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晌午有些燥热,在这样的天气下总是忍不住让人打瞌睡。
一个青衣少年郎嘴里叼着一个新抽的嫩绿野草,架着二郎腿,懒散的依靠在一株老柳下,随风摇摆的柳枝拂过少年脸庞,更添睡意。
“哗哗~”
水声打断了少年惬意的午休时光,一头浑身雪白毛发的高大狮子叼着一尾白鲤跃出水面,游上岸后迅速跑到少年脚边,放下白鲤,一对琥珀眼睛殷切的望着少年。
岳川无奈的以手抚额。
听师尊讲过,这一池的白色鲤鱼是世间少有的珍馐,有滋补神魂的功效,源自雪山冰池,每十年才能孕育下一代,体内灵气浓郁,非灵非妖,极为罕见。
师尊寻遍了这方世界的所有雪域,才取来了这么几十尾,又沉了数块北冥冰放置在水底,这才让这几十尾白鲤在这水塘里安家。
从小就爱吃鱼的岳川早就对这一池白鲤眼馋不已了,可这池水太过冰寒,难以下手。
前些天,正在修习水行术法的少年突发奇想,从竹林里砍了一株竹子做鱼竿,以精炼后的水灵气为饵,竟让自己钓上来一尾白鲤!那白鲤烤在火上却直冒寒气,越烤越透明,香味极为诱人,片下一块放在嘴里,仿佛置身于云端。
自己随手喂了一口给雪白狮子,没想到它居然吃上瘾了,三天两头便下去抓一尾,这样下去,师尊回来还不得气死!
看着眼巴巴的狮仔和活蹦乱跳的白鲤,岳川抹了下口水,再次批评了几句,老实架柴火去了。
湿漉漉的喜九见岳川开始生火,欢喜的直抖擞,无数水珠被甩离柔软的狮毛,像是突然炸起的一团水雾。雾气在炽烈的午时阳光的照耀下散射出七彩的光芒,此刻看起来竟也有几分威势。
正在施法起火的岳川看到这一幕,自然的想起了那晚星光之下的八首黄金狮子,那当真是凶焰滔天。
……
抹抹嘴角,刚刚咽下冰爽的鱼肉,感觉睡意全无,岳川坐起身子,拍拍喜九的柔软脑袋,示意该干正事了。
一人一兽往下坡走,穿过一层无形屏障,空中泛起水波一样的涟漪,来到草木茂密的山腰,气势陡变,原本清秀祥和的九溪山变得刺耳嘈杂,妖气冲天。
正是青鸾与崔嵬费心布下的兽林。
一人一兽一进入阵法便失散了。
喜九落在一处浅水沼泽地,身躯暴涨至三丈高,四蹄踏空而行,一改平时的憨像,耀眼的雪白毛发如波涛一样起伏,大口微张,低沉的狮吼如同远远传来的瀑布轰鸣声。
平静的水面突然开始微微荡漾,离喜九不远处的一片芦苇丛缓缓塌陷,一颗硕大的仓黑色头颅浮出水面……
岳川出现在一弯溪水旁,右手张开,云气涌现,紫藤抽芽伸长,符文纷飞,顷刻功夫,一杆凶煞之气弥漫的方天画戟横立在年轻人身侧。
云魄才刚刚入手,一声高亢的兽吼就从对面的密林里传出,一道漆黑大风裹着泥土从密林内卷出,化为一亩乌云停在空中。
一只黑毛长尾的妖虎盘踞在乌云之上,作下山饿虎扑食状,两双血红的双眼如同红灯笼,泛着摄人的红芒,居高临下的盯着岳川,如临大敌。
岳川定睛看了看,并没有发现这黑虎有什么特殊血脉,只是一平常第一境妖兽,不过单轮境界,还是比自己强那么一分半点。
仰天大吼一声,长尾黑虎从乌云上一跃而下,岳川右脚发力,轻飘飘的向左边横移了三丈有余,躲开了黑虎的扑杀。接着心念一动,身侧的溪水涌起,化为九支长矛射向黑虎,那黑虎不避不闪,长尾一扫,九支水矛便被打散成漫天的水珠。
长矛被打散成珠帘,云魄的锋芒便隐藏在这珠帘之后,戟尖刺破水珠后直指黑虎的头颅,戟刃险险划过黑虎的下颚,带起一串血珠,而此时的水珠才刚刚落地。
黑虎怒极,大口一张,滚滚黄沙喷涌而出,朝岳川席卷而来。岳川不退反进,同时身体周围显现出一道淡蓝色水幕,将岳川罩在其中,细小的黄沙若有千钧之重,几乎在瞬间就将岳川所结的水幕打穿,岳川神色不变,就在水幕被打穿之后,又是一道水幕凝结,黄沙进势稍阻,再打穿之后却又是一道水幕。
待黄沙散尽,岳川此时离黑虎也不过两步距离罢了。
一道钢鞭似的漆黑虎尾朝岳川抽来,岳川却是嘴角微杨,就知道会用这招!
