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夏天。
武汉的夏天总是分外炎热的，还是五月份，阳光已经白晃晃得让人睁不开眼。
这什么鬼天气？还让不让人活了？
王迦丝不停埋怨道，左手轻抬放在额头遮挡阳光，右手拿着湿巾纸一个劲地擦着脸上的细汗。
“快让开！快让开！”前方传来一阵疾呼声。
王迦丝下意识地眯眼向前看去，却见白光中有道黑影向自己直冲过来。
“啊！”“啊！”
“哐当！”
几道声响打破了这坡道的寂静。
“你，你没事吧？”黑影的主人从地上爬起来，喘着气问她。
“没，没事！”王迦丝摇头晃脑了好久才看清眼前的人，忽视掉他伸过来的手，从地上爬了起来，埋怨道，“你以后小心点！”
那男生尴尬地摸了摸头，一张小脸胀得通红，脸颊上尽是绿豆般的汗珠。他扶起倒在一旁的自行车，对她道：“对不起！自行车的刹车不灵了。如果，如果你觉得哪里不舒服，我会付医药费的。”
最后一句微若蚊蝇，若不是见他嘴唇蠕动，王迦丝都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我没事！”她揉了揉有些疼痛的手臂，心里嘀咕：也不知道有没有磕青？今天真是晦气！
向前走了几步，余光一扫，王迦丝愣住：“喂！你的手出血了！”
“我没事，一点皮外伤而已。”那男孩许是被她突然的大吼大叫吓着了，愣了好久才说出这句话。
“没事！？”正准备离开的王迦丝提高嗓音，一下子蹦到他面前，指着那蹭掉皮的手臂，“都这样了，你还说没事？”
王迦丝从小就被父母宠在手里，虽说不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却也没有受过什么严重的伤。看着男孩那冒着血泡的手臂，不由打了几个寒颤，像看见蛇般害怕，不敢再仔细瞧瞧。
这怕是，很疼的吧！
“我带你去包扎一下，跟我来。”她心里一痛，再看男孩那瘦削的身子，突出来的眼睛，即使反应迟钝，也明白他的生活条件并不是很好。
见男孩要拒绝，她大叫：“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受伤。你若不依我，叫我心里怎么过得去？你难道想让我一直内疚吗？”
果然，这话起了作用。男孩一双突出来的蜻蜓眼在阳光下分外闪亮，他嗫嚅了半天，才道：“好！”
路上，王迦丝像一只麻雀般，不停地说话。一会抱怨这天太热，一会抱怨读书太苦。
突然，她转头：“喂！我叫王迦丝，‘王’是王孙的‘王’，‘迦’是迦南的‘迦’，‘丝’是丝线的‘丝’。”说完，甜甜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怎样，好听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勾柳。”男孩答到，“与‘勾勒’的‘勾’同字，‘柳’为柳树的‘柳’。”
“勾柳！”她似是回味了一遍，扭头道，“相遇即为缘，我们也就算是认识啦！”
在药店里，替勾柳包扎的阿姨一直责备着他们，说他们不懂得爱惜身体，竟然磕破了这么大一块皮，若不好好上药忌水，可能便会化脓。
王迦丝虽然觉得这阿姨有些聒噪，但心里却是乐滋滋地，跟着说：“勾柳，你看都这么严重了，你竟然还想不来？！自己的身体不好好爱惜，怎么能行？……”
王迦丝都不知道自己跟着那阿姨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是觉得特别霸气，心里十分得意，原来自己也能理直气壮地去告诫他人。
待王迦丝给了钱，勾柳推着自行车在药店外等候着她，一张脸红得如傍晚的红霞，给原本消瘦的脸增添了几分色彩。
“勾柳，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该不会是中暑了吧？”王迦丝蹦向他，伸手便要摸他的额头，却被他微微躲过了。
“没有，大概是天有些热吧！”
“嗯！我也觉得热呢！”她朝自己那圆润的鼻子摸了一把，指尖是一片湿意。
“糟了！”突然，她猛一抬头，大呼一声。
出门时，她妈妈特地叮嘱她早点回家，好迎接出差归来的爸爸，她却因为勾柳而把这事丢在了脑后。
“我还有事，先走了。”她拔腿便跑。
中途又扭头向他道：“记着你的伤！不能沾水啊！”
勾柳看看自己的自行车，本想说些什么，但眸子一暗，只咽了口口水，便骑着车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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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月后，清晨。
