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曹操之死

“天下将乱，非命世之才不能济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

近三日来，邺城高高的城楼一直悬挂着一颗百姓皆知的头颅，三日里来城楼下看其头颅的百姓不曾间断，没有人拍手称快，没有人披麻戴孝，所有人的脸上只有麻木和冷漠。第三日后，城楼上方又出现另一个头颅，满头银丝，面露苍凉，唯独眼神坚定如故。

此头颅一经悬挂，引起轩然大波，半日内传遍三国，城楼下人群骤然聚增，其中竟不乏吴、蜀两国的英雄好汉冒死前来。

公元189年，中平六年，汉灵帝驾崩，太师董卓倒行逆施，招群雄联合讨伐，入京废少帝，立刘协为皇帝，名为汉献帝。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东汉末年，战火纷飞，遍地狼烟，英雄好汉皆战沙场，权臣谋士各为其主，势在乱世之霸主。

建安元年，曹操权倾朝野，接汉献帝到许昌，“奉天子以令天下”。

建安九年，曹操击败袁尚定都邺城，封曹丕为魏王太子，司马懿奇策善谋，曹操觉司马懿“狼顾之相”一直不委以重任，但曹丕盛为喜爱，总是护其周全。后因他常献良策，便封其为太子中庶子辅佐曹丕。

公元220年，曹操厌倦沙场，一心隐居山林以便颐养天年，曹军将曹操之死昭告天下。同年，曹丕胁汉献第禅让，登基为帝，封司马懿为丞相，此后司马懿因常谋国事，不甘为臣下人，狼子野心尽显，利用曹丕诛杀孙权、刘备等人，掌握朝中军机要权。

黄初七年，曹丕病逝，其子曹叡登基称帝。

曹丕病故后，曹叡年幼不经世事，朝中大权尽握于司马一族手中，侍郎曹爽联合司马一族诛杀曹叡，取曹叡首级于邺城城楼高挂，并立曹芳为傀儡皇帝。曹家军一将领为保全性命告知曹爽现今曹操所居之地，司马懿马不停蹄赶往邺城城郊，于此同时一直隐居山林的曹操接到亲信部下来报，不禁仰天长啸“天要亡我曹魏”。

阴暗的地牢里，一片死寂。初春的雪化成冰水，顺着牢门滴在凹凸不平的石板上，融进层层暗红近褐色的苔藓里。曹操背倚着墙壁坐在潮湿的稻草上，近乎全白的头发凌乱的垂在肩上，脏乱不堪的衣着，胸口一个大大的囚字，是最大的嘲讽。可悲他曹操一生不惧沙场，如今的他却连咬舌自尽的勇气都全无了，不知道是不是应了那句“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何况如今的他不过是一个不能操控自己生死的阶下囚，何谈英雄就义之说呢。一只老鼠哆哆嗦嗦的爬到他的手边，小心翼翼的寻觅食物，似乎是这片天地里唯一的活物。曹操偏头看它，乱发后的一双虎目，黯然一片。此时的曹操，没了往日的运筹帷幄，意气风发，不过是个普通的老人，一个走投无路，行将就木的老人。

三日前

“魏军来了，大家快跑。”不知是谁惊声高呼，只见木匠丢了手中才伐的木头，狩猎者扔下猎物，逃亡四面八方，此地正属魏蜀两国交接处，依山傍水，花草重生，正可谓是两国百姓的世外桃源。

整齐而浑厚的马蹄声震响了这原本一片宁静祥和的山林，山中鸟雀尽飞，鸟雀的惊声和连林中的树木发出沙沙之声，让在这里伐木者和狩猎者无不惶恐，树林的人闻声而望，见一位气宇不凡的中年男子，峨冠颈带，身穿赤色冕服，腰系大带，头戴鹊尾冠正坐于火红骏马上，身后黑压压一片将士，站立笔直，队列整齐，他们身着铁黑色鱼鳞铠甲，手持八丈蛇矛，夕阳打在一根根八丈蛇矛上面，折射出一道道冷冽阴寒的光，高高的旗帜迎风而立于军队的正中，血色一般的旗帜上面写着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字——魏。

