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宁静的绿地,静得可以听见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
绿地上,望不尽的蒲公英像一条金色的毯子自由地舒展着,在阳光下透出一片灿烂的光芒,四周是绵延不绝的松树篱,青翠的树枝在风中轻轻摇曳。
当苏焕费尽周折,终于找到地图上标示的位置时,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地方竟是一座私人墓园。
高耸的大理石墓碑上用金色字体镌刻着克利夫·邓肯·阿维尼达爵士的名字。
他瞪大眼睛,望着墓碑上陌生的名字,竟然久久也回不过神来。
为什么地图所指的位置竟然是一座墓地,这其中究竟有什么意义?
莫非秘密就埋在……
想到这里,他绷紧面容对米朗说:“马上帮我查一查这位克利夫爵士的全部资料!”
米朗拿出掌上电脑,接通国际刑警的资料库,很快便如数家珍般地说道:“这位克利夫爵士是北欧著名的阿维尼达家族第五十六位继承人,和丹麦王室也有很深的渊源,自克利夫的父亲这一代开始,他们家就移居到了罗马,1902年,创办了阿维尼达医疗集团,如今,这家集团已是意大利最大的制药企业,市值900亿欧元。”
“制药集团?”苏焕听后蹙起了眉,“也就是说,他们一定掌握着先进的医药技术,那个植入芝芝脑中的一定与他们有关。”
“可是人都死了,你难道能让死人开口说话?”米朗无奈地望了他一眼。
苏焕沉默了半晌,将视线抛向远处:“我们去这位爵士的家,向他的家属申请开棺检查!”
米朗听后脸色大变,拼命摇着头道:“他的家属绝对不会同意的!谁会让一个陌生人去打扰死者的安宁!”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眼下这种情况,没有其它的办法了!”苏焕神情坚定,没有丝毫动摇的余地。
克利夫爵士的家位于罗马郊外的一座中世纪古堡,占地数千英亩,外墙以坚固的花岗岩建造,前庭是大理石砌成的花坛,里面栽种着数量种类都多到惊人的各式花草,环绕着中央一座巨型的希腊式圆形喷泉。
在古堡的两侧,分别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私家高尔夫球场和透明的玻璃花房,里面隐隐可见世界各地的珍奇花卉。
如此的气势,令每个走到古堡面前的人都会被它深深震撼。
米朗抬头望着古堡高耸的塔楼,不禁心生怯意:“苏,我们还是别进去了吧!”
苏焕望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这就是我不想带你来的原因。”
说完他迈开流星大步,先一步来到大门前,按下了大门左侧的可视门铃。
很快,里面便来一个说着意大利文的优雅的男声:“您好!”
“你好,我们是国际刑警,想要造访一下克利夫爵士的亲属。”苏焕也用意大利文回答,并出示了证件。
“请稍等。”里面的声音怔了一下,随后,门铃就被挂断了。
“吃了闭门羹了吧?”米朗远远地在苏焕身后奚落道。
话音刚落,大门便嘎吱一声打开了,一名年轻帅气的男仆走了出来,对苏焕施了个礼,声音轻柔地说:“二位请随我来。”
他领着苏焕和米朗经一条又一条长廊,一道又一道拱门,沿途尽是让人眼花缭乱的摆设,有中国的青花瓷、印度的镏金佛像、埃及的黄金面具,还有一整面墙壁挂满中世纪的各种武器,两旁还各立着一尊银光闪闪的骑士盔甲。
两人一边观赏,一边暗自赞叹,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进入一间华丽典雅,充满了贵族气息的大厅。
这里的墙壁和天花板绘着文艺复兴风格的壁画,古老的大理石壁炉上方摆放着银制烛台和水晶花瓶,所有的家具都是古色古香的宫廷样式,来到这里,就好像进入了路易时代的法国王宫,奢华得能让人窒息。
“二位请稍坐,我去请管家过来。”男仆指着落地窗前的天鹅绒沙发示意他们坐下,转身从大厅一侧的小门退了出去。
之后,又有女仆为他们送来香气四溢的锡兰红茶。
米朗捧着精致的骨瓷茶杯,望着四周,啧啧称赞道:“爵士的家果然就是不一样,这才是真正的贵族!”