王迦丝跨着包，来到一家餐厅。
“勾柳？！”才坐下，王迦丝惊奇地喊住眼前想要逃走的男孩。
“真的是你啊！”她很是惊喜，“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人了呢！”
又看了看穿着白色服务生衣服的勾柳，道：“你在做兼职吗？”
勾柳微微颔首，面上是无尽的尴尬，他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她。
“你真厉害！”她一脸兴奋地向他道，“竟然自己赚钱！”
转念想到自己一直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日子，未免有些尴尬，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眼里充满了崇拜之情。
他又得尴尬一笑，道：“想吃什么？”想了想，又说，“我请你！”
本想拒绝的，但一看见勾柳那双闪着星光，带着期待的眸子，她便改了主意。
“好啊！”转转眼，“那就来一碗银耳莲子粥吧！”
“好！”
看着他忙碌的身影，王迦丝心中一重，这个男孩，还真是不容易啊！自己一直对小说里写的贫困孩子的生活十分艰苦不以为然，如今再看，他们的生活确实不是她这样的人可以想象的。
“银耳莲子粥！”他彬彬有礼地送到她面前，身子瘦削却挺拔。
“谢谢！”她冲他甜甜一笑，一双眼睛立马成了一对月牙，像是夏日里的一阵凉风。
甜甜的银耳莲子粥，十分的普通易见。入口甘甜滑腻，像是在喝花蜜。不知为何，王迦丝觉得今日的银耳莲子粥十分好喝，以至于她将一大碗都喝下了肚。最后，还十分满足地打了个嗝。
不知勾柳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桌边，她放下碗时才发现他。她羞赧一笑，随便扯了一张纸，优雅地擦嘴。
“真好喝！”这是她内心的评价。
“那以后常过来吧！”他端起空碗，收拾桌子，向她轻轻说道。
“嗯！”她重重点头，“勾柳，谢谢你！”
“我还约了人，先走了，拜拜！”她挥了挥手，提起包向外走去。
“约了人吗？”勾柳轻轻重复到，阳光在低垂的眼睫撒下一片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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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天！”王迦丝向自己走来的男孩打招呼。
“迦丝！”周云天匆匆跑到她身边，摸了摸头，“让你久等了！”
“我才到呢！”
两人说着就往身后的商店里走去。
“你想到要买什么礼物了吗？”周云天问。
“嗯！大概想了一下。我觉得相册和明信片还不错！”王迦丝答到，“我们可以让同学们选一张自己最得意的照片送给朱老师，然后自明信片上写自己想说的话。你觉得如何？”
“嗯！挺好的。”一旁的周云天点头道。
末了，他叹了口气：“没想到初中这么快就结束了！”
“嗯？”她似有不解，“毕业了难道不好吗？”
周云天没有马上回答她，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盯了她好久，就在王迦丝想出口打破这宁静时，他才缓缓开口：“迦丝，你说，我们能考进同一所高中吗？”
“噗~”王迦丝抿嘴一笑，“当然能了！我们班好多人都能进省重点高中呢！”说罢，拍了拍他的肩膀，“别伤感，别伤感，大家不会分离得太远的！”
周云天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脑袋，眼睛变得有些无神，充满了失望。
看来，她还是什么都不懂啊！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还是朋友！
“快走吧！”王迦丝看着他愣头愣脑的模样，就狠命地拽着他的胳膊，将他往前拉。
周云天淡淡一笑，任由她拉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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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王迦丝与周云天一同进了省重点高中，还分在了一个班。
