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小燕也欣慰不已道：“这段艰难时期，总算熬过去了！只要工程质量好，总能杀出一条血路来的！”
冯威龙对着某一个方向得意道：“我冯威龙又杀回风城来啦！哼，想对我赶尽杀绝，没门儿！”
四 叶玫瑰：遭受弥天骗局
半夜里，熟睡着的郑小燕被烟雾呛醒了，她咳嗽着，拿手拂那些烟，又起身去打开窗子。她看了一眼表，已是凌晨两点了，烟是从书房里飘出来的。
她悄悄地走过去，开了一条缝，只见在室内的昏暗里，冯威龙大口大口地吸着烟，焦躁地走来走去。
“威龙，你最近总是失眠，长期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郑小燕走过去，揽住冯威龙心疼道。
“叶玫瑰开发的项目，掠去了我们很多的潜在客户，使我们的销售额锐减，对公司形成了很大的威胁。风城这个市场，难道我们又要得而复失？草城给我们的辉煌，很快又被叶玫瑰炫目的光彩给遮住了。”冯威龙愁闷道。
“是啊，最近叶玫瑰的莺飞草长公司像一匹耀眼的黑马驰骋于风城的房市。本季的房展会上，‘莺飞草长’开发的每一个楼盘，都吸引了众人和媒体的注意，被抢购一空。”郑小燕说。
冯威龙神情黯然道：“真没想到，她能形成这么大的气候，当初，真是小看了她！真不该放虎归山。”
郑小燕说：“她有她的优势，出色的社交能力且不说了，又善于炒作和策划。另外，她对于项目，有直觉的把握，她有女人得天独厚的艺术感觉，她对自然的喜爱，她开发的楼盘，总是充满了艺术品位。听说所有的环境设计和装修风格，都是她亲自参与，她把楼盘做成了一门艺术。这恰恰是我们所欠缺的。”
“她那人，爱做表面文章，绣花枕头那一套，我不屑于搞。”冯威龙道。
一个念头忽然在郑小燕的心中生成了。她冲动地说：“我明天去会会叶玫瑰！”
第二天，郑小燕涂了口红，细描了黛眉，穿了一身鲜艳些的套装，刻意突出了一份亮丽，然后背着一个小包出发了，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充满了迎接某种挑战的心理。人在盛装之下，往往有着特别好的精神状态。
这天，郑小燕只身一人去了“莺飞草长”新开辟的那片住宅区去找叶玫瑰。
楼群布置在山上，就着山势，错落有致，现代化的高层建筑，又配上欧式的雕栏和门楼。楼下的绿地区域有卵石铺成的弯弯小径，新建的水榭亭台，新植的花木。楼位原是座不长草木的秃山，用廉价的劳力开采了石头，做了昂贵的外墙材料。
郑小燕走在其间，兀然感觉到了自身的渺小。
风吹着郑小燕，一阵冷。那些楼群像是庞然大物，像一个个敛了翅膀的巨鸟，将阳光遮住了。她想到了叶玫瑰，这是个充满生命力、太有本事的女人，她压制住内心的嫉恨，不得不从心底里佩服叶玫瑰。
一个气质非凡的女人正站在工地前比比划划，有人介绍说，那是公司的叶老板。那女人皮肤白皙如瓷，一双眼睛深邃若井，顾盼生波，一头漆黑的披肩长发，穿着一身黑色的职业装，冷艳无比，全身的打扮处处精致，无懈可击。
“叶总，你好。”郑小燕先打招呼。
“冯董的夫人？您怎么大驾光临了？”叶玫瑰应酬道，努力按压住眼中的敌意。她再不是原来的那个叶玫瑰了，对郑小燕不冷不热，落落大方地把手伸过来，温和、平易，符合场合上的应酬原则，但又有一种无形的不可逾越、不能小觑的气势。
两手相握的瞬间，郑小燕感到自己的心又揪了一下，那种绵绵不绝的痛苦感又来了，她们俩为什么要再次遇见？
“几年未见，你变化很大。”郑小燕由衷道。
在一般女人面前动不动就生清高之心的郑小燕这时竟生了一份深深的怯意，叶玫瑰的身上有一种无形的气势，特别不单纯的感觉，是职位使她改变的吗？
“您也是。从一个动不动就自杀的小学老师，到今天成为冯大老板最得力的助手，堂堂的‘大庇天下寒士’的总经理，看来，每个人的身上都蛰伏着难以估量的潜力。”叶玫瑰看一眼郑小燕满含醋意道。
