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会当日,山庄里的人都陆陆续续地去了阵上。顿时山庄里前前后后的忙碌不断,江无妍依旧身着那件宽大斗篷,视线平淡地看着这样匆匆碌碌的场面。
前头落了的舆轿中央的那人略略模糊的背影,虽然近在咫尺,但依稀间感觉他周身似乎微微笼了一个结界,帷幕之中漏不进半丝风,连那身白衣的衣角也没有吹起过一分。
周围的一行人都是恭敬地候在周围,两边各夹一列,她是他的人,被特殊吩咐了只是随着轿子同行,在与他不远的地方,埋没在人群中。
轿子徐徐地抬出了山庄,前后各八人,镇中的人早已恭恭敬敬地候在那里,遥遥有人看到阵仗近了,慌忙高声地喊了一句,顷刻间拥挤的人自发地退开在街道两边,空出中央的一条广道,让祥云谷的一行畅通无阻地行过。
不想祥云谷的信徒,对他们的态度竟然如此敬重。江无妍微微低头用斗篷盖住自己的神色,注意则始终是落在两边。
先前还吵闹混乱的场面,几乎是在白衣出现的一瞬彻底沉静。
静悄悄的一片中,只依稀听到轿子徐徐落过时木质结构摩挲间细微的“吱呀”声。一行人走去,步子落在一阵沉寂间,如一个个轻微的鼓点一样低低落入耳里。
地上的沙尘在风轻轻吹过时稍稍卷起,带着几片残叶卷过。
天地一片沉寂,只有一队人在万人注目中徐缓地前行着。舆轿上落下的纱幔一时成了万般神秘中唯一的阻碍,视线透去永远只看到一个朦胧依稀的影,那人白衣****,遥如天人。
江无妍循规蹈矩地尾随着,一步一步也是随着队伍缓慢而徐缓,并没有抬头看前方那人一眼。此时那人已引尽了众人瞩目,没有人留意到队伍里看起来千篇一律的人,这一****始终只是他的一个小小侍女,卑微不足一见,而这个人高高在上,受尽膜拜。
距离无形间似乎放地一大,两人的身份似乎是无法逾越的一道鸿沟,明明咫尺,却是天涯。
江无妍没有留意到轿上那人若有若无投来的视线,纱帘之后,万千人的敬仰对他而言仿佛只是尘土一抹,微不足道,只是注意偶尔落过那个垂首恭敬的女子,面具之后的眼中似乎微微闪过一丝的神色。
只是一眼的视线,随后也依旧是哪种咸淡无波的神色。
会场之上,所有的人都依次排开,各在其位。
场地周围已经围满了人,却并不推挤,个个面上是几分恭敬的神色,只需几个黑斗篷零星地站着,与场地空间出几丈,也不需要刻意阻拦,并没有人跨越。
会场中央,高高悬浮着一个硕大的三彩祥云图案,随着微微的风却也是轻摆。
舆轿落下时,仿佛所有的视线都落了过来。
没有人上前,似乎受到某种神秘的力量,纱幔毫无预兆地凭空一扬,翩曳荡起,在周围一落,浅如薄羽地散开。一层阻隔抹去,落入所有人眼中的只有那一抹翩翩遗世的身影,他的唇角私有似无地带着有些疏远的笑意,起身下轿。
白衣的动作分明并不慢,却不知为何叫所有人看清了他每一个细微的细节。动作分明间就似每一下都有一个不经意的停顿,轻描淡写的举手投足,就可不着痕迹地迁住每个人的视线。
只是身后躬身谦卑的人中,有一人的视线透过低压的斗篷,没有看白衣,却是落在了台上。
一眼看去,周围的人仿似摆设。她入眼的是那一青一红的两个影子。他们在高位上坐着,遥遥看去看不清神色,只是感觉到每一分的视野都细致地落入了眼中,勾起往昔熟悉的点滴,愈发深刻。
不是早已料到他真的回祥云谷了么?江无妍心下哂笑,但是视线落在那人身上,一分一毫都没有移开的意思。
感觉,似乎距离开那天至今,段逸风却是又清减了。朱颜站在那里,一袭红衣衬着一眼摄魂的容颜,此是疏浅地望着场下周围隐隐微躁的人们,看不出一丝过多的神色。只是在这样的白日之下,那张脸显得有些微白,白地透着些异样。
段逸风坐在她旁边,然而,却没有看任何一人。
江无妍不由微微出神。
一袭青衣,衬地他的面容愈发清俊,浓如水墨的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轻轻水落几缕,覆在肩上。并不似其他人那样穿了斗篷,这让他在会场上的几人之间,分外的突兀显眼。
纤长的指轻轻地拈起杯盖,清茶在口,浅尝淡饮地抿上一口,透着唇上的几分淡薄。
