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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云翠仙

梁有才,老家在山西,他跑到山东济南城做些小生意,也没有妻子财产在那里。

一天,从村里的人去登泰山,泰山在四月之初,有很多人成群结队地到泰山去朝拜烧香,有信奉佛教的男女居士,领着几百个人,杂乱地跪在神座下,要跪在那里,等一炷香燃完,才能站起来,这叫做“跪香”。

梁有才看见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女郎也跪在人群中,十分美丽,心里很高兴,便假装扮作香客,杂在人群中,靠近那女郎跪着。跪了一会儿,就装作自己的膝盖困乏无力的样子,故意用手撑在女郎的脚上。女郎回过头来,用责怪的眼神看了他一下,然后,就跪着移开,想离梁有才远一点。可是,梁有才同样跪着跟过去,过了一下,又去撑在他的脚上。

女郎觉察到了,立刻就站起了,也不跪了,径直走出门去。梁有才也起来,尾随着女郎出去,想去找女郎,可是出来就找不见了,游人很多,不知女郎窜到哪里去了。

梁有才感到有些失望,就悒悒不乐地返回了。可是,在路途上,看见女郎跟一个老媪正走在前面,那老媪看样子好像是女郎的母亲,梁有才就加快步子跟上去。

女郎和老媪一边走一边说话。老媪道:“你能去参拜碧霞元君娘娘,是件好事!你又没有一个弟妹,只希望娘娘保佑,让你快点找到一个好郎君,也不一定要什么富贵人家的公子王孙,只要为人孝顺,夫妇和睦就行。”

梁有才听了,自个儿在心里十分欢喜,慢慢地就试着去和老媪搭话:“老人家你也来拜神啊?”老媪道:“我老了,哪还有力气到山上去,只是让小女去那里拜了一下,但愿能得娘娘保佑。”梁有才道:“老人家是哪里人?”老媪道:“我家住在西山,离这儿有四十里,家里姓云,小女叫翠仙。”梁有才道:“山路艰险,老人家这样这样蹒跚,妹妹又如此纤弱,怎么能走得回去?”老媪道:“天要黑了,也不打算回去,准备去舅舅家寄宿。”梁有才道:“刚才听您说准备挑选女婿,不嫌弃贫寒鄙贱之人,我还没有娶妻,能让您看得上吗?”

老媪就问云翠仙,翠仙只不说话,老媪连问了几次,云翠仙才道:“他福禄浅薄,又浪荡无行,看他那般轻薄,定是翻覆无常之人,我我不能嫁给那样的人。”

梁有才听了,便装得很朴实诚恳地表明自己的心迹,恳切地指着天发誓:“我若是不勤恳地对待小姐,甘愿遭受天谴,不得好死!”老媪见他如此,很高兴,竟代女儿答应了。云翠仙感到很不乐意,满脸的怨恨。老媪抚着她的背勉强她,抚慰她。

梁有才见老媪答应了,显得很殷勤,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钱,请了两个轿夫,抬着老媪和云翠仙,自己则跟在后面走着,像仆人一样。经过路面艰险狭隘的地方,则嘱咐轿夫小心,不要摇晃。一路上,想得非常周到。

一会儿到了一处村舍,到了云翠仙的舅舅家,老媪邀梁有才一同进去。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老翁和老媪,是云翠仙的舅舅和舅妈,老媪和称他们为兄嫂,然后才指着梁有才道:“这是我的女婿。看了他一天,还觉得比较比较满意,不用再别处择取了,今夜就让他们成婚。”

云翠仙的舅舅听老媪说选了一个好女婿,也感到很高兴,道:“如此,便也放心了。”就摆出酒菜邀梁有才入座,给他成婚。

接着云翠仙穿着艳丽的服饰出来,行过礼之后,梁有才就和她进入为他们准备好的房间。到了房里,梁有才催促云翠仙赶快上床睡觉,云翠仙道:“我知道你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只是迫于母命,勉强跟了你,你若像个人,也不用担忧我不从你。”然后,才上床和梁有才睡去。