苏焕没有应他,心思全在那张地图。
它为什么会指向一位已故爵士的墓地,它和芝芝究竟又有什么联系?
正在沉思间,远处的雕花旋梯忽然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苏焕抬起头,只见一个中等身材,穿着黑色西服,系着领结,看上去老练深沉的老者从楼上走了下来。
“二位好,让你们久等了,我是阿维尼达家的管家。”
“您好。”苏焕也站起身,不卑不亢地说,“可以带我们去见你的主人吗?”
“主人这段时间并不在国内,所以,很抱歉……”
苏焕已经料到对方会推拖,于是加重语气道:“我们是国际刑警,眼下有一桩恶意伤害少女的案件和发生在埃及的重大失踪案需要他配合调查,希望你能请他出来!”
“主人真的不在国内。”老管家面露难色,“不过,你可以把事情的具体情况告诉我,我会原原本本地转告主人,有什么需要配合的,我们也会尽力配合。”
苏焕皱起眉头,索性在大厅内朗朗说道:“我们在受害少女的大脑里发现了一个微型存储器,这个存储器里藏着一张电子地图,地图所指的方位,正是克利夫爵士的墓地,所以我们怀疑,重要的证据和线索,就在墓穴之内,要求开棺检验!”
“什么,会有这样的事?”老管家听完以后脸色惊变,“这绝不可能!我们爵士做事一向光明磊落,怎么会做出如此不堪的事情!”
苏焕望着他的脸,淡淡一笑:“所以,如果想证明他的清白,就让我们开棺检验,这样一切自然会有公正的结果!”
“这怎么可以……爵士已经入土为安,你们这样是对死者的极不尊重!”老管家愈加激动起来,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我们更尊重的是客观的公正!”苏焕振振有词,目光既冷静又无畏,“如果他确实与这件案子有牵连,那么即便已经过世,也无法逃避责任!”
“你们……”老管家气得说不上话,停顿了半天,又说,“好吧,我这就去给少主人打电话,看他怎么说!”
“好,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的回答。”苏焕收回视线,平静地坐在沙发上,气度从容。
老管家布满皱纹的眼底暗暗掠过一道震惊的光芒。
这个年轻人绝不是等闲之辈!
片刻,他转身上楼,脚步渐行渐远。
宽敞的大厅里一下又陷入了沉静之中。
苏焕品茗着锡兰红茶,脑子里却一刻不停地思量着接下来的对策,他知道,想要让阿维尼达家的人同意开棺验尸,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杯中的红茶也渐渐喝完了。
就在苏焕放下茶杯的那一刻,看见了大厅外正要走进来的老管家。
他的眼中闪动着复杂的神色,慢慢走到苏焕面前,极不情愿地说:“我家少主人……同意开棺!”
“什么?”这一结果反而让苏焕大吃一惊,就连米朗也一下从沙发上蹦起来。
老管家望着他俩,黯然地叹了一声:“少主人说了,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我们的清白,他不想惹上国际刑警!”
说完,他又摇着头,喃喃自语道:“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怎么可以就这么同意……”
苏焕望着老管家脸上的神情,心里说不清是轻松还是沉重。
那个连面都没有见到的少主人,这么轻易就同意开棺检验,反而让他觉得更不寻常,就好像……就好像他有意让他们这么做似的……
************
第二天清晨,灰蒙蒙的天空飘起了细雨,绵密的雨丝仿佛薄纱笼罩着整片墓园,与此同时,开棺的工作也在紧张进行着。
墓地四周早早的就被清场,任何无关人员不得入内,工作人员首先挖开墓穴正上方的大理石墓顶,接着层层打开墓室,工作进行的并不轻松,但是还算顺便,只用一个上午便打开了棺柩。
当克利夫的棺柩被抬上来的时候,苏焕的心也跟着一沉,或许是背阴潮湿的关系,木棺已经腐烂发黑,想到里面的尸体情况,他的眼底掠过了一丝担忧的神色。
这个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究竟会为他留下什么呢?
