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咔嚓！
一刀将面前的木头劈成两半，苏黎拿出一根绳子将其与旁边早已劈好的木材绑好，背在背上。
将柴刀用老师给的绳子绑在腰间，苏黎缓步朝着山脚的房子走去。
经过一个月的时间，苏黎已经渐渐适应了柴刀的巨大重量，虽然无法做到如同普通人走路一般，但他踩出来的印记已经淡到了不仔细看就无法发现的地步。
在风餐露宿了一个星期后，他终于将自己的房子建了出来，之后便是床铺之类的生活用品，陆陆续续的再次花了一个星期。
每天都是粗茶淡饭，一碗稀粥，一个馒头，虽然简单，但苏黎已经非常满足。
他曾经顺着山脚的小径走到了一个村庄，一片民不聊生的景象向苏黎倾诉了村民们的不幸遭遇，秦国虽然完成了统一，但有些地方终究鞭长莫及，战争之后的结果便是这些最底层的人们过着食不果腹的生活。
相比他们，苏黎觉得自己过得已经非常之好了。
————————
苏黎当初建好的只是一个应急用的房子，真正居住的，是在这一个月中建好的。
通过锋利无比的柴刀，他可以非常轻松的刮掉木头上的木刺，甚至在有空的时候还特意上山寻找坚硬的石头，将其削成一块一块的，然后将它们在已经建好的木质房子外再垒上一层，虽然不知为何要这么做，但他的记忆中显示这样做能够让房子更加牢固一些。
除了居住的房间外，还有一个书房，一个厨房和储存东西用的仓库，可以说是异常简陋。
将背上的木材放在仓库里，苏黎转身向着鸿元的居所走去。
鸿元就住在他的不远处，只有一间茅草屋，并且一直到现在，苏黎都没有见他吃过一次饭。
如今天色已经临近中午，鸿元坐在一个石凳上，他的面前是一张石桌，上面摆放着一幅黑白围棋。
走到鸿元身前，苏黎行了一个叉手礼，道。
“老师，今天的功课已经做完了。”
鸿元睁开了闭着的双眼，朝他微微点头。
“来，陪我下一盘。”
说着，将棋盘上的围棋收回棋盒中。
“是。”
苏黎再施一礼，随后坐在鸿元的对面。
先是猜先，鸿元从面前的棋盒中取出几颗棋子握在手中，然后是苏黎从自己面前的棋盒中取出一颗棋子。
鸿元露出手中的棋子——三颗。
“是我先，多谢老师相让。”
苏黎将手中的白子直接落在对角处。
叮！——
棋子落下，敲出金石之音。
鸿元没有说话，只是拿起黑子同他一样落在对角处。
叮！叮！……
“那十二万九千六百卷书，你看了多少？”
再落一子，鸿元突然出声问道。
“老师给我的那十二万九千六百卷书，已经看了一万零八百卷了。”
苏黎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棋局，闻声答道。
“记了多少？”
“十之八九……”
鸿元不再问话，而是专心下棋。
……当太阳升上天空正中，胜负亦分。
“我输了。”
苏黎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白子放回棋盒中。
鸿元微微摇头。
“会读，会记，不会用。”
“是，学生记下了。”
苏黎站起身，深施一礼。
“只是记下，可不够啊！”
鸿元叹息一声，旋即说道：“已经正午了，吃过饭，就回书房继续看书吧。”
“是！学生告退。”
……吃过饭，苏黎回到书房之中，其内摆放着各类书籍，有用不同的文字写的，听老师说，其中包罗万象，过去，现在，未来的书籍皆有。
而一想到老师那神秘莫测的神通手段，苏黎也便觉得理所当然。
拿起书，苏黎看了眼书名。
“《圣经》？是西方的。”
嘴里嘀咕着，苏黎翻开书，这些书中的字都是原版，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能够完美的理解其中的意思。
而在房外，鸿元看着正在看书中的苏黎，袖袍在书房上一扫，顿时房中的时间流速仿佛跟外界隔断了一般，房间内的一切都跟按了快进一般，不一会，苏黎已经换了数十本书。
按理说，这样的情况下苏黎早该消化完腹中的食物了，但至今还没有任何饿的感觉，仿佛身体中的能量完全没有消耗一样。
如此，每隔一个月鸿元便会让苏黎与他下一盘棋，而每一次苏黎都已惨败告终。
——“会读，会记，会用，不会变。”——
——“会读，会记，会用，会变，却没有融会贯通。”——
转眼，自从离开玄武林已经过去了是一个月，两人也下了十一局棋。
这一次，鸿元率先离开的座位，让苏黎独自一人看着棋局。
苏黎看着眼前的棋局沉默不语，他可以感受到，鸿元与他下棋时一直用的都是和他相等的棋力，他却一直败于他的手中。
这很不可思议，但它就是发生了。