“我其实还是更愿做我的小学教师。如果不是有人受了他引导和栽培，过后又背叛了他，且还反戈一击的话。”
“背叛？”叶玫瑰苦笑了下，“女人的成长，都是让男人给逼的。有句话说女人是男人最好的学校，其实，男人又何尝不是女人的学校？你现在，还没认识到他的本性？”叶玫瑰不屑道。
“他是一个极端自私的男人。不过，对此，我心里充满了感激，使我尽早离开他，开创属于自己的事业。否则，我还会深陷在那个泥潭里，如井底之蛙般在他的威慑之下。当你身陷于一个环境时，把它当成了天。而你走出去之后，才意识到那其实仅仅是一棵树。当你走出那个树荫之后，才发现，天空是那么辽阔！”叶玫瑰说着，走到高处，俯瞰着城市的楼群，心中终算吐出了一口郁结之气。
“即便是在我的商场对手面前，我也丝毫不避讳我的理念，一个曾经那么渴望拥有一套小房子，那么渴望在住处的窗外拥有哪怕只有一株玫瑰花的人，我是把开发的每处楼盘都当成了自己的家园，都当成了一件偌大的艺术品来雕刻的。他的楼盘是坚硬，我的，是自然，柔美。莺飞草长，是我所有楼盘的风格，表达了一个女性对大自然的殷切向往。
“当然，你也是个女人。你虽然身为总经理，但其实也就是个跑腿的，只能做些零碎的事，冯威龙是个权力欲非常强的人，把大小权力都紧抓在他一个人的手里，项目的全局都只能他一个人掌控着，你有再多的想法、再大的抱负也无法实现，我说得没错吧？”叶玫瑰以挑衅和自负的神态看着郑小燕。
叶玫瑰的手机在此期间响个不停：
“哦，是建委刘主任啊——”
“哦，张站长——”
……
和叶玫瑰来往密切的有本市的建委主任、规划局局长、质检站站长等。
这会儿，叶玫瑰的手机又响了。“哦，蒋局长，”叶玫瑰的声音变得和平时的大不一样，嗲得几乎能滴下水来，“哎呀，瞧我！怎么就忘了今天是您的生日，今天晚上我请您在——”
郑小燕善解人意地走到一边去，免得妨碍叶玫瑰通电话。她在不远处看着叶玫瑰娇羞、生动的表情，心想这个八面玲珑的女人，有着太强的社会能量。
这不，单为了眼下这片新建楼群的销售，市里新开通了一路电车，市政部门还新修整了一条马路。听说买地时由这位蒋局长签字免交了三百万元的配套费。
“叶玫瑰事业上的风光，都是这几个要害部门的一把手支撑着的吧？尤其是和这位掌管土地的蒋局长，他们到底什么关系？”郑小燕猜测。
这个时候郑小燕想到冯威龙：“威龙虽然也满腹经纶，也叱咤风云，但若政府部门的各路重权在握的官员们都对他亮起了红灯，威龙纵是有天大的抱负，也会活活地被卡死，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当初，是威龙把你领进这一行，你现在却对付他。”郑小燕还在试图说服她。
“你回去告诉他！心计上他虽超过我，但我胜在天赋，那种女人对建筑美的敏感和在意，这对他来说，是最无可奈何的，任他用再多的心计都是徒劳的！”叶玫瑰说罢一扭身高傲地走了。
“等等！”郑小燕在后面喊。
叶玫瑰停下了脚步，但并没有回头。
“你还在爱着他，是么？”郑小燕一字一句地说，每个字都像根根的针，扎得她自己的心口流血。
“笑话！我有什么理由还爱他？你就不要为他自作多情了！”叶玫瑰不屑道，“我只是要让他意识到，他的种种选择都是错误的！”叶玫瑰紧紧咬了下嘴唇道。
“有爱才会有恨。如果你不爱他，为什么老是在他开发的项目区域周边开发？明显是针对他而战。今天我来，你的情绪又为什么这么不平静？”
叶玫瑰被击中了什么，瞬间无语。
“如果说，没有了我，就能停止你对威龙的怨恨和对他的征战的话，那么，我成全你！”说着，郑小燕忽然从自己的小包里拿出了一把刀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自己的腹部捅去，随之“啊”地惨叫了一声，倒在了血泊之中。