突然间只见为首的一匹火红骏马四蹄翻腾，爪毛飞电，一声长啸，待马蹄落地后，顷刻间树林中鸦雀无声，只见这只宏大的队伍停在了一个破旧茅屋面前。

这个茅草屋似寻常百姓家，庭院里面种植着许多花草，庭院中小水塘里面还可以见几只肥美的野鸭，一只小狗正在那花草边追逐着几只飞舞的蝴蝶，还未靠近庭院便可闻及阵阵幽然花香，山谷中的茅屋独树一帜，恰若仙境，所见之人皆会心生向往，让人觉得茅屋内定是个超然独处之人。

许久之后，茅草屋的木门打开，一个着玄色袍服，头戴九九旒冕冠，手拿一把锋利无比马矟的老者缓缓的出来在门口，老者衣冠周正仿佛要去参加一场盛宴，可细看变可看出他眼神中的绝望和悲凉。他还未踏院落，就见中年男子背后的将士将整个院落团团围住，还有十来个左右的虎骑手拿八丈长矛直指的脖颈处，除了中年男子，其他人面露凶光，气势汹汹，绝非善类。

“曹丞相，我没有想到你竟然还活着。”

此人便是早些年曹军对外宣称已经重病身亡的曹操，耄耋之年的他身体状况每日愈下，可他眼神中依旧可以看到当年那种坚韧，甚至可以说是更加坚韧。

“司马老贼，你可不配称呼老夫的名讳。”

“曹丞相，我今日是专门前来请丞相上门做客的，当然无论你去还是不去。”

只见曹操将手中的马矟往地上重重一击打，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震，伴随着一声巨响，那匹火红骏马先长啸一声，前后蹄交换翻腾着，一时间祥和的院落尘土飞扬。

司马懿轻拉马鞍，拍手称赞道：“曹丞相风采不减当年，来人啊，带走。”

突然曹操听见门外一阵骚乱，牢门吱呀一声开了，惊走了在曹操手边觅食的老鼠。

司马懿走进牢房，身旁的士兵抬过一张上好的雕花胡床，他矮身坐下，峨冠颈带，身着赤色冕服，头戴鹊尾冠，衬着身后黑压压的一片将士，似乎是这监牢里唯一的亮色。

“在下的款待，曹丞相可还满意？”司马懿笑的和善，眼角眉梢却是抑制不住的得意。

曹操兀自静坐，历尽沧桑的一双眼直直的望着牢房里唯一的一扇窗户，连个眼角余光都没有给他。

“看来，曹丞相还是没有认清现实。”司马懿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匕首上做工精致的红宝石与他手上的古玉扳指交相辉映，反射的一缕红光正好折射在曹操晦暗的脸上。司马懿像是才发现这一有趣的反射，不停的晃动手上的匕首，红色的光点在曹操的眼睛和脸上来回游走。

曹操不适应的眯了眯眼睛，不出一言。

三两个士兵提着丈八蛇矛逼近曹操，面露凶光，来势汹汹。“大胆曹贼，见到太傅，岂敢无理！”说着就抓曹操的头发将他提了起来，大把花白的头发洋洋洒洒的飘落到地上，露出白惨惨渗着血色的头皮。曹操吃痛，怒视司马懿。一士兵抓着曹操头发的手一抖，面露胆怯，却又立刻恢复了凶神恶煞的嘴脸。似乎为了掩饰内心的怯懦，他用尽全力的抡起长矛，重重的打在曹操的腿弯，剜心蚀骨的剧痛让曹操单膝跪倒在地上。鲜血从他的腿弯处层层渗出，浸在他脏乱的囚衣上，似是从地狱里开出的朵朵曼珠沙华。

“休得对曹丞相无礼”司马懿继续玩弄着小刀，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他不过是想告诉曹操，如今他似蝼蚁一般，他司马懿让他生便生，唤他死即死。

曹操抬起头来，凌乱的白发粘在他惨无人色的脸上。他环顾四周，目光如剑，一寸一寸凌迟着众人，稍微胆小点的都悄悄地低下了头。

司马懿从怀中掏出锦帕，细细的擦拭着匕首上不存在的灰尘。“曹丞相这样看我为何？”他将匕首重重的收回刀鞘，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曹操：“你要知道，你越是恨我，越是想将我千刀万剐，我越是高兴。”