注目良久，苏黎再次回到书房。
再次拿起书看了起来，一月后……
“你的心乱了。”
苏黎沉默不语，就如同老师鸿元说的那样，他的心乱了。
十二万九千六百卷书，包罗万象这是毋庸置疑的，不论东南西北，还是过去、现在、未来，在其中都可以找到。
而这十二个月中，他却越看越迷茫，按老师的划分，东方有诸子百家、琐罗亚斯德教等等，西方有******教、天主教、东正教、佛教。
但正是因为如此，反而让他不知该如何去选择、理解。
就像道教有天、人二宗，佛教有阐释两宗，那******教和天主教、东正教更是集齐相似，但却又是不同的东西。
每一家都有各自最核心的理念，这些理念有的相近，有的相悖。
无数种理念的交锋，让苏黎看的几欲疯狂。
“老师，道是什么？”
苏黎将祈求的目光投向鸿元，他虽然没有以前的记忆，但却自有一股傲意，在读那十二万九千六百卷书时，即便有所不解，也是他独自理解、习会，虽然有一个老师在一起生活了将近一年，但却从未问过他，但现在，他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鸿元没有立刻解答苏黎的疑惑，而是转身顺着山路徒步上山而去。
苏黎紧跟而上。
一路上，两人走的极为缓慢，鸿元似乎正在观赏着山路和山外的风景，而心有疑虑的苏黎却无心注意。
终于，两人走到了山顶，当年苏黎砸出的深坑已经被填平。
鸿元带着苏黎站在山崖边，伸手向前一指。
“看那。”
苏黎闻声望去。
只见那无垠的天际，地面与天空相连，由近及远，有无数大大小小的道路相互交错，有无数的或恢宏、或残破的城池伫立于大地。
“这……”
“这就是你问的道。”
“可老师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苏黎苦下了脸。
“看来你的心，真的很乱，连自己思考都不会了。”
鸿元叹息一声，继而解释道。
“道与道，不尽相同，却通往着同一个目的地，不，或许有些道连目的地都不一样。”
“世间万物，皆有其道，天地有，众生有，我们刚刚走过的山路，同样是一种道。”
“只是有的人走的是康庄大道，而有的人走的是羊肠小径。”
鸿元的声音似乎有一种奇异的力量，让苏黎杂乱的内心不可思议的平静了下来，然后顺着他的声音认真感受着这个世界。
“康庄大道，有无数人走过；羊场小径，只有极少数人走过，但不管是走大道还是小径，能够走到目的地的又有多少？”
“道无止境，我们永远都在寻道的路途之上；道无对错，只看我们如何理解；道无强弱，只看我们能够走到哪一步，能够如何去运用。”
“但在寻道的途中，我们需要面临无数的诱惑和折磨，有来自天地的；有来自众生的；有来自家人的；也有来自我们自己的。”
“这世间，有无数人将一些左道当成邪道，而欲寻道的人便随波逐流，何其可悲、可叹，正如道无对错，只看你如何化解这一路上的艰难险阻，欣赏这路旁无甚多人欣赏的风景，一切，重在坚持。”
苏黎似有所明悟，转而问道。
“老师，您也要受那天地、众生、家人的困扰吗？”
鸿元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意。
“不，老师已经寻到了自己的『真』，接下来，只要……”
——了却这一切，我就可以在自己的道上一直走下去了。
“只要什么？”
苏黎抬头问道。
“只要一直走下去就可以了！”
鸿元微笑着，转身离去。
“你就好好想一想，你要走的道……到底是那些康庄大道（十二万九千六百卷书）还是你自己的羊场小径吧……”
苏黎无言的施了一礼，然后回身看向那无垠的天地。
“自己的道啊……”
时间，迅速的流过，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苏黎躺在了山顶的草地上。
嗅着泥土的腥味和青草的清香，苏黎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群星显现，明月高悬天空。
“记得在那些书里，有写这个世界其实是一个圆形的星球，就连天上的星星也是如此……”
苏黎看着天上的明星。
“不知道，在那些别的星球上是否有和我们一样的生命……”
“若是有，那又是否有一个生命遇到了和我一样的疑惑，和我一样躺在草地上数着星星……”
“做出了和我一样的选择呢……”
苏黎缓缓的阖上了眼睛。
“真想，见一见呐……”
月明星稀，时间飞逝，很快，又到了第二天。
“唔——嗯——”