因勾柳打工的餐厅与学校不是很远，而王迦丝又是走读书生，所以便常常到那里去吃饭。用她的话来说，这就是缘。只因为一碗粥，便迎来了几年的光顾。她着实是为这家店做了贡献的。
渐渐地，他们便更加熟悉了。
勾柳是一个不善言谈的人，一张小脸上尽是羞涩，却是一个很有耐心的听者。在别人说话的时候，他总是静静地听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充分展示了他的友好。所以，王迦丝十分喜欢将自己的事说给他听。
“我爸爸经常出差，而妈妈呢，工作也很忙。所以啊，就没有人给我煮饭了。”
“勾柳，你应该多吃一点！你看，你都瘦成这样了，会长不高的！”
“勾柳啊，读书真的好辛苦啊！还好我父母对我没什么要求，不然，可真是亚历山大啊！你竟然还能打工，我真的好佩服你啊！”
“……”
高二上学期。
周末的时候，餐厅人多。
王迦丝百无聊赖，便从包里掏出古龙的武侠小说看。
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她迷上了小说。但与其他女孩不一样，她不喜欢言情小说的情情爱爱，而特别喜欢武侠小说的霸气。说起武侠小说，金庸、古龙等大家的作品，那是一定不能错过的。
看了书以后，王迦丝才深切地明白：一切电视剧都是浮云，哪里有小说的十分之一！
“王，王同学……”
猛然出现的声音，让王迦丝从小说里脱离出来。一看，原来是点的饭菜已经好了。
“你叫我迦丝姐姐吧！什么王同学，没大没小的。”王迦丝给了他一记白眼。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叫自己！以前要不就是笑笑，不要就直接忽视掉称呼。这小孩，还真是别扭！沉默也不能沉默到这份上啊！
“我，我已经十七了。”他嗫嚅道，将头埋得很低。
这句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话，在王迦丝听来无异于晴天霹雳，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十七……十七……
自己都还差半年才满十七岁啊！
刚想说点什么，勾柳已经去招呼其他的客人了，王迦丝只能把满肚子的不相信积聚在胸中，有一搭没一搭地刨着碗里的饭，一双眼睛贼溜溜地看着穿梭于餐厅各个角落的勾柳。
把记忆梳理梳理，勾柳已经在这家饭店工作一年多了吧！从以前那个瘦削矮个的男孩变成了现在这个脸上带着健康红晕的人。她有些想笑，时光还真是可以改变一个人啊！
王迦丝使劲揉了揉眼，第一次带着特殊目的去观看一个人。
良久，她脑袋蔫了，整个上半身都匍匐在桌上，表情似笑非笑，右手无力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还真是，想把自己大骂一顿啊！王迦欲哭无泪。
怎么自己以前就没有发现勾柳已经那么高了呢？怎么自己就没有留心，脸上有了颜色的勾柳是一个退去了幼稚的帅气的小伙呢？这幅模样，虽然文气了一些，但若放在自己班里，绝对不会有一丝违和感。
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一直把他当成小弟弟，才自主忽略了这些变化的吗？天啊！王迦丝脑袋上挂满了黑线，还真是枉为高中生了……
吃完饭，王迦丝并没有早早离开，而是坐在一旁闲静地看书。果然，灯光是暗了点，字好像小了点，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心情。
默念：我是文艺女青年……
等整个餐厅都没什么人时，她放下书，勾勾手，将勾柳叫到一旁。
“勾柳，你真的十七了啊？”虽然相信，但还是不死心的某人歪着一张脸，小心翼翼地问。咳了一声，正襟危坐道，“说谎的孩子可不招人喜欢哦！”
他点点头，一张脸在灯光的照射下有些青。
“那，那你以后叫我迦丝吧！”她扯嘴一笑，笑得十分难看。
皱了皱眉，她低声问：“勾柳，你为什么会一直在这里工作啊？你……”
“养活自己。”言简意赅。
“那你学习的时候，不……”嗫嚅。
“辍学很久了。”他答到。
“那个，”虽然说在意料之中，但心里还是有些失望，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对不起啊！”
