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肉体,这肉体同时就是人的负担和迷惑。人拖着它并受它的支配”。纸上的这句话,伊诺一遍一遍的摩挲着,听起来,挺有深度的样子,不知道对于这句话,鹿然是怎么理解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还会接着看那本书,如果有机会,自己要问问他,米里埃的这一条教义,他的理解是怎样的。
“小诺,咖啡,要加吗?”看着桌上空了的咖啡杯,林嫂细心的询问着。伊诺她是熟悉的,看书的时候,是要伴着咖啡的。
“啊?”如果不是林嫂的询问,伊诺几乎不曾察觉,杯子,空了有一会儿了,杯体,都凉了,刚刚的自己,都在想些什么?怎么走神走的这么厉害,连咖啡都忘记了。不过一句话而已,自己,怎么这么的,不能释怀呢?
“哦,不用了,我想我需要睡一下。”现在是上午十点钟,这个时候,阳光暖暖的,睡上一觉,应该还不错。
说完,她就真的去睡觉了,抱着新买不就的毛绒海豚,还有身上淡淡的琥珀的味道,去鹿然的房间里睡觉了,她住的,一直都是鹿然的房间,而床头桌上的那张照片,也一直是她。
所以,当易颜带着阴郁的浓妆,穿着紧身的露脐小西装和过分短小的热裤回到这间屋子的时候,这里是安静的,鹿然不在家,伊诺去睡觉了,而林嫂,或者去买菜了,好在这里的钥匙没有换过,不然,她就进步来了。
走向洗漱间,这里的洗面乳,没有薄荷味的,只有绿茶味和鸢尾香的,绿茶的那一只是鹿然的,那么,鸢尾香的就是伊诺的喽,用琥珀味道的香水,却用鸢尾味道洗面乳,看来,伊诺,也并不是一个专一的人呢。
镜子中的自己,陌生到苍白,黑色晕染的双眼,压抑到窒息,纤长浓墨的睫毛,像一把嚣张的扇子,这样的眼妆,是洛晗认可的,他说这样的眼睛,远比眼泪,更可怜。
“可怜,如果可怜可以让你留下我,那么,我愿意一直都这么可怜,直到你死。”轻轻的抚着镜子中自己的脸庞,心,又不安的抖了,有些事情,终究没办法避免。比如,那个叫鹿然的人。那道,从十二岁开始,就随着她一起成长的殇。
“颜,颜,颜小姐。”买菜回来的林嫂,看见洗漱间的门开着,那个立在镜子前的背影,瘦弱的有点熟悉,而镜子里面反射的那容颜,却不舒服的让人陌生。曾经,这里的那个叫做“易颜”的小姑娘,马尾T恤牛仔裤的那个姑娘,明明不是这样的,她怎么了?那个叫易颜的笑起来很好看的小姑娘,怎么了?
原来,这个房子里,第一个迎接她的,是林嫂。之前预习的表情,似乎用不到了。
转身,挤出一个微笑,她的局里,没有林嫂,所以对着她,终是可以轻松一些。
看着她勉强的微笑和依旧呆滞的立在那里,林嫂走了上去,她不知道这个女孩子经历了些什么,但直觉使然,那些,一定是不好的东西,不然,清清凌凌的一个好孩子,怎么就成这样了,这样的打扮,林嫂终是不喜欢的。
“颜小姐,这次,是回来了?”她隐约记得自己来这里的第一天,那个明朗的学生气十足的她的样子,离开了那么就,这次,是不是打算回家了。
“嗯,又被扔回来了。”淡淡的声音,没有悲伤,没有失望,没有任何的渲染,最为原始纯粹的诉说着一个事件,一个关于她的事件。
看着她这么平静的样子,林嫂的眼角湿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在她的身上,林嫂有了久违的心疼,曾经的鹿然,让她有过的那种感觉,回来了,阳光一样美好的年龄,怎么,就不能好好的过呢?怎么,就要被折腾成那么多自己不喜欢的样子呢?轻轻的将易颜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这样的姿势,手抚着她的头发,看上去很慈爱。
“林嫂,帮你做饭,好不好?”这里,她没有身份,从前没有,现在就更不配有。所以,如果可以帮上林嫂的忙,留下来,还算得上是有点意义。虽然她不会做饭,但是可以学,一点一点的学,她相信,没什么,是她学不会的。
“日子还长着呢,颜小姐刚回来,先休息休息。”发自内心的想要对这个丫头好,看起来她挺累的。
“是啊,还有,很多很多的日子呢,像太平洋,那么多。”轻靠在林嫂的肩上,感觉真温暖,听到那句“日子还长着呢”,感觉就更加的温暖。
