴家看,定是奴家日日亲自熬了参汤给他喝,这才起了功效,哪里需要还甚么神!”一个皱脸大娘站在夏芯荷身后一个角落开口说话,将紫莲的声音压了下去。
“开坛谢神等老爷回来能亲自主持时再办也不迟...花大娘也的确辛苦了!”夏芯荷平静地一一回应。
她本想走过去跟李醇见礼,但先前犹豫的光景,她已经被夏族人热情的围住,她只好暂时停住,转头对身后一个帐房先生模样的人问道:“周管家,派人去州府衙门那边,将此消息告知官府,以便接回老爷了吗?”
“回小姐的话,夏青带人飞马去了,最快傍晚就能到州府衙门,若是不出甚么意外,老爷今夜就定能回来。”
“周管家,路上不甚太平,要赶夜路,有没有叫夏青多带些人手?”
“小姐放心,夏青领了一队府卫,我已经嘱咐,让他们把府里二十条洋家伙背上,以防万一。”
李醇耐心听着夏芯荷与夏族人之间的对话。听起来夏芯荷竟是这几日都待在别院想要第一时间知道他的近况。
难怪他醒来时,紫莲会格外突兀的大声呼喊,原来是要急着给自家大小姐报信。
夏芯荷身边,一左一右紧跟上来两个人,一个就是那个穿得跟帐房先生似的周管家,紧跟在她身边,有问就答;另一个则是那个先前说话、五官长得天生就像是皱着眉脸的花大娘。
这位花大娘先前抢了紫莲一顿白,此时李醇又听见她突然发出一阵埋怨:“周管家是大意了,怎么才派了一、二十个府卫去接老爷,领头的又还是愣头青似的夏青...夏青去了一趟海,没跟老爷商量就在海上花了大把银子买了二十条洋国的玩意,耗费族里不少资财,没少引起族里另外几房的抱怨,也不知这些东西有用还是没用!当年看见官军带着火器出来偷偷打鸟,结果鸟没打着,没曾想那管子却爆掉了,吓得那人险些没尿在裤头里!这玩意兴许用来吓唬吓唬府城卫所里的没卵子官军还行,可要是碰上庆湖匪寇这类硬茬子,哪里还顶得上用场!”
李醇皱起眉,连他都感觉到这花大娘竟是有些粗俗不堪。
“夏青说了这洋家伙可不是旧朝军营里用的火铳!哪里会没有用处!”周管家略略气愤地急急反驳:“家里要不是有个在吏部任事的堂叔官老爷在朝堂里立着,你以为随便是哪个大族就敢配上洋家伙?夏青是见过世面的,亲眼看见过几个老毛子用这些洋货击退过百十个海匪!”
“啧啧啧!周管家这吹得,这火器再厉害,也要有人会使不是,花大把银子买回来的东西,听府卫们说却没几个人能使得顺手!更何况连官军都嫌这些东西是累赘,这几年朝廷四处募兵,又有谁听说哪里还重新组建过火器营?你别欺奴家女流之辈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再说了,夏青和你家女儿周翠有谱没谱还不知道,怎就见你已经跟着夏青一个鼻孔出气,翁婿二人,都学着夏青那套吹牛的本事?”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会拿老爷的安危开玩笑吗?”周管家脸上青红一阵,语气变得气愤。
“这又有谁说的清楚?自打这李家少爷到了我们夏府开始,府里就有些不太平!”花大娘不依不饶地继续,眼神有意无意往李醇所在方向瞟了两眼,却又飞快拿开,装作没看见李醇似的继续:“依奴家看就是有人捣鬼!眼看婚期将近,却有人非要挑事,自己溺进水里险些丢了性命,又连着昏睡两天!谁曾想仅仅是这两天的时间,李族竟然就立即派人到州府衙门诬告起夏族,说夏族故意谋害人命,是想要抗旨不遵!害得老爷火速亲自前往州府衙门去澄清解释!所幸知府大人和我家老爷交情深厚,并未让李族得以借题发挥,只等李家少爷醒来,老爷就自可返回夏府...可咱们老爷堂堂勋族之主,却要亲自跑到官府陈情方能免祸,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花大娘一口气说完一大篇话,这刻才换了一口气,但又立即紧跟着再次开口埋怨道:“郎中是周管家负责请来的,那敢问李家少爷到底是不是真的昏迷了两日?到底是周管家疏忽了,还是李族人恬不知耻的害人害己,故意而为之?”
花大娘连番言语,引发周围的夏族人纷纷发出小声的议论。
李醇原本觉得事不关己,好整以暇围观着夏族人之间的吵闹,但却突然皱起眉头,从那皱脸女人的话中嗅出一丝危险的味道。
怎么感觉这女人言语双关,不止是针对那周管家,暗中还有攻击他来的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