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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他提到了《不朽》中歌德和贝蒂娜的爱情故事。读过《不朽》的人,总是会对贝蒂娜印象深刻,她的爱情才是纯粹的,爱便爱了,年龄不是问题,代沟不是问题,一切都不是问题,只有爱与不爱。当然,爱不是抽象的,贝蒂娜爱着歌德,我们不需要问为什么,爱歌德的人都会会心一笑,爱歌德的人从不问为什么。中国有句老话叫“爱屋及乌”,如果用来说爱情,那便是有爱存在,便已足够,爱着他,他的一切劣势或者被无视,或者转化成可爱的一部分。有人说爱情是盲目的,是的,但爱情的前提便是爱了,爱了之后才盲目。

可是,如此爱情总有些霸道,总有些野蛮。因为人生在世,并非只为爱情而生,也并非只为爱情而死,并非只有爱情造就了人之为人,而是有太多太多共同造就着人之为人。所以,即便是相爱之人,也会为其他各种问题所困扰,相爱之人也未必可以一意孤行。因为,爱情不是全部。

我喜欢着他,这是事实;他也在尽力讨好我,这也是事实。我所知的他,正如他在自己微博里说的,“不关心事不经心”,既然他有所行动,那他便不是虚情假意。

可是,我心中的顾虑并非他,而是我自己,以及那位梨花带雨的小妹妹。我顾虑我如何面对那位小妹妹,我顾虑那位小妹妹会如何看待我。

然而,我又觉得有些不公平,我遇见他、爱上他时,并不知晓他和她的往事,我的爱也是纯洁得不容玷污。尽管我没有先于她而知晓、认识他,可是就这样剥夺掉我毫无瑕疵的爱吗?仅仅是在时间上晚于她而认识他,我就丧失了经过正常的途径爱他的权利?更何况他们二人的所谓“处对象”也已然成为过去式。

可是,她在他心里,一住就是几年,这么长时间的基础,我如何比得上。他微博中那些有关感情的话,如果是写给我的,那我会因为每一句而感动到哭,可那却不是写给我的,如今再看,我看得句句心碎。

上天毕竟是不公平的,这些年的思念,这些年的魂牵梦萦,即便我和他走到了一起,我如何能将这些差距缩短,我如何让他补偿?

他没有顾及到我的忧虑,我也没有把自己的忧虑写在表情上让他很容易捕捉到。他继续说他的《不朽》,他在为贝蒂娜开脱,他在为“爱情”本身开脱,也许他赞同贝蒂娜,爱情便是爱情,何须附加太多别的因素,何须顾虑太多他人的眼光。

他由贝蒂娜说到徐志摩,说到张幼仪和陆小曼。他说张幼仪被世人记住只是个意外,因为她意外地嫁给了徐志摩,张君劢妹妹这一身份还不足以让张幼仪留名青史。他抛开了徐志摩的无情,谈起了徐志摩的“爱情”,他说徐志摩和张幼仪之间没有爱情,和陆小曼之间有。他说我们这位康桥诗人终究不是只在文学成就上跟歌德相差千里,在爱情方面也远逊歌德。徐志摩于张幼仪,可用无情形容;徐志摩和陆小曼之间,夹杂着“不义”;徐志摩对林徽因,可用梁启超指摘徐志摩的话来说:“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可是,他又说,徐志摩的人品可以指摘,但是徐志摩的“爱情”本身却是无可指摘。

后来,他提起《不朽》中的一句话:“真正的爱永远有理,哪怕它错了”,他又拿贝蒂娜和徐志摩的例子来举证,然后得出结论,一句《不朽》中的结论:“真正的爱情不存在所谓的不忠。”

真正的爱情不存在所谓的不忠,听到这句话,我呆住了。可能他觉得只是在和我探讨一本书,可是我却将他所说的每句话用在自己身上。“不忠”,不忠于那位梨花带雨的小妹妹,不忠于朋友,这也是不忠,是否是说,爱情可以成为如此“不忠”的免责事由?我心中一阵惊喜,他说来无意,可是对我来说无异于一次心理开导。

“爱情”本身无可指摘,可是爱情之外的因素呢?他也说徐志摩无情、不义、把自己幸福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这些因素在爱情之外,这些因素又怎能不予考量?莫非我要越过痛苦、越过他人的指摘去拥抱他?