“没事，与你无关。”怕她误会，随后补了一句，“现在的生活，很好。”
“恩恩！”她点点头，心里有些沉重。自己这是干了些什么啊？过着比勾柳幸福一百倍的生活，竟然还在他面前抱怨？王迦丝啊王迦丝，你真是蠢死了！
就在她低头不知在嘀咕什么的时候，勾柳轻声道：“你，喜欢看武侠小说？”
“嗯？”她猛然抬头，这是什么问题？
“最近喜欢上了武侠小说，便买了几本。”
“那我可以借一本吗？”轻微咬了咬唇，“我绝对不会弄脏的。”
“你也喜欢武侠啊？”她像是没听到他最后一句，笑得乐呵呵地，“当然好啦！不过，我买的大多都是金庸和古龙的小说，我觉得他们的作品实在是太经典了。明天，我给你带几本过来吧！”
那天，他们聊了很多。与以前不同的是，这次并非王迦丝一个人滔滔不绝，勾柳也加入了她的队伍，话像打开大坝的水，冲冲而下，一放便不可收。
王迦丝是在那天才意识到，原来，勾柳也可以像只麻雀说个不停，也可以像个小孩，用丰富的表情讲述自己的所思所想，所感所悟。
原来，人有时不是沉默寡言，而是无话可谈。
也是从那天开始，王迦丝了解到勾柳对武侠的热爱与向往，感触到他的一颗仗义而澎湃的心。
“勾柳，你最喜欢什么武功啊？”
“轻功！我最爱武侠里的轻功！”
“轻功？为什么呢？”
“因为轻功可以逃命啊！打不过，我可以跑得过。”
“哈哈！我还以为你会说‘降龙十八张掌’之类的绝世武功呢！”
“……”
之后的日子，王迦丝会把自己买的所有小说都在看完后第一时间借给勾柳。为什么要在自己看完后呢？一是督促自己快点看完，二是因为勾柳看得很快，他们可以在一起讨论。
比如，谁才是真正的英雄，这世上又是否真的是有善恶之分，正义邪恶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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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是水，不分昼夜流淌，只是一抬头一眨眼之间，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不知不觉，王迦丝已经迎来高三的下学期。
虽说她父母对她的要求并不高，只是希望她能好好活着。但她不能对自己放松。
未来，总是自己在演绎。想要什么，能得到什么，都是由过程所堆积的。要想不怨天尤人，就只有脚踏实地。走一步算一步的生活，没有多少光彩，没有什么宏伟指向，却将脚下的地踏得结实，让人有安全感，不至于悬空。
懒懒地趴在栏杆上，望着湛蓝的天空，几朵白云悠闲而过，王迦丝陷入沉沉思索。这，或许便是她的所求吧！不明白自己以后究竟要做什么，却要尽自己的所能去做好应该做好的事。
“迦丝，你在想什么？”王迦丝被突如其来的声音与肩上的重感吓了一跳，整个人哆嗦了一下，心跳如雷。
“周云天！你想吓死我啊！”她双手紧紧捂着心门，仿佛那颗跳动的心要脱离自己控制，眼睛斜睨着一手抱球，一手拉着搭在肩上衣服的周云天。
肇事者尴尬一笑，走到她的旁边，良久不发言，一双眼睛淡淡地看着她，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
王迦丝被他盯得很难受，瘪瘪嘴：“什么事？说。”
“你，你还记得以前你经常去的那家餐馆吗？”沉默了半晌，他似在组织语言，“在那工作的那个男孩，好像和你关系不错。”
“哦！”王迦丝恍然，“你是说勾柳吧！怎么了？”
勾柳早在四五个月前离开了那里，至此以后，她再没有见过他了。这家伙，走之前也不跟她说一声，害她气闷了好久。如今听周云天提到他，心跳不由加速，也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喉咙堵得有些慌，这滋味让她十分不好受。
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他郑重道：“以后，离他远点！”
“为什么啊？”一脸的惊奇，这周云天是不是吃错药了啊？突然提起勾柳，又让她离他远点。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王迦丝正想再问点什么，不巧铃声响起了，只得作罢。