第二天起来,老媪对梁有才道:“你先回去,我在后面送小女去。”

梁有才回家后,打扫门庭,虽然家里有些破败,但还是打扫得干干净净军,让人看起来还比较舒服。

老媪果然送着云翠仙到来。老媪进到屋里一看,见什么都没有,便道:“像这样怎么过活,我这就回去,送些家用之物过来,帮助你们度日。”于是,就去了。

过了一天,便有几个人,携带着衣服,家里常用的器具,摆满了屋子,又留下了一些钱,也不吃饭,就回去了。

梁有才便因此过上了舒服的日子,也不再去做小生意。整天只邀请那些无赖朋友到家里来赌博,渐渐地把钱输光了,就偷云翠仙的发簪耳环做赌资。云翠仙劝他,他也不听,拿他也没有办法,只能严守着箱子,像防备贼寇一样,不让梁有才盗取。

一天,那些赌博的朋友登门找梁有才,窥见了云翠仙,感到很惊异,就开玩笑和梁有才说:“你是一个大富贵之人,哪还用担心没有钱花呢?”梁有才道:“这怎么说?”那人答道:“刚才我见你的娘子,真是美若天仙。实在不能和你匹配,若是把她卖给人家做妾,可得百金,若是卖到妓院去,可得千金。千金在家,还担心没有吃喝赌博的钱吗?”梁有才不说什么,也觉得那人说得有理。

等那人回去之后,梁有才回房就对着云翠仙唏嘘叹气,老是说着家里贫穷,过不下去了。

云翠仙也理他,梁有才就频繁地击打桌子,随地扔东西,辱骂婢女,故意吵闹。这样过了几天。

一晚,云翠仙温好了酒,和梁有才共饮,然后说道:“因为家里贫困,郎君整日忧心焦灼。我又不能应对贫困,为郎君分忧,难道不感到愧疚吗?只是没有什么办法,家里只有这么一个婢女,把她卖了,稍微缓解家里的境况吧!”

梁有才摇着头道:“她能值几个钱!”又喝了一会儿酒,云翠仙道:“我对郎君,哪里没有顺从你,只是现在实在想不出办法了。想如此贫苦的过活,即便是我矢志相从,白头到老,也不过是过这种贫苦的日子,不能让家里富裕起来。不如把我卖给那些富贵之家,得到的钱应当会比婢女多得多,也是一举两得之事,以后你也好过,我也不用受苦。”

梁有才故意惊愕地道:“怎能如此?”云翠仙道:“你不用有什么顾虑,把我卖了吧!”脸色表现得很郑重。梁有才才面带喜色道:“容我慢慢地想办法吧!”

于是,梁有才就去找人,通过乐官把云翠仙卖去做官妓,乐官来见梁有才,见云翠仙十分的貌美,担心梁有才后悔不卖,立即就出了八百两钱签署了契约,想立即把云翠仙买走,一切事宜办都办完了,只等着把云翠仙带走。

云翠仙道:“君家贫寒,母亲时时挂念,现在我不在你这里了,想回娘家去看一下,况且我和你断绝了,也不能不告诉母亲知道。”梁有才忧虑老媪不同意,道:“回去之后,如果母亲不同意呢?”云翠仙道:“我自己乐意如此,她不会不同意。”梁有才也跟着她一起去。

差不多到了半夜,才到老媪家。敲门进去,见楼亭房舍,华贵辉煌,仆人婢女来往不绝。以前,梁有才多次请求去拜望老媪,都被云翠仙阻止,因此,梁有才成婚一年多了,都没有到过岳母家。现今,到了那里,十分惊骇,认为她家是居室之家,怕把她卖去做官妓,她不甘心愿意,

云翠仙带着梁有才上楼去,见了老媪,老媪惊异地问道:“你夫妇俩从哪里来?”云翠仙埋怨道:“我本来就说他是一个不义之人,果然是这样。”就从衣兜里掏出两锭金子,放在桌上,道:“幸好没有被小人盗去,现在我就把它还给母亲。”

母亲惊骇地询问是什么缘故,云翠仙道:“他准备把我卖了,因此藏着金子也没有什么用处。”

云翠仙又指着梁有才骂道:“豺鼠子!你以前整日做活挑担,脸面沾满灰土,如鬼一般。靠近我的时候,还冒出浓熏熏的汗味,满身污垢,手脚上的污垢都分裂为一条条痕迹,让人见了都厌恶。自从我嫁给你之后,安然地坐在家里吃饱穿好,不再像以前那副形状,让人厌恶。母亲在这里,我有没有冤枉你?”