将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尽数注入早已蓄势待发的云魄内,手腕一撩,被艳艳紫光缭绕的戟锋划过一轮残月,戟刃与虎尾撞在一起,一声刺耳金戈声响过,虎尾应声而断。
脚尖一在虚空轻点,左手一把抓住断尾,清脆的骨裂声让岳川不禁一声闷哼,手反而抓得更紧了,吃痛之下的黑虎狂乱地甩着剩下的半截尾巴。
仿佛置身于风口浪尖的岳川找准时机,顺着手中澎湃的力量腾空而起,稳稳落在黑虎背上,右手中戟顺势刺下,当狂暴的黑虎听见锋刃破空的尖啸声时,云魄已经扎在了它的天灵盖上了。
半截戟身没入黑虎的血肉之内,厚厚的冰层迅速将黑虎冻住,紫色的雷霆在黑虎体内游走,肆意破坏着黑虎的生机。
刚刚落地的岳川对着黑虎的眉心就是一记重拳,厚厚的冰层纷纷脱落,了无生机的黑虎轰的倒地,拔出云魄,伤口处没有一丝鲜血流出,倒像焦炭一样枯黑。
无名沼泽。
硕大的仓黑色头颅像一座浮岛一般伸出水面,独角,大眼,接着沼泽又是一阵晃荡,喜九弓着身子,凶光毕露,死死盯着莫大威势的水兽。
“哞~”
随着一身低沉的兽吼,水兽终于浮出水面,浓密的仓黑色长毛盖住全身,黄浊浊的大眼,惨白独角,牛形。
荒兽,水兕。
在这世间,一般而言,妖族在前三境皆为本相兽身,破四境时会迎雷劫,此时每个妖族会有两条道可选:
以雷劫洗身,化为人形道身,往后感悟天地灵法,称灵妖;以雷劫淬炼兽身,激发血脉神通,但会受强大血脉之力禁锢而永世兽身,称荒妖。
灵妖与荒妖究竟孰弱孰强?无人有资格评判。但眼前这头水兕绝对不可小觑,生而控水,一身蛮力可挑山担岳,头顶独角可发枯灭白光,要是一尊成年水兕估计只比昆仑山几位妖族大圣差一线。
还好,喜九所要面对的这座如山岳一般的水兕只是一道烙印罢了,庞大的躯体介乎虚实之间,在其肚中有一颗拳头大的淡蓝色内丹,乃是昆仑太乙真人炼丹为傀的把戏。
水兕黄浊的大眼盯着喜九,四蹄踏浪,庞大的身躯朝喜九撞来,喜九不过水兕的一半大小,却也毫不畏惧,低吼一身便凭空跃起,同时一道金色锋芒在前爪上凝聚。
两兽相距不过十丈时,竟是同时发出一身大吼,狮吼暴烈,兕吼闷沉,战斗下方茂盛的水草寸寸破碎,喜九也感觉心脏仿佛受到重击,在那一瞬间,旺盛的气血发生了短暂的停滞,这还是喜九第一次碰见能与自家狮吼相媲美的音攻。
显然对面的水兕也不好受,虚实不定的身躯出现刹那摇晃,但毕竟是一只傀儡,冲击没有丝毫停滞,带着呼呼风啸声撞向势头发生迟缓的黄金狮子。
喜九凌空变向,堪堪躲过这一击,但水兕头顶泛着白芒的独角还是划过喜九的肩头,鲜红的血液喷出,喜九吃痛之下放出爪尖凝聚的金色锋芒,锋芒穿过水兕的身体,水兕身躯好像变得愈发浅淡了些。
在经过初步的试探之后,两只天赋异禀的凶兽开始了最本能的战斗,肉搏。眼前的这只水兕虽是傀儡,但是还有生前的战斗本能,对自身肉身有强大自信,只攻不守,喜九也被激发出了凶性,身为九头狮子的后裔,单论肉身,这天底下还真没有几个种族能被喜九放在眼里。
几番扑杀过后,两兽再次形成对峙格局。喜九浑身挂血,喘着粗气,鲜红与雪白混杂,一股凶煞桀骜之气扑面而来。而对面的水兕虽说没有什么伤痕,但其身躯却变得极为虚幻,腹部那颗内丹的色泽也暗淡无光。
似是意识到自己时间不多了,惨白似枯骨般的光芒在水兕头颅独角上凝聚,那种充满死亡气息的白光看上去就令人心悸。当那抹白芒浮现的时候,喜九便知道这是最后一击了,不敢大意,暗黄的琥珀眸子逐渐变为金色。
一道枯白的光柱从水兕独角上射出,没什么能形容这道白光的迅速,只能见到虚空寸寸塌陷。喜九避无可避,只感觉有一道死意缭绕在心头,瞳孔瞬间缩成针孔大小,正当枯白光柱射到喜九面前时,喜九突然仰天长啸。
这次却不是音攻。
一道巨大的虚影出现在喜九身后,如山岳一般庞大,如骄阳一般耀眼,九颗头颅齐作嘶吼状,一刹那,整片天空都暗淡下来,正是黄金狮子的始祖,九圣元灵。
虚影怒吼之际,枯白神光的速度骤然间慢下来,像是一条游鱼钻入到淤泥当中,无奈的停下来,在虚空中停滞的白光缓缓消散,一直缭绕在喜九心头的恐惧这才散去。
使出天赋神通后,喜九变得极度萎靡,琥珀色的眸子逐渐恢复清明,变成墨色,背后庞大的金色虚影也慢慢消散。反观发出枯灭之光后的水兕,其身体虚幻至透明,气息迅速消减,直至消散在这片虚空,水蓝色的内丹提溜一转,没入沼泽中,喜九也在原地消失,一切恢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