那节课，她听得模模糊糊，满脑子都是那句“离他远点！”和周云天讳莫如深的脸。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王迦丝马上堵了周云天的路，将他拉到一旁，倔强地要问个所以然。惹得一旁的同学咧嘴嘿嘿直笑，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认识勾柳？”她想了整整一节课。既然周云天叫不出勾柳的名字，那就表明他与他不熟。如此推之，就只能是周云天最近碰见了勾柳，并看见了一些不好的事。但这不好的事究竟是什么，她就猜不出来了，或许说，她是不敢猜。她不知道一向内敛的勾柳会做出什么事，让周云天来提醒自己离他远点。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周云天看了好久，久到王迦丝以为他不会说时才缓缓开口：“迦丝，前几日，我看见他与李杰有来往。”
李杰？王迦丝脑上冒着问好，那是谁？
“李杰是个混混，带领着一帮无所事事的人，尽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他慢慢解释完，又归为一片沉默。
这下王迦丝明白了，如果她还要拉着周云天的衣服让他说清楚，那她就彻底是个傻蛋了。
“我相信他！”她只淡淡说了一句。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相信他，相信他的为人，相信他的善良，相信他的温柔，相信他的正义。再者，如果是真的，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是他变坏了吗？可是，这世间根本就没有绝对的好坏啊？她不会因为一句话就忘记几年的相处的，那容貌，那声音，那心，已经烙印在了灵魂深处。
“迦丝，你该不会……”是喜欢上勾柳了吧？
周云天双手狠狠地抓住她的双肩，疼痛感使她从思考中走了出来。
周云天一脸的不敢相信，“你真的，真的喜欢那家伙？！”
语气中满是惊异，那明显的颤音透露出他内心的痛苦。
自己默默守护多年，最终，得到的竟然是这个结局吗？周云天只觉得自己脑袋都快要胀裂了。
王迦丝从没有看到过他这幅模样，她整个身躯都在颤抖，一把推开他便跑远了。不敢回头看，也不能回头看。他对她的感情，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可是，她一直都把他当哥哥，而他也只能成为哥哥。她不能让这一层纸被戳破，那样，自己就再也没法如常面对他。
对不起，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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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勾柳，是高考前一个月的星期六。
那是个下午，阳光闪闪，金子般的光辉洒满了整个城市。一阵风吹过，那些耸立的树就轻轻挥动绿叶，一片斑斓。
静默的巷道，人不多。脚步轻踏，可以听见清晰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前方，两人面对面站立。
听不见他们说着什么，在阳光的照射下，却可以知晓那是一男一女。
停住脚步，刚想绕过时，那男的背影却让她猛然停了动作。
那是，勾柳……
王迦丝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脑袋一片朦胧。就像冬天的雾，遮盖了视线，看不见眼前的所有。
上前，还是避过？
猛地，那身影转身，刚好看见了离他二十多米远的王迦丝。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听不见身边的阿琴还在说着什么，整个眼里都只有那个身影，那个呆若木鸡的身影，那个迟疑不决的身影。
突然，他狠狠地耍开了拉着自己的手臂，奔向那跑开的身影。整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又好像要寂灭，要停止跳动。
那女子一眼悲戚地看着他离开，眼里充满了震惊、愤怒与凄惨。最后，屈身抱膝，像一条无助的小猫。
——勾柳，我的爱就这样让你难堪吗？你就这么狠心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待我？