梁有才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云翠仙又说道:“我自顾无倾城之姿,不能侍奉那些富贵人家,但像你这样的男子,我自认为还能匹配得上,哪里亏负你啦!没想到你竟然毫无念及夫妻之情,要把我卖给别人。我不能起造楼舍,置买田地吗?想你一副轻薄浪荡之态,始终不能与你成百年夫妻!”

云翠仙说完,站在那里的婢女,听了她的责数,都对梁有才唾骂起来,把梁有才围起来,纷纷说道:“这样的薄情郎子,不如杀了他,还用说什么?“

梁有才心里十分害怕,跪在地上求饶,百般说自己知错了后悔了。云翠仙又恼气着道:“卖自己的妻子已是大恶,但还不算是极恶,怎么忍心卖与自己同床共枕的人去做歌妓!”

云翠仙还没说完,婢女们已愤恨到了极点,都拔下簪子,拿起剪刀,上去围着梁有才,一阵乱打。梁有才悲惨地乞求饶命,云翠仙才道:“暂且放了他。即便他无情无义,我也不忍心看到他那颤抖可怜的样子。”于是,就扶着老媪,率着众婢女下楼去了。

梁有才坐在那里,无比懊丧,等了好久,见四周都静了下来,想偷偷地逃走。抬起头来一看,见天上星光点点,天已快要亮了,在往四处一看,野色苍莽,灯火也不见了,并没有什么房屋楼舍,自己则是坐在一处悬崖峭壁上,往下一看,山谷幽深,看不见谷底,不觉心惊胆战,害怕自己一不小心掉下去,哪还能活。身子稍微一动了一下,哗啦一声,脚下的石头就坠入了深谷,幸好有一根枯黄的树藤横在那里,梁有才赶紧抓住才没有掉下去,可也吓出了一身冷汗,抓着那根枯藤,脚下也没一个踏实的着落处,只能死死地抓着,不敢四处张看,也不敢转动身体,只能在那里大声地呼喊,喊得喉咙都嘶哑了,直等到太阳升起很高,才被樵夫看见。然后,找来绳子垂坠下去,让梁有才抓着,才把他吊上去,上去之后,梁有才一下瘫坐在山崖上,有气无力,像要死了一样。樵夫也认得他,就把他往他家里抬,到了他家,见家门敞开,家荒芜得如同破败的寺庙,家里的那些华贵的家具也不见了,只有原来的那张破床和烂桌安放在屋里,凡是原先自己家的那些烂东西都在。

樵夫把梁有才抬到家之后就去了,梁有才看着家里的情形,不是滋味,悻悻然地睡去。饿了就去邻居家讨一碗饭吃,有时一天只能吃到一餐,有时一餐也吃不到,邻近的人都厌恶他平时那轻薄的行为,都很唾弃他。

梁有才没有办法,就把自己的屋子给卖了,自己到壁穴中去居住,整天就到路上去乞讨。他身上时常随带着一把刀,有人劝他用到换几餐饱饭吃,他不愿意,道:“我居住在野外,要用他来防备虎狼了侵袭。”后来碰到劝他把自己卖了的那个人,心想,若不是你当初给我出那馊主意,我怎么会如此,就早上去和他搭话,然后快速地一刀,把那人给杀了。

随后,他自己就被抓进了牢房,地方官了解了情况,也没有对他动大刑,把他关在牢里,因为他长久饥寒交迫,没多久就得病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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