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样……”轻轻的言语落过，因过分微凉而显得有些苍白。不知为何，这样的语调落在耳中，江无妍竟然感觉心口有什么紧紧地揪在一处，怎的也松不开。
之前怎么可以么有觉察呢？是因为他有些沙哑掉的声腺吗？如果只是这样，她又怎么可以分辨不出这个人说话时候习惯的语调习惯呢……
这样一个病恹恹的人，又怎么可以和以前那个绝代风华的慕怜香联系在一处？
下意识地，她又往后退了几步。
两人中间隔了几许距离，虽然依旧并不远，但是咫尺，却又宛如天涯。
这个时候只有他们知道，两人中间存在着一道无形的隔阂，谁也逾越不得。
白衣的神色被掩在面具之后，无人看得清，只是这时也不看江无妍，只是徐徐向朱颜投去了注视。单薄的唇瓣微微开启，言语已经冰凉无波：“你想动她？”
很简单的一句。
朱颜的身边这时候沉沉地染开一地的血，喘息有些沉重。闻言徐徐地抬眸时，却看到一张宛似面对死人无丝毫情感的脸。这时却见他吐字无情：“既然这么想要有个了断，不妨——就随你的愿吧。”
随她的愿？江无妍听到这句的时候才稍稍动容，发觉这一时的白衣周身似乎笼着冷冽的风，将一身长衫吹地凌乱翩飞。
似乎，言语间含的，是怒。
不论是以前的慕怜香，还是现在的白衣，实则真的很少看到他生气时候的样子。有时觉得世间任何事于他只是淡泊一点，随遇而安，居然，这样的人也会动怒。
江无妍深邃的眸中，有一缕光色落过，转瞬逝过。
沉色留意到白衣身边的术法都是杀招，顿时脸色已变：“白衣，你住手！谷主尚不让‘朱颜’死，你难道又想忤逆谷主的意思吗！”
白衣身边的光不露声色地稍稍降了几分，他徐徐回头，唇角轻轻勾勒起，却是几分讥讽的弧度：“沉色，我早警告过你，不许动我的人。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忍耐度，难道你真的以为，我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吗……不是我不计后果，而是——你们这次未免，过分了。”
原本还有要说出口的话语，看到他这样的神色时，不知为何竟然从心底里涌上一阵剧烈的寒意，沉色张了张口，过分干涩的嗓子间竟然麻木地发不出多少完整的句子。
白衣回眸的一眼明明这样疏浅，居然让他有种畏惧到禁不住颤抖的压迫感？
这个男人——太过危险。
沉色依住拱门，手暗暗地用力搀住，才没叫自己露出多少的怯意，强作镇定道：“白衣，你究竟要如何才肯放过我们？”
“放过？”似乎听到最好笑的话，白衣淡淡地看他一眼，手中凝起的光色却是愈发的清凉，把沉下去的周遭由隐约照得清晰。私有似无地把玩着手中的光团，他轻笑：“沉色，‘朱颜’只有一个。”
江无妍可以感觉到这个时候他往自己身上落过的一眼，捕捉不及，却饱含无比多复杂的情绪。沉沉繁复，有些压抑地窒息。
既然是祥云谷的二谷主白衣，自己多少的举动落在他的眼中，自然是知道她真正身份的人。
然而在一招蓄势待发的时候，她却是清清落落地开了口：“还是……放他们回去吧。”
白衣的动作一顿，回眸看了她一眼。
“好。”不需要问理由，也不需要半点过多的言语，对她的要求，他始终只有一个“好”字。
“多谢。”沉色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江无妍，低沉的话语落过，过去搀倒在中央的朱颜。
其实今日一切发生的时候，谁也不曾想过是这样的结果。
是因低估了再无蛊毒压制的江无妍的能力，还是因为没想到白衣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江无妍看着沉色搀着朱颜一点一眼地消隐在沉沉的夜色之中，眼种过分深邃，仿佛任何的光线漏入，都被毫无预兆地吸尽于其中。过分深邃，也深地让人无法揣测她心中所想。
一下子安静下来的周围，只有徐徐的风，但是衣摆无意识地漂动着，不知为何却愈是显得沉静。
江无妍的眼眸微微垂落。盖过呼之欲出的思绪。
经过今晚的这样一闹，那个朱颜的命数，不会超过半个月。
这个时候胸口实则是微微的疼，毕竟太久没有这样毫无保留地使用术法，用地尽兴，尽兴过后整个身子却又仿佛被抽空一般，悬悬欲坠。
突然的疲惫，不只是身体，更是心。
放朱颜回去，她不知道对那个男子来说究竟是好还是坏，但是她再多的担心也只是徒劳了。
朱颜既已死，她也并不再是“朱颜”了。
忽然间似乎看清，她与那个红衣女子，或许任哪个都已不再是原本的自己。
对于段逸风，痴念是因为过去，而现在，有一个男子正在她的背后注视着她。视线疏浅，但是让整个背似乎灼烧起来。让她的心绪，分外的不复安宁。
然她只能背对着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慕怜香没死，难道不正是她朝朝暮暮期盼着的事吗？但是真当告诉她这个事实的时候，却让她反而感到愈发无措了。没有欣喜，也没有释怀，反而是浓烈复杂的情绪，让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对他开口。
一直以为自己亲近的人，到头来却忽然发觉，原来这个人却才是一直把自己藏地最深，最沉的一个。
她在他的眼中，谁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是一个好笑的跳梁小丑。
这样安静的氛围，唯独江无妍知道，她或许只是在等他先开口。
静地过分诡异，江无妍觉得风在身边有些冷。许久许久，身后没有一丝声响，尴尬的氛围中，忽然身上一暖，她的身子微微一僵。
“我送你回去。”白衣将自己的披肩盖在了她的身上，有些沙哑的声色想起，更似是叹息，却只是这样的一句。
想象再多个场景，也不曾想过会这般的云淡风轻。
没有字字珠玑的解释，没有滔滔不绝的忏悔，依旧只是这样有归属感的一句——“我送你回去”。
这个时候的这句话，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就这般滤去了一般。
身上温温的暖意，满是这个人的气息。
把江无妍送回屋，他便转身离开。一路上都是各各沉默，及至这个时候，他依旧未多半句言语。
江无妍久久立在门口，看着那道白色的身影远去，垂垂的眸里终于含上几分动容。
甚至没有一句更多的交代，这个人究竟是太信她，还是太过相信他自己？
杀戮过后的夜，终究是过分静了。一夜无眠。她亦倚门出神，就这样站过了整整一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