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的太快了。
上一刻还在泼天泼地地下着，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包围成一座孤岛，但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阳光就从雨幕中透了出来——像是一场电影中两个彼此独立的画面，慢慢重叠、融合成一个。
在这之前，吴起正在四十层楼的屋顶之上。
脚下的城市被雨幕营造出的朦胧晦涩包裹着，马路上的车辆减速而行，行人还是飞快地跑过去，偶尔会有笛声带着烦躁不安，冲破雨幕传出来。
那些橘色的灯白色的灯，红色的绿色的霓虹，整个城市显得热情而冰冷。
只要朝前迈出一步，就能真正的躲避掉这场大雨了。从二十层楼自由落体，所要付出的也不过是一段微不足道的生命而已。但那一步却迟迟无法迈出去，心中总归是缺了一些勇气的，像是吴起几十年的生命中的很多次一般，没有勇气去做的事情太多太多，等到面对死亡的时候居然也是一样。
这真的是太讽刺了。
心中被过往的回忆充满，待到阳光照过来的时候，他还没能明白这种变化的来由，思维的惯性支持着他朝前走了一步。
坠落的空虚感并未如期而至，下一刻，无法解释的事情就变得很多了——原本林立的高楼陡然间消失，头顶露出蓝得如同被水洗过一般的天空——像是久违了的那抹幽蓝——然后是午后阳光下的跑道和操场，知了在叫。
他那鼓起巨大勇气的一步，居然落在了坚实的地面上，突兀而来的踏实感让人觉得无所适从。
耳边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假期我去了北京哦，看到了天安门……长城也很壮观……”
“你同杨乐乐表白的事情，我是暑假回来之后听刘肖说的……啧，怎么样，之前就和你说过，杨乐乐那种女孩，轻易追不到的。”
“对河新开了一家溜冰场……滑旱冰，回头我们一起去看看吧，听说还不错……怎么样啊，阿爪？”
意识还处于惊愕当中的吴起顺着声音的来源，见到一张年轻得过分的脸庞，此时正在绘声绘色地说着话。微微泛黄的午后日光，正从头顶流泻而下，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望着那张脸，吴起张了张嘴，像是回忆了很久一般，才有些艰涩的伸出手指了指对方。
“陈最，怎么是你？”
说话的是叫陈最的年轻人，其实看来不过十几岁的学生模样，留着颇为阳光的寸头，这时闻言停下来，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这是……”吴起环顾四周，原本想要问这是哪里，但是似曾相识的环境，将他的疑问硬生生的压了回去。
熟悉的操场，熟悉的教学楼，一些男生正在踢球。远处的一小片树林，很多年前在那里唱过歌，打过架。这里是……
徽城一中？
开什么玩笑！那堵墙不是已经拆掉了么？而且，学校外围应该已经建起了一个小广场，为什么没有？学校的绿化应该也比这要好啊，为什么会是这样子？而且，自己原本是准备自杀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无法解释的疑惑充斥着他的脑海，但是等到目光朝一个方向看过去的时候，他还是猛地睁大了眼睛。
远处教学楼的一片阴影下，海魂衫的少女抱着书本，在和几个女孩子说着话，微风轻轻的掀起她的裙角。她的目光不时追随着操场上跑动的身影，偶尔轻抚被风吹得有些碎乱的长发，此时不知道说了什么，和众人抿嘴一起笑着。
“杨乐乐啊……她是来看沈聪踢球的吧。”陈最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她心有所属，你就别盯着人看了……”
吴起摇了摇头，这一幕似乎也很熟悉。他看着远处踢球的男生们，有些迟疑的说道：“那只足球，等一下会撞到那边三楼的窗户玻璃……”
陈最愣了愣，有些好笑的摇摇头：“怎么突然变得神神叨叨的……走了，先去报名吧，听说这学期我们班新来的班主任很漂亮。”
说话的过程中，足球被人飞起一脚，“咚”的一声朝着不远处的教学楼飞过去，随后狠狠地撞在三楼的玻璃窗上。吴起的目光追随着足球在空中划过的弧度，混乱的记忆在这一刻，终究是找到了焦点。
“我靠！”陈最在身边有些惊愕的说道。
那只足球撞上了对面实验楼三楼的窗户玻璃，这一幕很熟悉，吴起是见过的。没错，之所以记得这一幕，是因为三楼的玻璃在随后掉落下来，砸到了一些人，那个叫杨乐乐的女生，便是事故的当事人之一……但那是很多年前发生的事情了，为什么会再一次出现？
女生惊叫声里，足球从窗户上反弹回来，一个穿白色的球衣的男生过去将球捡起，和杨乐乐说了几句话，随后挥挥手，帅气十足地回到球场。那扇窗户并没有出现玻璃破碎的情况，因此也就没有再得到关注。但是吴起却知道，正是因为这一次撞击，窗户上的玻璃会整块脱落，随后造成事故，而此时距离事故发生大概还有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杨乐乐……快离开那里！”
此时的吴起已经顾不上再去细想这一幕是怎样发生的，猛得朝着那边教学楼的阴影冲过去，将身边的陈最吓了一跳。
“吴起，你疯了么？”
吴起焦急的声音引起了注意，远处的海魂衫少女微微皱了皱眉头，球场上几个男生朝这边看着，先前白色球衣的高大男生站住身子，将他一把拦住：“吴起是吧，看球可以，说过了，你杨乐乐远一点。”
“沈聪你听我说，刚才……”
“没什么好说的。”白衣男生伸手推了他一把：“离远一点。”
远处陈最也已经跟了过来，见到沈聪动手，立刻喊了起来：“怎么滴，想打架？”
同沈聪一起踢球的男生也围了过来，时间已经不允许吴起再做解释，他猛的加速，身子越过对方，朝着远处的少女冲了过去。
当所有的一切发生的时候，大部分人是来不及反应的，身后的一些喝骂因为惯性还在骂出来，但那边叫吴起的男生已经拉住少女，滚在了地上。
乒呤乓啷的破碎声之后，少女惊叫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你没事吧？”
吴起站起来，朝着杨乐乐伸出手。那边少女脸上呆呆的表情，事发突然，她到此时还是有些懵懂的样子。吴起耸耸肩，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过去……心中像是翻江倒海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