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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沣邑之行

姬彤回宫将大宰毛公允许出城一事禀告王后,王后也未阻拦,给姬彤派了八个旅贲卫甲士和翊武卫高手十人。

王宫旅贲卫有卫士五十人,加上卫长、卫史才五十四人,主要职责类似仪仗队。《周礼》:旅贲氏,掌执戈盾,夹王车而趋,左八人,右八人,车止则持轮。

王宫翊武卫是周王的近身武士,地位高于王宫内竖,王宫翊武卫共有百人,乃是从各军中比选而出的精英,个个身手了得,新任翊武卫统领是王后的家臣嬴重。

虎贲卫也准备好了三十人的护卫队。

这样,姬彤的扈从队伍就包括,内竖十人,翊武卫十人,旅贲卫八人,虎贲卫三十人,再加上姬彤自己挑选的两个服侍起居的寺人,总计扈从人员为六十人,战车二十辆,王子舆辇一驾。

两个寺人是从王宫西甲院的六个寺人当中挑选出来的,识字不多,为人倒还机灵。他们原来的名字太难听,姬彤干脆自己起名赐予他们,一个叫三德,一个叫小安,两人得到主人赐名,顿时欣喜莫名。因为这个时代“子”字不能乱用,起名时没有“子”字,但姬彤在私下里呼唤他们时都添加一个“子”字,三德子,小安子,显得亲切。

姬彤对王后派在身边的人也不在意,虽然他们在一定程度上有监视自己的作用,只要自己不行不轨之事,这些人还是忠于周王室的,会尽心尽力地维护自己的安全,再说自己现在也没权自行安排身边人员。

姬彤有时候会感到莫名的无助,自己完全生活在别人的安排之中,没有自主权,或许这就是做王子该付出的代价吧。

自己在这个世上能得到无私助力的人恐怕只有一个乳母了,乳母的儿子项津在姬彤的运作下被塞进虎贲卫锻炼去了,也算是回报乳母的哺育之恩。

曾经陪自己成长的嫔妃莒氏,自从有了她自己的儿子姬衮后,也渐渐疏远了往来。

令姬彤最为烦恼的就是,简城的情报系统自从姬朝被刺后不知被谁掌握,没有消息来源,跟睁眼瞎似的,就连简城内的信息来源都没有。

在简城街道两旁的人们复杂的目光中,王子姬彤的车队穿城门洞而出。

为节省时间,整个车队没有配步卒,出城之后,快马加鞭,战马奋扬四蹄,车队奔驰如飞。

夏历六月底,也是一年当中最为炎热的时候,车辇疾驰,风拂脸庞,能添几分凉爽。

站在在迅驰的车辇上,观赏着驰道两旁的风景,姬彤默默的寻找着后世平顶山的记忆。因为前世好基友的家在平顶山市区,而且与自己的家乡枣阳相隔不很遥远,来平顶山游玩的次数挺多,好基友的二叔在宝丰县开炼焦厂,自己和好友去过几次,二叔这人性格豪爽,自己几次在酒桌上被二叔灌得不省人事,想想都怕,二叔最大的特点就是他大嗓门:“噫~,弄啥呢,来,干了这杯再说”。

姬彤通过查找王室內书库地图,再结合自己的记忆,基本确定,现在的沣邑就在后世的宝丰县境内,宝丰是个好地方,矿产丰富,煤、铁、铝土、水泥灰岩储量不少。

车辇在驰道上奔行近两个时辰,第二次停下来休息。

车队每个时辰都需停下休息,人受得了,马可受不了,马需要停下喝水,顺便在路边嚼上几口青草。

姬彤站立于道路旁,望着起伏的丘陵,看着在地里劳作的野人,本是一幅田园风光,却没给姬彤带来好心情。

田野里劳作的野人看上去生活得太苦了,一个个面黄肌瘦,衣不蔽体。

野人远比乡人苦,野人就是半奴隶化的农夫,社会地位极低,绝大多数没有属于自己的土地,常年劳作,缴纳高额的粮税,服着沉重的劳役,大部分的野人都是生活在温饱线之下。

与野人相比,乡人平民的税赋很低,有自己的土地,碰到战事,带上自己的兵器甲胄跟着混一趟,能免掉当年的赋税,如果打胜了,战场缴获还归自己,没有战事的和平时期,参加每年的春训、夏蒐、秋猎、冬狩,就算缴赋了。

野人连当兵打战的权利都没有,除非乡兵人数实在不够了,会拉上他们充数,没有经过训练的野人上战场与送死无二。

眼下正是收获夏蚕的时节,驰道边,采摘柞树叶的野人孩童,穿着破麻布裤头,光着上半身,肋骨凸显,皮肤黝黑,在姬彤眼里与后世画报里饥饿的非洲儿童一样。柞树叶蹭在身上很痒,小孩时不时用黑黑的小手在身上挠挠,并不时偷偷观看路边的战车车队,脸上露出好奇的表情。

