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你完全不用紧张。”
被我身上暴起的杀意吓了一跳，已经有些松懈的曹锐勇赶忙又拉开距离，并顺势将手里的摄像头扔到地上，直接用脚碾碎。
“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该抓我吗？”我有点糊涂了。
莞尔一笑，曹锐勇摇头道：“当然不会，你只是除掉了一个人渣，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至于替你们这些新人擦屁股么，也算是我的工作之一。”
擦屁股？话虽然说得很糙，但里面蕴含的深意却着实令人惊讶。
沉吟片刻，我终是忍不住问道：“曹先生是政府的人，似乎不太适合说这些话吧？”
“哈哈，政府的人也要分三六九等，我刚才说了，我是反黑组的，工作就是和你们打交道。”曹锐勇解释道：“或者说，用‘合作’这个字眼会更合适。”
“你是说，政府在和我们组织合作？”我有些难以置信。
“咳，只限于某些领域吧。”曹锐勇略显含蓄道：“好了，事情交待的也差不多了，希望你以后的业务能力可以持续增强，我们以后会常打交道的。”
“等等，我还有一肚子的问题没有答案呢！”
“别问了，有些问题我也不能回答你，纪律不允许。”拒绝了我的挽留，曹锐勇接着道：“对了，顺便帮我问候下吴妹子，约了她几次都说没空，难道男人不是越老越有味道的吗？”
有些惊讶于他和吴语间的关系，我一肚子话真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聊了半天，还没请教小哥怎么称呼？”
“刘义……”
“嗯，好名字，你的身手不错，从顾长青脖子上的伤口就能看出来。”曹锐勇称赞道：“哦，忘了告诉你，你们组织是不允许杀手向官方人员透露任何信息的。谢谢，再见！”
“你丫是故意的吧？！”
冲着曹锐勇快速离去的背影狠狠挥了下拳头，我不由为自己的愚蠢感到悲哀。
不过，这厮也不用谢我，毕竟用刘义这个名字去查的话，他永远也查不出我的真正身份。
有这么一句话，不是我不明白，是这世界变化快。
与曹锐勇的这番意外相遇，让我对此深有体会。
当黑白两个世界有了交集的时候，产生的应该是灰色地带。但如果抽丝剥茧，你发现黑仍是黑，白也依然还是白，那又是什么力量将它们融合在一起的呢？
没有答案，或者说，我现在的位置还看不到答案。
即便如此，我并非全无收获，至少我知道了在那些个杀人的夜晚，本大爷竟然是属于“正义”的一方。
替天行道？不，我是替政府行道！
底气更足了，胆儿也更肥了，人让我来杀，烂摊子有官家收拾，世上还有什么工作能比这更美？
心情大好啊，心情好，连带着晚上的约会形势也是一片好。
我相信一个真理，人总是容易被相反性格的异性吸引，但真爱却往往在相似性格的人之间产生。
因为爱人不可能甚于爱己，若不爱己，又谈何爱人？
所以，当我在林子瑜的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时，我就意识到了自己在玩一个危险的游戏。
我们都是同一类人，我和她，其实是一个矛盾综合体。有着传统内敛的外表和性格，又隐藏着疯狂叛逆的暴烈因子。
只要出现某个契机，将那点暴烈点燃，就会炸出一个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我的转折点出现在遇上马领队的那一夜，真正发生则是在勒死高阳的那一刻。
而现在，我相信自己就是林子瑜的转折点，但我却不希望改变她的人生轨迹。
这个决定并非出于对亡妻的怀念，抑或自命清高的矜持，而是完全基于我们不同的生活环境。
我，孑然一身，已是了无牵挂，从成为杀手的一刻，就斩断了尘世间的所有羁绊。
可林子瑜家中还有父母，还有兄弟姐妹，还有亲朋好友，让她舍弃这一切显然太残忍了一些。
既然选择是残忍的，何不就结束在开头呢？
无耻的是，我心里是这么想，这么打算的，可我却一直开不了口。
“你看，那就是西湖了，苏堤春晓，断桥残雪，十景之美，不可言述。”
“当年，白娘子与许仙在这里相遇，成就一段佳话，却不知之后的这千百年来，又有多少有情人终成眷属？”
夜游西子湖畔，别有一番味道，我今晚本是乘兴而来，不料思量一起，情绪又难免低落。
“天涯海角，才是永恒不变的，情人之情又能维持多久呢？”
“不，我倒觉得沧海桑田，最是变幻莫测，唯有人的感情方能至死不渝。”
真的能至死不渝吗？我不禁哑然。
想到死去的小美，我对她又算是什么感情？或者说，她对我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我和前妻是相亲认识的。”我打开话匣子道：“那个时候我刚刚经历了一段失败的感情，而她的出现及时填补了我的空白，也让我感受到了被人需要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接下来你们就恋爱了，然后又结婚了？”
“没错，一切都很自然，水到渠成。”我点头道：“我们还有了孩子，有各自为之奋斗的理想，那是一个完美的家庭，可完美的东西注定不会长久，对么？”
林子瑜没有回答，她只是皱着眉头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一场意外，他们去了你常说的那个地方，天堂。”我指了指了上面，隐瞒了事实的真相。
气氛一时有点压抑，林子瑜摸着胸口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这才开口道：“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似乎只有这句话比较应景。”
“哈哈……不用这么为难，我已经走出来了。”我不由笑道：“斯人已逝，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我没有其他想法，只是对你方才的那句‘至死不渝’生发出一些感慨。”
“我觉得她很幸福，至少，直到她死的那一刻，你是爱着她的。”林子瑜走上断桥桥头，迎风而立，吹乱的秀发披散在肩头，就像刚从画里飘然而出的仙子。
突然间，我忘却了尘世间的烦恼，什么血海深仇，什么墨刺荆燕，这一刻，我只愿体悟当下，消受这难得美人恩。
“娘子莫非姓白？”
“官人难道姓许？”
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