叶玫瑰听见动静回过头来，惊得毛骨悚然地扑上前去：“小燕姐！你一定要挺住啊！”
旁边的助手也被眼前的事实吓呆了。“还不快去叫救护车！”叶玫瑰冲着助手喊叫。
“冤冤相报何时了？我知道，你对他的恨，是因为没有实现的爱。我把自己这个障碍清除了，你心里就没有那么多的恨了，都是女人，我明白你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郑小燕气息微弱地说道。
救护车很快来了，众人手脚忙乱地将郑小燕抬上了救护车。
车在路上急驶着。
在医院的急救室外，叶玫瑰和她的助手担忧地走来走去。
冯威龙从外面气喘吁吁地跑来了，上前揪住叶玫瑰的脖领子道：“你对她怎样了？你怎么下得去手？”
“我的助手亲眼看见了当时的状况，可以证明，是她自己——”叶玫瑰痛苦地分辩道。
“我们之间的积怨，难道非要一个无辜女人的血来化解吗？”冯威龙对叶玫瑰道。
那个熟悉的声音从一片空茫里浮了出来，抖落去几年的风尘，依然那么沉静、浑厚，而世事早已物是人非。
“这些年来，我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我叶玫瑰比谁差？我要让你意识到，你的种种选择都是错误的！”叶玫瑰紧紧咬了下嘴唇道。
急救室的门开了，一个医生走出来道：“病人已经脱离了危险！”
冯威龙和叶玫瑰赶紧冲进去。
病房中的郑小燕一副孱弱不堪的样子，但她还是含泪一只手握起冯威龙的手，另一只手握起叶玫瑰的手，让他们俩的手握在一起，气息微弱道：“若你们继续自相残杀下去的话，会两者皆伤，而合作的话，会如虎添翼。我当然会痛苦、会嫉妒，可一个小小的我，跟威龙的事业相比，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叶玫瑰低下头，脸上掠过一丝羞涩的红晕。一直阴沉着脸的冯威龙捕捉到了那丝红晕，他忽然茅塞顿开般舒开了紧皱的眉头，嘴角浮上一丝狡黠的笑。
这天黄昏，叶玫瑰忙完工作一身疲惫地走出办公大楼的时候，旁边树上兀地传来一群乌鸦呱呱的叫声，很是瘆人，她惊悚地抬起了头，却看见一个穿着一身黑风衣、戴着一副墨镜的高大男人倚着车身站在那里，被一片浓重的云罩着，竟是冯威龙。
她的情绪一瞬间变得心潮起伏，眼角不知什么时候已盈满了泪水。
冯威龙先走上前来，掏着裤兜，一副吊儿郎当而又洒脱的样子。
“真是稀客啊，”叶玫瑰惨淡地苦笑了下道，“小燕姐的身体真的无恙了？”
“已经康复了，谢谢关心。”
“那就好，不然的话，我的心会永远无法得到安宁。”
“哦，那你在商场上整天把我杀得丢盔弃甲的，就得到安宁了？你可是我调教出来的兵。”冯威龙恢复了他的幽默。
叶玫瑰扑哧一下笑了。
“我来请你去喝杯咖啡，悦来大酒店。走吧，坐我的车。”冯威龙很绅士地弯腰拉开了自己的车门，声音温柔道。
鬼使神差的，叶玫瑰竟然跟着他上了车。
悦来大酒店的餐厅大堂内，烛光摇曳。
一个女孩在弹钢琴。悠悠的琴声如海水涌动，似在诉说着远古的爱情。
又有客人进来了，服务生指指座位上的冯威龙，向客人推辞：“对不起，今天这里被那位先生给包了。”
偌大的大厅内，只坐着冯威龙和叶玫瑰两个人，他们面前的桌上放着红酒和西餐。
“我冯威龙不是个容易被女人征服的男人。女人的貌，只能迷惑得了我一时；女人的才干让我佩服，但跟一个有才能的男人没什么两样。只有才貌兼备的女人，才使我由衷地折服。我敬你！”冯威龙举起一杯红酒目光灼灼地看着对面的叶玫瑰说，“我喜欢这种棋逢对手的较量，充满了劲道！”
“而当初，她在你眼里却一钱不值，甚至于抵不过一个按摩女的分量！”叶玫瑰脱口而出地泄愤。
“什么按摩女？”冯威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叶玫瑰无心应答，又提起别的话题：“你知道吗？其实我非常非常地感激你。当初，但凡你对我有一点好，我也没勇气挣脱开你的掌控，也不会有我的今天，”叶玫瑰又恨恨地说，“明明可以发挥一块金子的作用，你却把我当成了一粒沙子来用，并且百般迫害，我在你的心里，怎么就那么低贱？！”