姬彤冲小孩挥手,小孩不好意思的扭过头去,被无视,姬彤无奈笑笑。

“走了,出发。”姬彤吆喝道。

——————

车队进入沣邑城时已过午时。

沣邑城是城周约六里有的小城,城区面积比后世好点的大学校园大不了多少,夯土城墙高不过两丈,一个撑杆跳就能过去。

外府史项诚已得知王子今日要来视察工作,提前一日从简城到达沣邑城,早早守候在城门。

迎接上姬彤后,一直把姬彤领进外府驻沣邑办事处——沣邑署,召唤沣邑署属吏拜见。

沣邑城分农业、工坊两套管理系统。

沣邑邑使,掌管沣邑农事,邑使负责将邑内每年收上来的粮食布帛,交付大府。与沣邑情况类似的还有夹邑、梁邑、氾邑,只是这三邑是纯农邑。

沣邑署,隶属外府管辖,负责沣邑各工坊生产物资的调配及人员管理。

沣邑署属吏包括司书、主簿等,共计二十多人,这些人常住邑城内,负责统计和传达。

在沣邑署安顿后,翊武卫十个卫士及十个内竖留驻署内,旅贲八人及虎贲卫三十人则撒到署外各处看守。

王子尚在孝期,沣邑署没有安排隆重晚宴,只有外府史项诚和沣邑署司书陪同简单吃了一顿晚餐。按礼制孝期第一年不能食用菜蔬,这一条也许太不人性化,大都不能遵守,也就没人追究了,要不然守孝一年就得形销骨立了。

晚餐只有一些菜蔬和黍饭,以盨盛黍饭,菜蔬用小鼎煮熟,盛于俎豆(装食物器具)内,再以酱醢调味,三德子在姬彤一旁负责给菜蔬调味。

这个时代葱、姜、蒜、酱油、醋、调味酱等已在贵族家庭普遍使用,烹调用油全都是动物油,用油比较讲究,牛油、羊油、猪油等都分季节使用,食用植物油还没有被造出,至少姬彤还没看到。

稻米是上层贵族的主食,普通百姓只能吃黍、粟、麦、菽(大豆)等,麦子和大豆都是没有加工直接煮了就吃,叫麦饭、豆饭。

姬彤来到这个世界,已吃过几次整粒的麦饭和豆饭,很想告诉人们麦子用石磨磨成面粉后食用,但身处王宫,还在孝期,应该表现出茶饭不思的模样,反而提出改革食物制作,怕落个不孝名声,所以一直隐而未动。

这个时期鲁国已出现了石磨,只是信息流通太慢,石磨还没传到楚国。后世传说石磨是鲁班(公输班)发明的,没处考证,鲁班此时还在鲁国干包工头子,声名未显。

——————

第二日,在外府史项诚的陪同下,驱车十余里,来到了沣邑工坊区。

当年姬朝南逃时,从畿内王城带出千余匠师、工匠,安置在沣邑城南部山脚地带,各工坊相连形成一片工坊区。

周礼曰:国有六职,百工与居一焉。审曲面执,以饬五材,以辨民器,谓之百工。百工之事,皆圣人之作也。

周代对百工是非常重视的,百工的社会地位也很高,没有后面几个朝代独尊儒术的局面,儒家视工匠技艺为奇淫技巧,为末技,对工匠技术的发展起了严重的负面作用。

姬彤一行首先到达的是冶炼工坊。

冶炼作坊主官坊正(司金)季都的级别为中大夫,也是朝廷的中高层干部。

坊正季都出身贵族,已年过五旬,知晓王子今日亲自前来视察冶炼工坊,特意打扮一下,青纱方帽,身着大夫服,跟在姬彤身旁,殷勤的指引、解说。

姬彤今日体会到了当领导的感觉。

参观冶炼工坊,姬彤对这个时代工匠的冶炼水平有了全新的认识,王室冶炼工坊青铜器的铸造水平,远超姬彤来前的想象。

翻砂铸造的器形之复杂程度,令姬彤叹为观止,再通过铆接、铸接、焊接,可以铸造相当精美、繁缛复杂的青铜器。

冶炼工坊制作青铜食器、酒器、乐器、兵器、工具等五个大类,近百个品种,如鼎、鬲、甗、簋、簠、盨、敦、豆、爵、角、觚、觯、斝、尊、壶、卣、方彝、觥、罍、瓿、钲、钟、铎、铃、钩、镦于、鼓、戈、戟、矛、钺、刀、剑、匕首、殳、弩机、矢镞、胄斧、斤、凿、锯等。

姬彤背着手,仔细的听着坊正的讲解,想着后世博物馆的曾侯乙编钟和曾侯乙盘尊,逐渐明白了各个以前的疑问。

姬彤记得后世看过的电视节目《某索发现》,二十一世纪的人仿制古青铜剑,数千次而不成。自黄帝开始,华夏民族的青铜兵器冶炼史已有数千年,只是在铁器大量出现后,青铜兵器才逐渐淡出历史。

一把青铜剑锋利程度和韧性的确要强过铁剑,比后世普通的钢剑也要强,除非合金钢才胜过青铜剑。青铜剑的外观也漂亮,金光闪闪,焕焕如冰释,格状花纹烂如列星,这种剑身上的花纹并非人为錾刻,而是在浇铸过程中自然形成的。

中国古代名匠欧冶子的五把著名宝剑,湛卢剑、纯钧剑、胜邪剑、鱼肠剑、巨阙剑,都是青铜所铸,欧冶子正是生活于姬彤现在的这个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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