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苏黎拍掉了身上的露珠，经过了昨天的思考，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路，一双眼睛，也不似昨天那样浑浊，又重新明亮了起来。
精神抖擞的看着天边升起的太阳，感受着那温暖的阳光，虽然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没有吃饭，但他却没有一丝一毫饥饿的感觉，反而精神充沛。
“啊——————”
“啊————”
“啊——”
“哈哈！！！”
大声呼喊了一声，回音回荡在山谷间，苏黎大笑几声，转身向山下跑去，他现在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像鸿元阐明自己的道。
————————
山脚下，那盘围棋旁，鸿元已经在等待着苏黎的到来。
苏黎先是施礼，然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两人默契的没有说任何话，而是下起来棋。
叮！
依旧是苏黎先手，棋子刚一落下，那不同的精气神营造的不同棋风顿时让鸿元眼神一变。
只见在其眼中整个棋盘仿佛变成了一个无限大的世界一般，这个世界黑白分明，一个个巨大的黑白战甲军士随着两人的落子而厮杀着。
鸿元眼睛一闭一睁，从那个世界中挣脱出来，然后看向苏黎。
果然，此时的苏黎似乎进入了一个奇异的境界，浑身散发着蒙蒙荧光，双眼深处更是有着条条白线闪耀，仿佛将那围棋棋线印入了眼中，无数奇异的光彩从那双明亮的眼中绽放开来。
“『大苍茫心境』，四大秘境，你父子二人竟然都进入了这个！”
鸿元心中不知是何滋味的叹息了一声。
“也罢，就送你这一场机缘便是！”
鸿元手中棋子一落，心神再次沉入了那个黑白的世界中。
外界的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一圈圈白色的气浪自苏黎的身体中由小到大的释放出来。
山脚下，那无数的植被在被白气笼罩之后，宛若在瞬间经历了千年时光，小草长到了堪比参天大树的地步，而原本就是参天大树的植被更是比之这座小山还要高大数倍，但如此之大的异像，全部被一层朦胧的光罩遮掩住。
不知过了多久，苏黎和鸿元一齐眨了下眼睛，从那黑白世界中出来。
“老师，承让了！”
苏黎真诚的道谢道。
“这是你应得的。”
鸿元手一伸，苏黎腰间的柴刀变回拂尘，然后拂尘一扫，周围立刻恢复了原状。
“如今，你也算出师了！”
“出师？”
苏黎一愣。
“不错，你既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那别人的道对你来说只能借鉴，我这个老师，也不能再教你什么了！自己的道，只能由自己一步一步的走出来！”
“多谢老师！”
苏黎向后退一步，然后双膝跪坐，向前拜了一下。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如今你以读了万卷书，再去行这万里路，必然大有裨益！”
“是！”
“还有这两把剑，行走天下，若没有一把珍器相伴，总不免有些孤寂。”
鸿元手一挥，一黑一白两把古剑插在了面前的地上。
“白剑名为『念殇』，黑剑名为『念雪』，乃是一对夫妻的爱剑，你要选择哪一把？”
“夫妻？”
苏黎嘴唇哆嗦了一下。
“是……我的父母吗？”
“不错。”
“那还是算了！”
苏黎将双剑拔起，然后放在一起，重新递给鸿元。
“既然是我父母的爱剑，那就不能由我使用，他们应该在我父母的手中重新绽放光彩，至于我，总有一天能够找到属于我自己的剑的！”
“所以这剑，还请老师收起来，总有一天，我会寻到他们，再从老师这取回双剑，交于他们。”
“……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就去吧！”
鸿元接过剑，大袖一挥，这小山、房屋瞬间消失不见，只有一道淡淡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
“此去一行，即是你验『道』之路，亦是你寻回记忆的道路，望你好自为之！”
“是！！！”
进入『大苍茫心境』的苏黎双眼已经得到了蜕变，能够看到的东西更多了，看着天上那徐徐散去的万丈紫气，苏黎深深的拜倒在地，随后起身，沿着身侧的道路一路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