然而,棺柩被打开的一瞬间,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尸体保存得出奇的完好,面容清晰,四肢饱满,皮肤仍然柔软而有弹性,就连下葬前所穿的黑色西服也像新的一样。
就好像躺在棺木中的人不是死去,而仅仅只是睡着了一般。
“这怎么可能,我从来没见过下葬近一年的尸体能保存得这么完好!”在场的工作人员不知是谁惊呼了起来。
一阵无法形容的诡异感觉在瞬间侵袭了苏焕全身,他震惊地望着棺木中的那个人,脑子里乱得像有无数的白光在晃动。
难道说,尸体保存得如此完好,是因为……
他想到了阿尔瓦对他讲的那个故事,想到了贾拉努曼、格里格,想到了与他赌咒的那个神秘女子,这半年来所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诡异事件犹如潮水般涌入脑海,撕扯着他的神经,心脏也跟着一阵抽紧,仿佛突然之间失去了氧气,即将窒息一般。
但与此同时,他的意识又是异常的清醒,压抑住内心的情绪,他将目光抛向人群:“法医在吗?”
“在的。”人群中传来一声回答。
“马上对尸体进行解剖!”他的声音响亮如雷。
“等等,苏!阿维尼达家的人只同意开棺,并没有同意你随便进行解剖啊!”米朗急得一把拦住了他。
“我说的是——马上进行解剖!”苏焕的话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威慑力。
就这样,尸体很快被送上了法医院的车。
解剖室内。
克利夫爵士的尸体静静地躺在解剖台上,天花板上的无影灯撒下强烈的白光,照得他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
解剖工作在数名法医的配合下紧张地进行着,苏焕则默默守候在一旁,注视着整个过程,偌大的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手术刀和钳子的声音,一股凝重压抑的气氛笼罩在空气里。
忽然,“啪”的一声脆响打破了四周的寂静。
是硬物落入盘子里的声音。
“苏警官。”一名法医回过头,朝苏焕走了过来。
“有什么发现吗?”苏焕马上绷紧了神经。
“在死者的喉管底部发一个异物。”法医拿下了口罩,神情十分古怪。
“是什么异物?”苏焕连忙追问。
“是一颗宝石!”法医说着,忍不住望了身后一眼。
“宝石?”苏焕只觉得心被用力一提,“马上拿给我看看!”
法医转身将一个白色的托盘拿了过来,里面静静躺着一颗硕大的宝石,在灯光下放耀着似红非红,似绿非绿的光芒,透出一股华美而又神秘的气息。
苏焕生平从未见过这么大颗的宝石,大得几乎占据整个掌心,但即便如此巨大,它的质地仍然罕见的纯净,遍体通透,看不到一丝的杂质。
难道这就是……
他的心瞬间剧烈跳动起来,几乎占据整个意识的激动席卷而来!随后,他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拿出随身带的姐姐的照片,对比了一下她手上的法老之光,发现真的一模一样。
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沸腾起来,眼前那一抹绚丽的光芒在眼前无限放大,他怎么也想不到,一直苦苦寻找的东西就这样突然出现在眼前!
这是真的吗?
“苏警官,你还好吗?”一旁的法医发现他神情有异,不禁轻唤了几声。
苏焕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攥紧宝石问道:“这个东西为什么会在死者的喉管里?”
“应该是死者自己吞下的。”法医说。
“自己吞下的?”苏焕愈发感到震惊。
“是的,从尸体表面看不到任何暴力或者逼迫的痕迹,所以应该是他自己吞下的!不过……”说到这里,法医顿了一顿,“另外,我们还发现死者患有肝癌晚期,或许他的反常举动与病情有很大关系!”
“你是说他自杀?”苏焕皱起了眉。
“很有可能,否则谁会用这种残忍的方法折磨自己呢?”法医望着那颗宝石,目光微微颤动了一下,“吞下这么大一颗宝石,死者当时必定痛不欲生,活活窒息而死!”