刚刚的惊喜就这样被自己完全耗掉,反而一转身完全变为悲恸。为什么要有这些爱情之外的其他因素,为什么我要比她晚认识他几年,为什么是我的朋友爱着他,为什么我也会爱上他?

我有些惊惧,他看出我的异常,他触碰我一下,我愈加惊惧。我起身,以去洗手间为借口,结束了这次谈话。

我心中的症结就是她,我该如何面对她?

“真正的爱情不存在所谓的不忠。”我辗转反侧,徐志摩、贝蒂娜、歌德,这些人物的经历在我的脑海中激荡,我不知如何选择。

按照常理,他和她已经成为过客,我正当得光明正大,我又何须忧虑?只是我一想到那个“小妹妹”梨花带雨般的哭泣,自己总有些过意不去。

我自己无法消除这些顾虑,直到我发现自己不必将所有压力都扛在自己肩上,因为已经有人分担了这份压力。他在微博上开始写有关我的事,他在微博上开始记述我们之间的事,他的情感文字中正式出现了我的影子。他不知道他在减轻我的负担,他不知道他在减轻我的自责,而他事实上让我解脱了出来。

他和她之间成为过去式,终于有了里程碑,那便是他让我闯进了他的生活,他让我闯进了他的微博,闯进了他那片看似私人的领地。

我心中的阴霾一下子扫清,如果说以后要负责任,那也是他自己去负责向她解释,而不再是我。而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解释,如果可以解释,他们分手的时候也许就会解释清楚,如果那时便解释不清楚,此时木已成舟,解释了又有什么用?为了证明悔不当初?但即便有“悔不当初”之意,那也只能让“悔”成为现实,因为,世上从未有后悔药。

况且,现在把握住他的人是我,他读的书我读过,他看过的风景我看过,我又怎么可能让他从我的手心逃脱?如果他人不懂珍惜,我不会给他人第二次在他面前珍惜他的机会。我不会去做张幼仪,我也不会去做歌德的妻子,我和他之间有坚实的基础,而且,最重要的,是爱。在此时,且不说爱是锦上添花,单单爱本身,便已足够。

一想到他,患得患失的情绪总是不胫而来。可是,这次我没有妥协,没有让患得患失再次成为我的绊脚石。

此后几天,一有空我就去自习室,内心暖暖地坐在他身边,我已经没有心思去看书,我坐在他身边的所有心思只是看他,看他教我怎么写笔顺,看他的摘抄笔记,看他埋头读书、傻傻的样子。他看我,我总是回一笑脸,我总是热情相对。

终于,他请我吃饭,从此我们两人的身影便不只是出现在自习室中。校园林**上,校园操场,校园树林中,校园凉亭下,都有我和他一起徘徊的踪迹。我也时常带着他游逛这座城市,毕竟我熟悉这座城市更多。

那天,我们吃完饭,我们走回学校,一路上他局促不安,显得扭捏起来。当我们走在凉亭下时,他突然站住,深情地望着我,他喊我的名字,涨红着脸。

跟他相处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在我面前呈现出如此神情。当他望着我时,我心中比他还要紧张,看他的情形,他是要表白了。虽然在他看来我们两人相处的时间还不是很长,但在我来说,希望他能向我表白,却可以追溯到一年之前。

他拉起我的手,我没有拒绝,任由他拉着。他喊着我的名字,他说他怕,他怕他以后不可以爱我,他说他怕自己没有说出口我就从他身边离开,所以他要说出口,他要让这一切有个验证。他向我表白,他看着我,深情地望着我,随后轻轻地吻向我的面颊。

当时的我,别提有多么紧张,心扑通扑通地跳,他一定听得清清楚楚。那一刻,我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幸福指数瞬间飙升至九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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