江无妍发觉他自始至终只是这样事不关己的态度,似乎周围的人并不存在,这场法会也与他分毫无关。不禁哑然失笑。果然,这人唯独这种凉薄的性子,是没有丝毫改变的。
这时视野前的光色一暗,江无妍愣神,见是白衣从面前经过,生生地擦断了她的那抹视线。
一身雪白,一霎把光线挡地暗了暗。
这时白衣落了座,其他随行的人也陆续往场后退去。
江无妍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经过段逸风身边的时候,暗暗地把斗篷拉地又低了几分。
隐隐的风吹来,似乎落过几气息。有别于茶的余香。
段逸风品茶的动作霍然一顿,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入眼的却只有一队徐缓前行的队伍,只有一片黑压压的斗篷,落入眼中沉沉的一片。
其间有人忽然步履匆匆,却在人海中这样一掩,就埋藏了过去,未留下丝毫踪影。
“怎么了?”朱颜的言语舒缓,在耳边落过。
段逸风的神色一舒,摇了摇头,轻描淡写地一句:“没事。”回眸看了眼白衣,沉默间神态似乎多了几分嘲讽。
这时那些黑斗篷都已经退到了场后,会场周围气氛肃穆,白衣不经心地往场后看了一眼,眉心无人觉察地微微一蹙,然法会也在这时开始了。
一阵富丽堂皇的开法鼓,所有人的注意某个角落,有个人影都开了所有人的关注,悄无声息地在一个角落一闪而过。
江无妍悄然离开,渐渐远离了众人的视线后渐渐放快了步子,匆匆地往山庄方向跑去。
这个时候全镇的人几乎都去参加了了法会,连周围的店面也几乎闭了门,风过时只有几分萧瑟的旗帜临风摆着,因没有人影而显得愈发萧瑟。
到山庄门口时看守的人把江无妍拦了住,道:“你是何人?”
江无妍面不改色地温和一笑,泰然开口道:“我是二谷主的侍女,二谷主让我回来取东西。”
“二谷主的侍女?”那人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可有证物?”
“事出情急,二谷主在忙着法会,一时没有顾上。”江无妍面上微微忧虑,“我也知大哥你为难,但是着实是件很急的东西,如果怠慢了恐怕不好交代……”这种欲说还休的语调叫她看起来有些娇柔,似若还不放行,恐就要一声哭出。
那人本也迟疑,见她这样表情,心里也不由开始琢磨如果怠慢了白衣的要事的确不妥:“说起来……之前也确听说二谷主新收了一个侍女,可是你?”
“是是是,是我。”江无妍忙不迭应声道。
“那……进去吧。”
守卫终于放心,江无妍顿时道谢连连地鞠了几个躬,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既而转身一溜烟就跑进了院子。
守卫站在那里又摆回了严肃的态度,只是脸上的笑意似觉自己做了一件极为妥当的事。他并没有江无妍转身的一瞬,那副楚楚可怜的神态早已一变,眼里透上几分诡计得逞后的狡黠。
一路去,先前的一段时间早已刺探好的道路。因大部分人多去了法会,留下的也只是少许,一路去并未撞见多少人。
照着原本的打算到了那时发现的石屋,看去时果然只见外面万年不动地守着六人,看斗篷的颜色是墨绿,并不是一味的黑,显然也并非寻常的帮众这样简单。
只需看他们站的方式,便可以知道那是一道阵。
难怪祥云谷可以安心让这么少的人守着卜算楼的人,不是太低估,而是因这一道阵法。
很古怪扑朔的阵法,如果要硬闯,江无妍并不知道自己能有几分的胜算。本身之前的逞强就已给了自己的这个平常人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负荷,后又因沉眠的蛊虫在体内又隐约开始蠢蠢欲动,只要一施展稍大的法术,都可以让她顿感痛不欲生。
但,她又是谁呢?区区的一个小小的陌生阵法,莫非还真难倒了她不成?眼中的神色微微一荡,江无妍随手一拈,指间多上了几片通透欲滴的碧叶,分外晶莹。
遥遥看着那处石屋,江无妍面上的神色,忽而却是带了几分深远的蛊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