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没有色彩的女子。
螓首蛾眉，素衣青丝，一袭朴素的无缘裙，袖口浮云翩迁，就这样安静地站在那，朝我浅浅的笑着，眉眼中又好像透着说不出的忧愁。她的美，就像天山上清冷的雪莲花，凛冽，圣洁又让人着迷，给这个有几丝浮华与喧嚣的长安城带来了几分冷静。又好似秋日深潭里那一泓清水，质朴，荡然，毫无俗态。
看着青衣，不知怎么，不禁想到临行前秋蝉幽怨的眼神，那神色，分明像是在说公子不是个好人。
这时，大门突然被踹开，一群罗刹喝的有些微醺，晃悠着身子摇进屋来。
领头是一个40岁左右的壮汉，身高九尺，很是魁梧，一脸杂乱的连鬓络腮，面目可憎，不像普通罗刹的单薄反而有些翰古鄂尔人的粗旷。只见他脚步虚浮，手搭在门框上，对我喷着酒气，“就是你这小白脸内定了青衣姑娘？看你细皮嫩肉的，不会是被青衣姑娘内定了吧”。说完哈哈大笑，后面的汉子跟着哄笑起来。
“你们他娘的是活的不耐烦了吧。敢在你太岁爷爷头上动土。”
我还没搭话，大金牙便一拍桌子，怒极反笑，那金灿灿的大金牙在昏晕的灯光下显得尤为刺眼。
“怎么，嗝儿，马太岁三只眼，你也有三只？”那罗刹打了个酒嗝，依旧不依不饶。
“连你金爷爷都不认识，就出来撒泼，不怕去所里吃凳子”。头回遇到和金吾卫闹事的主儿，大金牙也有些迷糊。
“凳子还能吃，你们所里花样够多的，在我的家乡，凳子是只有娘们才玩的东西”，那汉子吐字已经有些不清，身子愈发摇晃。
大金牙反而平静下来，“娘们不娘们我不知道，只是前段日子，太子殿下遇刺，便是你们这些罗刹人干的，直娘賊的，不会就是你们吧”。说罢，还做出了拿人的架势。
那边的领头大汉，面目更加可憎，眉角隐约有青筋浮现，撸起袖子，也想要上来揍人。
平静下的暴风雨正酝酿着，随时可能爆发。
后面一个瘦削，书生打扮的罗刹瞥了大金牙腰间一眼，拉住了领头的汉子，叫了声“不要惹事”，又低声对他说了些什么，然后转过头对我们笑道，“今天的事，在我们，我的朋友醉了酒，冒犯了各位，在这里我替他们给两位爷赔个不是”，说完拿起桌上的一杯长安血，一饮而尽。
我朝他笑了笑，又朝大金牙使了个眼色，没说什么。
“以后出来逛，眼睛擦亮点”，大金牙有点不情愿。
“两位玩的高兴，告辞”。那个罗刹按照华族礼节深施一礼，领着一群汉子灰溜溜的跑了。
“怎么，没在你姘头面前大展雄风，有些失落？”看着在那直憋气的大金牙，我低声道。
“要不是你给我使眼色，我非把他们拿进去，不问出点什么，也要扒他们一层皮”大金牙一改往日的嬉笑，面目有些严肃。
“何必打草惊蛇，既然这些人有问题，偷偷跟着就好了。”
“对，这叫什么长什么鱼。”
“那是放长线钓大鱼，不学无术，你是怎么当上卫官的。”
“就你们有学问，老哥我是粗人行了吧，不过哥哥上面有人。再说卫官讲学问干什么，又不是那些言生”。大金牙指了指上面，朝我做了个鄙视的表情。
“不说了，突然间冒出这么多身形壮硕的罗刹人，我得去查查”，扭过身，大金牙又恢复往常模样。“格格，下回爹爹再来陪你好不好？”
“爹爹，女儿饿。”
“乖女儿，爹爹明天再来喂饱你。”搂着他的乖女儿，大金牙给我留了一个意气风发的背影。
。
“事情就是这样。那群罗刹没有遮面，有几个应该是上回的那些刺客。”
“随着他的性子来就好了，不过那些罗刹就不用彻查了，告诉夜没问题就好。”
“还有盯紧了那些罗刹，我可不想我唯一的弟弟出任何差错。”
“微臣遵命。”
。
“奴家见过叶公子”。青衣行了个礼。
“无须多礼，我是个见不得女孩子操累的人”。我有些不好意思，虽然讲究入乡随俗，可让女孩子家给自己行礼还是有些不习惯的。
“公子当我是女孩子吗？”青衣麻木平静的表情稍稍出现吃惊。
“未婚配的女子都是女孩子，难道青衣姑娘已有婚约？”
“原来是这样，是青衣多想了。”青衣又施一礼，眉间少了几分怜惜，多了一丝英气。
“奴家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不知当不当讲？”青衣挽了挽鬓间青丝，柔柔的说道。
“但说无妨。”
“观公子的诗，赞美中透出那些许感慨，正道出了我们这些歌妓的心声，本以为是个青楼浪子，可反观公子，却不像个红楼青馆的常客。”
我有些羞愧，“其实这首诗不是我作的，是从东边儿的行夫吹牛时听来的。”
“东边儿的吗”，青衣有些追忆，“想不到这些年东边儿倒出了些才子。”
看着她并不怀疑，我不禁松了一口气。
“让公子笑话了。青衣自罚一杯。”
看她的样子，似乎不愿提及往事。
其实，过去的终归过去的好。
“今天本是诗魁，是我坏了规矩，当罚，没什么回报公子的，按照旧例，便给公子跳支霓裳吧。”
看到没有出现想象中的桥段，欣喜中还是有些小小的失落。
作为红袖添香的花魁，青衣的舞自是极好的。
青衣轻舞起腰肢，翩纤裙摆如若云出袖，三分入骨，七分传神。一双略显妖冶的眼瞳，让原本颇有几丝圣洁的脸庞，富有生气起来。
我微微失神。
云袖轻摆招蝶舞，纤腰慢拧飘丝绦。
这是我和青衣的初遇，直到后来也记不得我是怎样离开的红袖添香。
若干年后再次相见，只记得，曾经这个女子，在一个夏末后的秋夜，舞动着生命之花，异样的浓烈，刺眼。
人生只若初相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