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餐馆,不胜酒力的莞尔和同事一一告别。一计程车司机摇下车窗招呼她上车。莞尔昏沉沉地上了车,一上去才发现车上坐着一个男人。莞尔一惊,还来不及叫司机停车,男人就拉住莞尔的胳膊,叫了一声“莞尔”。熟悉的男中音带着几分迟疑的口吻,猛地惊醒了头晕脑涨的莞尔。大半年不见的周浩森,豁然出现在莞尔面前,清瘦的脸,清澈的眼神靠近昔日的恋人。“我找过你,你还好吧?”浩森一身黑色大衣,冷峻中透着成熟。“你是?”莞尔胃里的酒精犹如具有记忆功能的搜索器,那一夜买醉的情形再次浮现,思维已经确知这个男人是谁了,心却不肯去作辨认。“干吗喝这么多酒呢,一个女孩子家的,晚上回家多不安全啊。”浩森自顾自说道,神态如常,仿佛他们昨天还在一起吃喝拉撒。“你,谁啊,干吗,管,这么多?”莞尔略带醉意的眼神流露几分陌生,甩开胳膊然后大声喝令司机停车。司机懵了,开始以为两人是情侣,又见女方坚决否认男方的身份,怕出事,建议男人下车。
浩森急了,按下车窗,一阵冷风灌进来,莞尔的意识彻底清醒过来。“莞尔,别这样,我是鼓起勇气来找你的。”浩森从没见过莞尔借酒撒野,面露不安的神色。“那拜托你收回勇气,你可以下车了。”莞尔在一阵冷风中,感觉脸颊有些温润,等到车内恢复温暖时,才发现已经泪流满面了。幸好冷淡疏离的夜色,消融了那些热泪。望着窗外,莞尔的心情平静下来。在浩森的再三劝导下,出租车驶到莞尔工作的大厦,在那里停着浩森那辆白色的本田车。上了车,莞尔怀着矛盾的心情,等着浩森亲口证实一段死亡的爱情,宣判他的变心。这无疑是残忍的,但是残忍的背后是对她的尊重,让七年恋爱时光在他的叙述中来一次郑重告别。“铭洋不肯告诉我你的住处,还是你原来公司一个男同事告诉我的。后来知道你在这里上班了。莞尔,看来你不寂寞啊。”浩森再次开口,竟然提到莞尔那位男同事,略带深意地说道。“你跟踪我?你还想追究我的过错?拜托了咱们没有结婚,没有必要收集证据置对方于死地”。
莞尔内心一紧,声音高亢起来。他真是律师出身,一开口,先将对方置于不利的位置。荒唐难堪的一幕,差点就要使她放弃了追问他的权利了。“什么死地,莞尔,你误会了,我是关心你。你现在这么伶牙俐齿啊。”“很好,看来我这些日子有收获啊。以前是我太笨,我怎么没发现你有那个本事呢,黑的可以说成白的,大蒜可以说成水仙。怎么了,现在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莞尔,你听我说。”周浩森话一出,发现自己已经处于下风了。这在以前是很少的状况。那时,两人起争执,他能避重就轻、三言两语,再不济,加上肢体语言就能化解矛盾。莞尔却只有一招:娇蛮态度。这种态度好比眼泪,是女人的专属武器,对付爱人往往是无往而不胜的,但问题的关键是爱人还是不是那个爱她的人。“那天清晨,我曾想在送你去公司的路上告诉你出差的事,你睡着了。到了米兰我给你打过电话,你关机了。”浩森有点郁闷,像是终于觉出了自己的理亏,却要在语言上作一番辩解。
“原来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在你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告诉我的时候睡着了,更不应该在你关机的几个小时里也把手机关了。”莞尔面对突然出现的浩森,失神恍惚过后是冷静尖刻,头一次发觉自己的逻辑思维如此清晰。“我送你回家吧。我现在只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需要什么告诉我。”浩森将整个身子往座椅上一靠,侧着头,带着一份无奈说道。对于眼前的女人,他想即使没有爱了,七年的光阴里无法消融一种类似亲情的情愫。他知道她伤了他,坠马的那一个画面至今盘旋在他脑海里。那天,浩森从江铭洋画室回家,正在努力忘却那一幅油画,角几上躺着一把钥匙,仍然在提示他莞尔的存在。她曾经来过这里,把钥匙放在相框前,她是真的伤心了,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中。浩森拿起钥匙,却感到有点失落。入夜,浩森的失落又添了几分,艾玛的电话并没有如约而至。浩森拨打艾玛的电话,关机。上网,黑白的窗口,犹如一推死水,留言,没有激起任何浪花。他不知道,艾玛加注在他身上的失落和不安,正是他加注在莞尔身上的。
好比三角账,带着循环,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陷入被动的局面。浩森闷闷地喝着酒,趴在桌子上,醒来的时候,手碰翻了桌上的酒杯和酒瓶,咣当,碎了一地的玻璃,溅在他心中。他的思维在激烈的一声中,清醒起来。他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不告而别,一定也伤害了莞尔。她一定会在等待和猜测中艰难度过的,直至发现手镯,开始心灰意冷,毅然离去。一段行至死亡的爱情和一宗谋杀案件,是如此相似,都需要收集线索,去印证结果。不知不觉中,他在无意中提供给莞尔一个线索。这个线索却朝着一个他并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以清除或销毁的形式破坏着莞尔和心乔的关系。无形中,男人对待感情,也会带有职业思维。那一刻他有些想念莞尔了,想知道她的状况。他第一次去她住处时,在楼下见到了一个暧昧的画面,一个高大率性的男人,从车上冲下来,拥抱了他相恋七年的女友。他的内心压抑着惊讶、失落和难以言状的怨愤,转身离去。等他再出现在她的楼下时,她仍是孤单的一人,于是他现身了。他一点没想到,送莞尔回家的时候,会再次碰上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