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第一次因为苏可打架的两个星期后,我终于被老教授允许继续回去上他的课,之前听说被这个倔强的老头撵出门的学生肯定功课不及格肯定再也不能回到班上,我还是头一个特例。
这让我特别珍惜这次机会,每天上他的课的时候总是很认真地拿书本挡在桌子前面之后才敢安生睡觉。
苏可依然每次都坐在我和阿单的前面,不同的是她开始偶尔回过身来跟我们两个说话,慢慢,笑声在我们之间开始蔓延,好象夏天某个墙角无名的藤蔓一样,无声的滋长着某种东西。
而我也开始注意到,阿单看苏可的眼神越来越暧昧,苏看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温柔。
我并非不喜欢苏可,她是那种是男人看到都会想拉回家当老婆那种温柔的女孩,唇红齿白,娇小可爱,是那种即使被谁欺负了,或受了别人再大的委屈也会咬着嘴唇忍着泪相信对方是无心的那种单纯女孩,用我的话来说是稀有品种,良好家庭教育下的产物。
而这个温柔的苏可,以非常婉转温柔的,她自己的方式,拒绝了阿单的那封信,他的求爱信像一个不被接听的电话一样,卡在那里。
后来阿单跑回来跟我哭诉,我坐在床上安慰了他好久,我说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他就说此花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我说中华儿女千千万,他就说除了这个我不换。
后来在他第八次意图用我的床单擦眼泪鼻涕的时候,我终于怒了,于是拍案而起,擂着胸膛说兄弟我一定帮你追到手,你就等着请我吃红烧肉吧。
阿单终于笑了,笑得跟我们村口的二傻子没啥两样,挂着泪,还滴拉着鼻涕,我说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一个女孩子,值当的吗?
我不知道这句话是冲他说,还是对自己说的。
阿单知道,是我要追的女孩子,没有追不到的,我说帮他追苏可,这让他感觉放心。
我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只是答应了他,于是硬着头皮去找苏可,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等了她二十几分钟,之间有无数女孩子提着暖水瓶从开水间里出来,看我穿着大裤衩在门口,于是停下来跟我说话。
“辛颜,干吗呢?”这是比较内向的女孩子。
“辛颜,等人呢吧?这星期又跟谁谈了?”这是关系比较好的,在一起玩过闹过的女孩子。
“辛颜,你等我一下啊,我洗个澡就下来……”这是自作多情的女孩子。
“辛颜!上次打胎的钱你还没给我呢,你要负责哟。”这是恶作剧的女孩子,还把声音放那么大,引得楼上伸出无数个脑袋来看,我恨不能找个蜗牛把它揪出来自己躲进去。
的确,我跟我们学校本来就不太多的女孩子都保持着非常良好的外交关系,这取决于我那张三寸不烂舌两排伶俐齿,大一那年军训就被诸妹妹定位成大众情人的我,却一直单身坚持到大二都没有被任何人攻下,一来是我觉得谈恋爱麻烦,二来我还真没觉得有那必要,于是我成了学校里众口皆碑的铁碉堡。
前前后后也曾出现过几个想吃第一口螃蟹的女孩子,后来都做了我的妹妹,天天哥前哥后地喊,训练的时候给我送水在食堂里帮我占位,偶尔无聊的周末,陪我去校外的小宾馆放纵一晚,打场友谊赛。
所以这也许是我第一次在女生宿舍楼下等女孩子,大概每一个大学里谈过恋爱的男生都有过这种经历,那是校园爱情神圣的仪式,可是我的这第一次仪式,却是为了我的兄弟而来。
苏可下楼的时候梳洗得特别干净,黄昏的校园里安静异常,女生宿舍的楼下绿树成荫,路边的石头凳子上坐着穿长裙的女孩,低头猛克英语四级,几个背着球包的兄弟汗水淋漓地笑谈着什么走过,苏可把长发束在脑后,光脚穿着一双淡蓝色的球鞋,小腿细长笔直。