她心中积了太多的怨恨。
冯威龙一直笑着由着她发泄，丝毫也不见怪的样子，真诚道：“你用时间证明了自己，令我刮目相看。当初在单位，一个上司对下属，欣赏也好，重用也罢，心底毕竟是俯瞰的，而现在我对你，是发自内心地佩服。由佩服而心生的爱，是最真挚的！”
“还记得你初来单位的那个夜晚吗？我们加班时我累得睡着了，你在旁边彻夜未眠地守了我一夜。那是我终生难忘的一个夜晚，虽然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冯威龙说。
叶玫瑰痛楚地皱了下眉：“有些美好是曾真实地存在过的，相处真是可怕的事。误会、利益冲突，一个个的污点溅上去，一块布便被染得污迹斑斑的，洗不出来了。”她将一杯红酒一饮而尽。
“谁说洗不出来了？那是没有用最好的洗涤剂。”冯威龙说，“你我都清楚，我们两家公司现在其实已形成了一种恶性竞争，两虎相争皆有伤。如果我们联起手来，必将在本市的房地产市场上独霸一方，无人能敌。”
“联手？”叶玫瑰一下站了起来，走来走去地。
“我们两家公司合二为一，当然，名字还叫‘大庇天下寒士房地产公司’，我依然当我的董事长，你当总经理。根据你公司成本的核算，作为你在‘大庇天下寒士’的股份。”冯威龙兴致勃勃地说道。
叶玫瑰的眼睛一下便亮了。
“还有我和郑小燕离婚，咱们俩结婚。”冯威龙一字一顿地说。
叶玫瑰听到这话额头兀地跳了一下。
“郑小燕已经用她的实际行动表明了执意要离开我、成全你和我的决心，她现在已经搬离了家。只是现在，我对自己没信心了。”冯威龙道，“你离开单位后的日子，我一直很惦记你，一转身间恍然就看见你在某一个楼梯口又出现了。”
刚愎自用的他，能说出这样柔软的话么？
叶玫瑰心生了一丝柔软，这样骄傲刚硬的一个男人，说出这样的话来，难得了。
但她心里，还是有着那么多的幽怨啊，她发出了一声滑稽地苦笑道：
“当初，我像一棵卑微的小草一样折服在你跟前的时候，你连正眼都不看我一眼；当我像一头老黄牛一样为你竭尽全力地卖命的时候，你巴不得榨干我最后一滴油水，却让我一无所获。这个时候，你却来说这些了。”
冯威龙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点上了一支烟，眯着眼笑看她道：“你原来，不一直在闹这事吗？现在心愿终于达成了，又使小性子了。”
叶玫瑰眼神迷离地看着他，那个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声音，又在自己的身旁出现了，她内心恍惚道：“过去的一切，都可以续上了吗？他抽烟时的样子，多么洒脱。”
“原本，我死里逃生般远离你，我认为，那样就能获得彻底的安静。但其实，这后来的日子，我过得并不快乐。千万遍地反思，和你相处时的一些细微，为什么成了现在的样子？”叶玫瑰说。
“我又何尝不如此？我今天来，本身就是一种妥协，你不会不给我台阶下吧？”他说。
“几年来我反复地想，如果这世上没有了你在不远处看着我的眼睛，我所有的拼搏，所有的努力，又都是为了什么？”叶玫瑰走到了窗口，在那一瞬间，叶玫瑰的思维忽然豁然开朗，她说，“这正是我原来所期望的境界，两个人同心协力，在事业上比翼双飞，并驾齐驱，把一份喜欢的事业做大做强。你当初何苦非要别扭着劲？”她嗔怪道，语气也柔软了。
“我同意了，下一步你要我做什么？”叶玫瑰问。
冯威龙一下如释重负般。“我们明天便办合并手续？”他说。
叶玫瑰点点头，也举起手中的酒杯看着对面的男人，两人碰了杯后一饮而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