曹操手指陷进墙壁里，指节泛白，却仍然颤颤巍巍地直起了身子。膝下大片大片的暗红色，掩在光线昏暗的牢房里，愈发触目惊心。

“司马老贼，你这个阴险小人！”曹操直直的盯着司马懿，此时的曹操早已没有当年的意气风发了，脸上尽悲凉。他现在只要闭上眼，曹叡死不瞑目的样子就会从字面八方涌进他的脑子里。想起当年曹丕对司马懿的种种维护，曹操现在竟然只能怨恨自己当年为什么不坚持，如若他没有归隐山林，司马懿也许还会忌惮他的存在，此时可能又是另一派景象，现如今竟只能感慨“养虎为患”这四个字。曹家三代征战沙场，英雄辈出，到头来竟为他人做嫁衣。

“阴险？要论阴险，则非你曹阿瞒莫属。”司马懿收起笑容，十指成爪，狠狠的禁锢着曹操的脖子。他眯起眼睛，目光如竹叶青吐出的蛇信子，牢牢的粘在曹操身上。

“曹丞相可还记得杨修？杨兄学富五车，惊才艳艳，慕名拜到你的门下，你作为主公，一国之主，竟以莫须有的罪名杀他全家，灭其满门！”司马懿手上的力量越来越重，他盯着曹操的眼睛，接着道：“杨兄何罪，竟让丞相害他至此？”

“我司马懿自幼崇拜与你，你却生性多变，用人皆疑，这是其一；你心胸狭隘，不容他人有长你之才，这是其二；你是非不分，乱杀忠臣，这是其三！”司马懿将曹操甩在地上，掏出锦帕嫌恶的擦了擦手：“曹操，你阴险至此，还有何脸面自称英雄！”

曹操艰难的坐起了身子。他目光如炬的望着眼前锦衣华服的男子，一字一顿的道：“司马懿，我只恨自己不够阴险，当初没有杀了你！”

“杀我？你怕是没有机会了。叫你一声丞相，是提醒你，你永远只能是丞相。”司马懿擦完手，将锦帕扔在曹操面前，“忘了告诉丞相，丞相的好孙子，大魏的明皇帝，在下将他的头颅挂在城门上，让他再看看邺城的繁华，免得到阴间就看不到了。”

司马懿笑的灿烂，道：“不知丞相死后，有没有兴趣也去看看，为了表示对丞相你的尊重，我专门找人拿来了丞相生前所带的九旒冕冠”司马懿说罢便唤人拿了出来，起身拿到曹操面前，九旒冕冠上面的一颗蓝宝石正是曹叡当年亲手为他镶上去的，曹操不禁有些晃神，伸手欲接住时，司马懿松手让冕冠重重的掉落在地上，冕冠上的宝石也从上面掉落下来，滚落至一个晦暗的角落里。

“司马懿，你……”

曹操目呲欲裂，一手指着司马懿，伟岸的身影晃了两下，竟呕出一滩浊血来。曹操突然仰天大笑，苍凉悲怆的笑声回荡在阴测测的地牢里，状如鬼哭，久久不散。

“司马老贼，今吾曹家之命数，必是你司马族之将来！若吾得重生，必成霸业千秋！”

语毕，曹操突然抽出司马懿腰间的匕首，众将士皆来护驾，却见曹操将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胸口，霎时间，鲜血迸溅，染红了整片天地。

司马懿静静地看着曹操愈渐冰凉的尸体，鲜血粘在他白净的脸上，格外刺眼。

他伸出手，欲抚上曹操未闭的眼睛，却在半路停了下来。

空气沉默了很久，半晌，他转身走出地牢，远处的日光给他的身影打上一层冰凉的阴影，正直壮年的身体，却依稀有了佝偻的痕迹。

“将曹贼头颅割下，翌日悬于城门之上！”

人性是怎么样的贪婪，竟然扭曲至此。

一士兵将曹操的首级砍下后挂于城楼上，夜色渐黑，邺城城中突然刮起狂吠，城楼悬挂头颅的白发肆意地随风摆动，血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上，地牢的角落一阵蓝光忽明忽暗，山谷中的树木也像发了疯似的摇曳着，地牢中传出老鼠挑衅般唏唏嗉嗉的声音，马厩中战马栖栖惶惶到处乱串。

突然天地骤然失色，昏暗的天际中突然出现一道蓝光，东吴乔公降生次女，唇红齿白，面若桃花，资貌绝伦，友人见天际红光，告之桥公，此为吉兆，次女必成大器，绝世独立，名曰乔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