她还化了一点点淡妆,唇彩在最后一缕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在学校后面的足球草坪上,我们并排坐下,夕阳把彼此的身影拉得很长,夏天的草地里有蚂蚱偶尔窜起来,忽闪着翅膀挣扎飞翔,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消失在草丛中。
她静静地坐在我身边,什么都没有说,眯起眼睛享受阳光最后的余温,初夏季节和煦的风暖暖地吹过,然后她回眸冲我甜甜地一笑,我才知道为什么那些校外的流氓也会看上她,那洁白的牙齿,湿润的嘴唇,高而直的鼻梁,处处细致精美的五官,刹那让我惊呆了。
之前,我倒是只听人说过苏可是个漂亮的女孩子,至于漂亮到哪一步,这会儿我才迷瞪过来,心里暗暗佩服阿单眼光比我强,他是宁吃仙桃一个不啃烂杏一筐。
“把手伸出来。”我从口袋里抓出一个东西,握着拳头伸到她面前。
“什么?”她高兴地伸出手接着我递过去的东西,像一个小孩子在年初一的早上拆封自己的礼物一样充满好奇和兴奋。
“呀——!”当她看清楚那是什么之后,尖叫起来,把手里的东西也甩出去,掉进草丛里找不到了。
是一颗牙齿……
“你!”她生气地看着我,眉头锁成一团。
“嘿嘿,是上次找事那个长毛的,大勇今天早上给我的,估计他以后都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了!”我贼笑着,得意地在草丛里翻着,也没找到那颗洁白的断齿。
“你们……其实,他也没有什么恶意的,他只是说要我给他留电话,想一起看电影。”
“难道非得把你抓到床上强暴之后才算是有恶意吗?任何一种犯罪预谋都是有罪的,你等着想要伤害你的人有恶意,那不是等死吗?聪明人都在对方采取行动之前反击。”我有种不被接受的快感,本以为她会很开心的。
“也不是那样……反正,说不清楚,那样太过分了。”她依然皱着眉头,刚刚接过牙齿的那只手在裤脚边上轻轻地擦着,仿佛要擦掉刚刚接过的罪恶一样。
“不算过分,大勇只是抓着他的头发,轻轻在马路牙子上那么一磕,他就吐出一颗牙来。”我想模仿大勇的样子,伸手去抓她的头发,被她一偏脑袋躲过去。
“辛颜,你以前喜欢过女孩子吗?”苏可眼睛看着前方,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地问我。
“没有吧,何必要喜欢女孩子呢?”我低头认真地掐着指甲边上生出的倒刺,猛地一扯,一滴血就从那小小的伤口处渗出来,疼得我直咧嘴。
“那又怎么会喜欢我呢?”她竟然慢慢把头靠过来,就那样歪在我肩膀上,我的腰一僵,硬硬地撑住她的脑袋,苏可的长发柔顺地从我皮肤上滑落,直直地垂在空中,感觉冰冰凉凉的,发隙间有香味扑鼻而来,淡雅清甜。
“我……我没说过我喜欢你啊。”我脑海里闪出阿单那副可怜相,于是直接坦白,她身子一颤,像被电击一样,坐直起来,看着我的眼睛。
“那你为什么要约我?”
“因为要给你看那颗牙啊……”我竟然被她看得有点紧张,说话都有点口吃了。
“就因为这个?”苏可瞪大了眼。
“还……还因为……”我咽了口唾沫,“单明他说……说他很喜欢你,希望……”
“闭嘴!”她声音低低地打断我的话,从草地上爬起来,看样子第一轮谈判宣告破产,她拍掉手上的草根,朝回去的路走过去。
“喂!”我不甘心,叫住她,“总得给个机会吧,他是不错的男孩子啊。”
她就站住,回过身来问我:“他很好吗?”
“恩!”我点点头。
“有多好?”她瞪着我,小嘴撅起老高来。
“反正比我好。”我挠挠头,还真不知道怎么形容阿单的好。情人眼里出西施,她眼里没有阿单,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比起你……”她又慢慢走回来,天已经快黑了,夜幕徐徐落下,晴朗的天空中有星星的影子淡淡亮着。
那个傍晚,苏可第一次,双手背在身后,踮起脚尖在我脸边上,湿湿地吻了一下,然后笑咪咪地对我说:“可是我喜欢的,是你!”
我傻呆呆地站在那里,心说完了,这事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