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升被强大的拉力拉得无法呼吸，固定带绷得毕直，隔着紧身服陷进肌肉里，光屏上不停提示警示音，红灯狂闪。
“坚持住，坚持住……”崇升咬着牙，心中默默祈祷。
一分钟，足足一分钟，向上的拉力突然消失，而虫星的重力突然出现，强了数倍。按崇升的感觉，足有重力房的九倍地球重力还不止，旁边那台机甲则是重重摔了下来，哪怕只有半米的相对高度，仍摔出一声巨响，听得崇升牙酸不止。
洞内的水晶在天地晃动中自然又从上面射了回来，“咄咄咄”响个不停。
又是一分钟过去，天地倒转，“轰”的巨响，那机甲又掉到上面去。
崇升忍着难受强笑问道：“滋味如何？”
李一风嘶哑回道：“挺刺激。”
半晌，崇升问：“为什么杀我？”
没有回答，只有粗重的呼吸。
崇升再次问道：“为什么？”
“轰！”X－01机甲又摔了回来，通讯器里传来李一风的闷哼。
崇升回想东都六年来的生活经历，怎么都想不明白，他仔细斟酌了番，问道：“你是军部的人？”
仍没有回答。
崇升冷笑一声，说道：“不出声就当是默认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驾驶的是什么机甲，前些日子我有幸见过，军部今年才配置的最新型号机甲X－01，标准颜色是灰色。我的记性一向很好，当时虽然只看了几眼，但是我很肯定地告诉你，你用的就是X－01。”
听着通讯器里的呼吸声，崇升继续说道：“众所周知，新型机甲从来都只限军队使用，既然你用的是X－01，那你一定是军部的人，或者隶属四大家族之一。”
对方仍没有吭声。崇升嘲笑道：“看来对于杀死我这件事，你已经失去信心了，连话都不敢说了。”
“不用讽刺，确实……我没有了信心……真的很可笑，四台最先进的机甲，四名高级机师，结果现在只剩下我一个，我不确定自己能活下去，也不确定你是不是会死在这里，所以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事……”
此时一分钟时间到，X－01又被吸了上去，李一风跟着闷哼，他喘息着，艰涩说道：“你那根黑矛很古怪，不是一般的机配武器，如果没有它，你早死了。”
崇升讥讽道：“觉得不公平？”
李一风笑起来：“公平？呵呵……我从来就没有公平的概念，只有生与死的评判线。虫子不会和人类讲公平，人类自然不会和虫子讲公平。我们四个杀你一个不讲公平，所以你的武器比我的好自然也不需要讲公平。这个世界只有生存才是硬道理，为了生存我可以做任何事。”
崇升说道：“你看得倒是透彻。不过我还是有点疑问。”
“什么？”
“你说你为了生存可以做任何事，难道就没有底线？”
每个人都有底线，即使大奸大恶之辈。这个道理崇升在另一世就知道，虽然记不清自己另一世是做什么的，但是很多东西都化为本能和烙印在灵魂深处，夜深人静时总在思索，自己在另一世怕不是个普通人。
李一风很长时间没有回答，崇升也没有继续追问，所谓底线实际就是一个人的弱点。
时间过得很慢，也许很快，在这个超过九倍地球重力并且时刻改变方向的环境下，两人度日如年，只盼着难熬的时间过得快些。
但是星体的移动再快，巨大的体积相对人类而言，要完全过去仍需要不少的时间。
两人终究不是铁打的身躯，再坚强的毅力也经不起漫长的煎熬。李一风和崇升先后昏迷，洞内无数的各色水晶不断重复着上下飞行，好在无论水晶洞怎么摇晃震荡，始终没有崩塌，也没有被掀翻到天上。
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也许一个时辰，也许一天。强烈的震动到达顶峰后终于开始缓缓减弱，直至最后静止。
洞里的水晶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很厚很厚。
在这期间，崇升昏了醒，醒了昏，精神和肉体受到双重损伤，也不知吐了多少血，整个驾驶舱里全是血，触目惊心。
再度醒过来，崇升感觉到全身上下无一不疼，每一寸肌肤都被针扎一样，扩散着一阵阵刺痛，全身动弹不得。他的脸上被血覆盖了一层，干干麻麻的很不舒服，却只能软软地躺在座位调整呼吸。黑枭的引擎仍顽强地发着低吟，能量显示已不足百分之十，维生系统也亮起了红灯。
通讯器仍保持在通话状态，崇升又干又渴，心知是失血过多没有补充水分造成的，他想了想，嘶哑着问：“活着？”
出乎崇升意料，对面难得幽默了一句：“差不多快死了。”
两人沉默下来。
崇升很惊讶对方还活着，他被两股引力差点没弄死，按理说对方该是死透了，要知道上下弹震的滋味可不那么好受，然而对方偏偏还活着。
想必对方的身体一定极为强壮，愣是熬了过来。
他却不知道，X－01机甲的座舱是全新设计，座椅不再是固定在原位，而是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电子控震也做得极为完美，李一风没有崇升想象的那般痛苦。
崇升警惕起来，两人都受了不轻的伤，都动弹不得，现在看来谁先能控制机甲，谁就能将对方捅死在石壁里。
听到通讯器里传过来的大口呼吸声，心知对方有同样的想法。崇升不愿再等，深吸两口气，试图抬起手臂，却发现自己好象得了肌无力的病一样，根本无法驱使肌肉。两个星体的拉扯力量榨干了肌肉里所有的力量，很彻底。
如此试了几次，崇升终于是放弃，只能静静等着肌体的缓慢恢复，或者永远恢复不了，等着饿死渴死。
很绝望，从来没有过的绝望。
却没有放弃。
崇升反而心神放松下来，笑道：“我动不了了，你呢？”
李一风不解崇升说这话的意思，他现在的状况很惨，脖颈以下没有知觉，小便已**，没有什么情况比现在更糟糕的了，也就自认为肯定比崇升要惨，以为崇升在套他的话，于是没有吭声。驾驶舱里弥漫着呕吐物、尿液和血混合在一起的难闻气味，李一风咳嗽了几声，想到自己终于是要死在虫星，黯然神伤。
“我感觉到了死亡，聊聊吧，聊天可以减轻对死亡的恐惧。”崇升很平静，对方没有吭声，意味着对方的境地同样不堪，至少在短时间内动不了。
“我们有什么聊的？”李一风很不习惯躺在污秽的环境里，咳嗽着，声音沙哑的厉害。
“有很多可以聊的，比如你叫什么，你家里还有什么人，都可以聊嘛。”
“咳……为什么你不先说？”
“可以。我的名字你应该知道吧，崇升，我是个孤儿。该你了。”
“无可奉告。”
“呵，耍无赖？”
“咳咳……”
“好吧，无所谓。”崇升顿了顿，“那说点别的吧。虫星的黑潮历史上有过吗？就是那颗路过的星体造成的破坏。”
“应该没有。”这一次李一风回答的很快。
“看来我们是撞大运了，遇到了虫星从来没有过的景象。”
“撞大运？你是撞坏脑子了吧？”李一风不由觉得好笑，于是笑了两声，结果引起一连串的剧烈咳嗽。他问：“你真的十六岁？”
“是。”
十六年，十六岁，只是十六岁的身体。崇升心想真要算起年龄，你小子绝对大不过我。
这时崇升觉得鼻尖有些痒，有块血渍干在那里，下意识伸手揉了揉，然后很快反应过来——能动了。手指立即点在了光键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