——既然我得不到幸福，我要你，也永远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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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丝！”追上她，勾柳只知道说这句话，随后又恢复了沉静。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又应该干些什么。只是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里面似有千言万语，却有不知怎么表述。
是的！他从来不是一个口若悬河的人！相反，总是很木讷。
“哈哈，勾柳……”王迦丝看着追来的勾柳，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干笑。她实在不明白，在勾柳转过身，看见自己的一瞬，为什么要逃跑。这就像膝跳反射一样，根本不受大脑的控制。
“对不起……”
声音浅浅的，带着几丝内疚，如秋天的凉风拂过王迦丝的身子，有些凉，有些冷，有些不知所措。
静静地想了一下，反倒是她尴尬了。最后只得说出一句最烂的话：“呵呵，好久不见啊！”
“嗯！”轻喃。
一时间，气氛十分诡异，静得让人想逃，却又不知是什么紧紧扯住了她的脚，让她一下也挪不动。
四目相对。
“那是我的一个朋友。”他解释道。
王迦丝一愣，却恍然了：原来，不是不能走，而是不想走。自己是在等他一个解释啊！
“迦丝，”他的声音在发颤，“我从小就没有家人，我……我现在，只有你一个。”
我现在，只有你一个。
她呆住了，不知是因为他没有家人还是他说的只有她一个。她的心乱了，很乱很乱，根本找不到头绪。
“对不起……”声音继续在耳边响起，“吓着你了！”
好像是在意料之中，他反倒松了一口气。
“我不该对你有这样的心思的。你放心，我不会纠缠着你，我会离你远远的。”
——远远地在一旁看着你，守护这你。
“勾柳，不是，”她凌乱了，紧咬了咬唇，“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心情，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我不知道爱是什么感觉……”
她从小便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周边的朋友也早就有了男女朋友，但她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事，第一次从一个男孩的语言中明明白白地懂得其深沉含义。她有些怕，虽然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脸上的红晕也快要像晚霞一般飞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对眼前这个男孩有着怎样的感情。这滋味很奇妙，惶恐又期待着。不像对周云天的感情，那是真真切切的希望一辈子做朋友，不愿捅破彼此的一层纱。可是，勾柳，对于对爱情一无所知的她，却是迷茫了。
“迦丝，你好便好！”他想伸手，却苦笑着不动声色。自己一无所有，却是是太贪婪了。这样也好，只要守护着她便好。
几个月的逃避，也不知道究竟是对是错。
王迦丝忘了那日他们是怎么交谈的了，或许是她首先提起了李杰的事，才知道了一切的始末。
事情很简单。在几个月前，勾柳无意中救了差点被车撞死的阿琴。从此以后，她就一直缠着他，而他则是能避就避。谁知道，她的哥哥，李杰却找上了他，莫名其妙地威胁了他好一阵。
他当然知道，像这种人就是要远远躲开，同时，为了不连累她，这几个月，也一直只是在远处观望着她。当然了，这些勾柳都没有向王迦丝说。
“迦丝，高考加油！平时不要一个人走，虽然他们不会贸然找上你……我还是担心。”勾柳如是说。
很简单的事，却像是一滴水，滴到了滚烫的油里，炸开一片花。
如今想来，勾柳的确为她做了很多。听她讲心事，送她回家，为她添衣……一切都是很简单的事，简单到让人忽略它们的存在。而她，正是忽略了这些，她忽略了做这些的是那个不善言辞的勾柳。
离高考还有几天的时光了，王迦丝也把一些头绪理清了。她想要好好复习，待高考落地以后，将自己的所思所想都告诉他。
她想对他说：勾柳，我好想有一点点喜欢你。虽然不知道什么是爱，但我们可以试一试。
她想对他说：勾柳，爱没有尊卑，没有贫富。想起你的时候，我很开心，我觉得这就是爱，就是你给我的礼物。