“那,林嫂先去忙,我,我一个人,坐一会儿。”抬起头,继续维持着笑颜,在林嫂看来,这个孩子,除了妆容浓了,别的,还好,都没变,还是那个,喜欢笑的并且笑起来还很好看的孩子。对着这样的微笑,林嫂也笑了,然后便提着刚刚放在门口的菜篮,走近厨房,准备晚餐了,他觉得,今晚应该多准备几个菜,小鹿少爷,也许会回来吃饭的。
看着厨房里林嫂忙碌的身影,易颜忽然觉得踏实,非常非常的踏实。径自的走出洗手间,带上了门,走到沙发旁,坐在上面,柔软舒适的感觉,依稀如昨。这里的沙发比洛晗那里的舒服很多,这里的,更柔软。
“人有肉体,这肉体同时就是人的负担和迷惑。人拖着它并受它的支配。”随意的环视,她看到了桌子上的白纸以及写在白纸上的这句话。
“这么隽秀的字体,难道不是应该读纳兰公子的词更合适?”拿起桌子上的纸,品评着上面的字体,而至于那句话本身,则是不愿意再多想些什么了。“负担”“支配”这样的词汇,都太沉重了,越想,越沉重。
“小鹿少爷,我是林嫂,颜小姐,回来了,今晚,您看您要回来吃饭吗?”这是林嫂第一次给鹿然微信,之前鹿然就告诉过她,有什么事情,发个微信,他的手机是二十四小时开机的,所以,有事一定要联系他。
接到这条微信的时候,鹿然刚从赌桌上下来,刚刚赢了林威,感觉,还不错。只是,听到了这条微信,他有了微妙的愣神。
“颜小姐,易颜,回来了?”这样的疑问驱使他暗了重听键。而林嫂那慈爱的嗓音再次告诉他,他没有听错,易颜就是回来了,那个被他丢下并且送给人的丫头,回来了。
“回去。”再次确认了之后,回复了两个字,便转了方向,出了赌场取了车,不用等到晚餐,现在,他就要回去,他需要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易颜不但还活着,并且回来了?
鹿然进门的时候,习惯性的朝向沙发望过去,这种习惯,他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就只是看了,然后看到了,只是,那个侧脸的剪影,有些陌生,易颜,不是这样的。
“你。”鹿然开口的时候,易颜正在发呆,就连侧影都很呆。
“嗯?”转身,然后对视,在她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他就回来了。
“对不起,被扔回来了。”依旧是淡淡的,顺便弯出一个微笑,压抑的沉郁的忧愁在微笑中点滴蔓延,易颜,是个天生的戏者,这方面,她是天才,她就是为“演戏”而生的。
“还好吗?”习惯性的,公式性的问答。真是有些可笑了,这样的她怎么可能好。
“嗯。”依旧笑着,眼角都在笑着的,这样的笑容,和黑色是冲突的,极为的冲突。
“以后,别这样画了,不好看。”鹿然的眉,终是皱了起来,这样的易颜,他看得别扭。
“嗯,那个,伊诺在睡觉。”他们之间的氛围,有点尴尬,说什么,都不怎么对。
“等等。”在易颜经过他身边去洗漱间的时候,他拉住了她的手臂,明明,还有问题,没有问完。
“脏。”她挣脱开了他的手,将一个很重的字讲的很轻。
心,倏滴紧了一下。他的,抑或是她的,都紧了一下。这个字,在这个圈子里,再平常不过,只是从她的嘴里讲出来,有点刺耳,有点不适应,他觉得,仅此而已。明明是假的,明明是自己编的,怎么好像还是有点难过,这戏,自己是不是演的太投入。
他的手松开了,她去了洗漱间,懵懂中,他知道了,他们之间,回不去了,那些日子,即使不长,如今看来,却轻松舒适的让人怀念,那个时候的她是古灵精怪的,现在,她的整个人都暗了下来。
关上洗漱间的门,打开水龙头,将水流放到最大,哗哗的水声,有些刺耳。
“会不会吵醒伊诺?”想着,将开关拧向了相反的方向,然后,一点点的洗掉了眼睛上的妆容,这里没有卸妆液,也没有薄荷味的洗面乳,所以她只是单纯的用流水在清洗,直到镜子里的那个自己恢复了熟悉的“苍白”,卸掉眼妆的她,果然笑得更加灿烂。那笑容里,有着一种“满意”的情绪。
“薇琪,技术真心不错。”看着自己眼角附近细小零碎的针孔,易颜点了点头,这“针孔”大小刚好,不显眼,但如果近距离看的话,想要“视而不见”却也不容易。
“以后找你做个鼻子也不错,你的技术,够的上美容师了。”关掉水龙头,用手轻轻扑掉脸上多余的水分,这妆洗干净了,她,也可以出去了。
“鹿然,这样的,和刚刚的,不知道,你更喜欢看哪个?”唇边的笑意,越发的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