苏焕听后也是浑身一震。
克利夫爵士为什么要将这么大的一颗宝石硬生生地吞下,难道真的只是身患绝症为了求死,还是另有其它原因?这与他的尸身不腐是否有直接关系?
脑子里越想越乱,只觉得无数的疑问像一团乱麻盘旋在脑海,结成密密麻麻的网,看上去好像就要找到解开的线头,沉下心来却又不知该从何入手。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忽然传进苏焕的耳朵里,他这才回过神来,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手机,不停闪动的屏幕上是一个来自中国的号码。
他急忙按下接听键,手机的另一端传来梅尔医生的声音:“苏刑警,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叶小姐已经醒了!”
“真的吗?这太好了!”苏焕的眼中顿时出现了一片惊喜的光芒。
“她清醒后第一个想见的人就是你,你现在在什么地方,能赶回来吗?”梅尔医生又说。
“我马上赶回来,让她等着我。”苏焕说完,挂断了手机,对法医说,“出于案件侦破的需要,关于尸检的结果,还有发现的这颗宝石,希望你们能对外保密,更不能向家属透露。”
法医点了点:“放心吧,苏警官,我们知道该怎么做的。”
“好。”苏焕略舒了口气,将宝石用密封袋装好,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内衣口袋,又对了对表,这才离开解剖室。
走出法医院,进入停车场时,苏焕忽然看见阴暗处有一个晃动的人影,昏暗的光影下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但凭身形判断应该是个白人男子。
他的第一反应是:他被人跟踪了!
对方是谁,是为了宝石而来的吗?为了彻底弄清楚对方的底细,他决定将计就计,假装没有发现,等到恰当时机再将对方一网打尽。
************
隔天。
医院长长的走廊里,苏焕手捧着一大束玫瑰疾步朝芝芝的病房走去,穿着银灰色长风衣的他看起来是如此的挺拔俊美,从他身边经过的医护人员和病人都不由投来赞叹仰慕的目光。
然而,他并没有在意那些目光,只是望着手里娇艳的玫瑰,唇边挂着一抹迷人的笑容。
马上就能见到芝芝了,在从意大利赶回国的十多个小时里,他满脑子晃动的全是她的身影。
她的身边有人照顾吗?她的伤口还痛吗?她现在能吃东西了吗?
任何关于她的事,就好像一根无形的藤蔓揪着他的心,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能静静地守着她,听她说话,喂她吃饭,看着她一天一天地好起来,但是……他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毕竟,这关系到整个开罗的命运!
这也是他的责任……
想到这里,他呼出一口气,心里沉甸甸的,又交杂着愧疚的疼痛。
不知不觉来到病房门口,苏焕正准备推门进去,却听见里面传来轻轻的对话声,使他一下子愣住了。
“这是酪梨蛋黄奶汁,有很多的维生素和蛋白质,有助于你手术后的恢复。”
“谢谢你,欧文。”
听到这个名字,苏焕心里一紧,立刻透过门上的玻璃小窗向里望去,只见阳光照耀的地面上,有一个斜长的影子,顺着视线向上望去,那个人赫然就是欧文。他站在芝芝的床前,正一口一口地喂她吃东西,两人边吃边聊,气氛十分融洽,说到高兴处,欧文还在芝芝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阳光从床后的窗户外撒进来,使彼此的身影都被融在一片绚丽的金色之中,虚化得好似透明。
望着这一幕,苏焕的手指不由地一根一根绷紧,猛地一握手中的花束,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
随着砰的一声,芝芝和欧文望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都怔住了。
“苏……苏焕,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吗,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苏焕的眼底尽是嘲讽之色。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梅尔医生说你有急事去了国外,怎么一下子又会出现在我面前?”芝芝生怕他误会,连忙解释。
苏焕没有回答,只是瞥了一眼欧文问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在,芝芝刚动完手术,当然需要有人照顾。”未等芝芝回答,欧文已经抢了白。
“那么现在我回来了。”苏焕露出一道怪怪的笑容,“能请你出去吗?我们需要一点时间单独相处。”
“好,我这就离开。”欧文表现得很大度,望着芝芝淡淡一笑,“芝芝,你好好休息,我有时间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