她想对他说：勾柳，等我选好了大学，你也跟我一起去那个城市吧！我可以边学边做兼职，你可以学一门手艺。以后的生活，会很好的。
……
她想对他说的话有好多好多，一个月的思索，让她开始面对他，不过，他却一直没有出现。
让她更想不到的是，她期待了好久的人，却在出现以后，再也看不见了……
当看见一群混混拦住自己的时候，王迦丝很警惕。
安静的小巷，却挤满了人。
六个人，一脸痞子笑，笑得她胆战心惊。她想逃，却被人包围着。
“老大，这就是勾柳那小子看上的妞啊！模样还真不错。”
“你看，那妞浑身都颤抖了！哈哈！”
“呸！小贱人，抢我们阿琴的男人，你也真是胆大！”
“……”
王迦丝很害怕，在现实中，她何曾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他们手中明晃晃的刀在暗淡的夕阳下反射着毒蛇一般的光芒，让人心惊胆寒，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的神情模糊了。
那个叫李杰的男人正一手抓着她的头发使劲地将她的头往墙上磕。
她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看见一张张狰狞的笑脸，还有李杰那张越来越大的脸。她想挣扎，脑袋却迷迷糊糊一片浆糊，像喝醉酒般，不明这些究竟是现实还是一个梦。
猛然，那抓着她的手松开了。没了拉力，她一下子就沿着墙瘫软在了地上。眼神空洞，神情木然，看着那熟悉的身影被困在那些狰狞的人中。
“迦丝，快走！”声声急吼在巷道中传递，像个热气球猛然炸裂，余波像四周飘荡。
可是王迦丝什么也听不到，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她整个都呆住了，动弹不得。
“勾柳！”她愣愣地看着腹部中了一刀的人，大声疾呼，声嘶力竭。杜鹃啼血，苍天流泪，声音中似带着血肉，一直叫人疼到了灵魂之中。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她一下子冲到了他的身边，紧紧地将他搂住。
李杰一伙人早已经逃得无影无踪。
“勾柳！你不要死。。”
“勾柳，你说话啊！你说话啊！”
“勾柳，这不是真的，对不对？你在和我开玩笑呢，对不对？”
“勾柳，我爱你！你不要死，我爱你，爱你！很爱很爱！”
“……”
泪满面，鼻涕满面，全部顺着她的脸滑到了衣服上。她像是忘了所有，只是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全身无一处不再颤抖。不敢松手，不敢去摸他的鼻息，哀求着前来的人呼喊救护车。
在救护车到来的时候，她缓缓松了一口气，两眼一黑，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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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头部受损，王迦丝昏迷了半年；而勾柳，则因为刀入腹部，损害了器官，不治身亡。
“勾柳！”王迦丝捧着花，斜靠在一墓碑上，“我来看你了！”
“我很好，真的。”
“你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活着。”
“勾柳，我们是不是很傻？”
“勾柳，我真的很爱你！王迦丝真的很爱你！王迦丝真的很爱勾柳！”爱入骨髓，难以忘怀，以后都不会再爱上其他人了。
不知道呆了多久，久到眼泪流了又干，干了又流。
回去的路上，一位算卦的老头用一双浑浊的眼将她看着：“小姑娘，要算上一卦吗？”
“好啊！”她缓缓蹲在摊边，拿笔在纸上写了个“梦”字。
老头凝神看了她很久，摸着泛白的胡须，一个字一个道：“人生如梦，梦如人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姑娘又何必一定要分得清呢？”
“何必一定要分得清吗？”她小声重复。
“哈哈！”那老头大笑，“梦虽奇异无比，但内涵却是人生所想。故人已释，梦今早醒，你该向前走了。”
梦今已醒，谁说不是呢！假作真时真亦假，世间的很多事，不是都有其缘由的。昏睡半年，或许就是为了圆一场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