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颜在一张陌生的床上醒来,这床位于一个陌生的房间,这陌生的房间溺着一种陌生的味道,古龙水的味道,清爽馨甜,她却不甚喜欢。更让她讨厌的是,她又被扎了,她的头顶,又是滴瓶,里面的液体,还有很多。头疼,身上也疼。
“这里是哪儿?”很大的房子,华丽细碎的水晶灯泻出一汪晕黄色,很暖,不刺眼。这房间的装潢,奢华到骄狂,华丽雕琢,纤巧繁琐的线条随处可见,家具的形式和室内陈设甚至连室内墙壁的装饰完全一致,融合到无懈可击。
“洛可可,他不喜欢这种。”这里,不是鹿然的地方,她确定,鹿然绝对不会喜欢这种冗繁到夸张,即便真的,非常棒。
还有一点,这里,除了她,一个人都没有。
躺在陌生的床上,然后醒来,她不是第一次,只是,这里,她找不到鹿然,她知道,这里,她一定找不到他,一丝一痕都找不到。
“再也见不到了吗?”讨厌的就是这样,头明明疼的要死,心思却清晰的要命,她觉着,有种逆天的混蛋感。
断了线的记忆只维系到她替鹿然喝了一杯酒,之后的,零零散散,哭了,还是笑了,似乎,又没少闹,不然,身上的伤口,怎么又裂开了,自己总是这样,经过了很多公理的论断计算,最后,还是把自己弄伤,这是病,必须要治。
“疼。”这里没有别人,“叫疼”也是没有关系的,只是,这个声音,听起来,怎么,那么难听?沙哑的,贫瘠的,凋零的。
“幸好,他不在,不然,丢人了。”心里是这样想的,虽然是病态的思维,但她真的是这样想的,对于鹿然,她是有企图的,是有目的的,在那个人的眼里,她的形象是设计好的,是固定的,是不能背离标准差的,还好,现在那个人不在,真实的她,太惨白,他,不能见。
“易颜。”有点意外音弦拨开了平衡中的静谧,这是一款很缓很沉的声音,邪魅,自然,也是性感,这样的嗓音,还不错,起码足以和这里的装潢相配。
努力的睁开眼睛,看清楚走向她的人,糟糕,又是一个长相好看的男人,直觉告诉易颜,这样的男人,通常是不会是好人,无论自己的哥哥,鹿然,还是现在这个,都是坏的。
“你是谁?”懒得想太多,这里显然是他的地方,自己显然也陷入了他的掌控,这样的立场,他对自己讲的,一定会是实话。她需要知道,此刻还算“舒服”的状态,拜谁所赐。
“鹿然,想把你给谁?”男子优雅的斜靠在棕红色的理石书桌旁,很是认真的问着。
“Sampson?你,长的这么好吗?”很努力的想,想不久前在包厢里的场景,极力的搜索着关于Sampson的影像,有些吃力,大概,这杯酒,是他选的,在里面放了些,什么的,也是他,还真和自己的感知一样,长的好的,全部都很坏。
“比鹿然呢?”本应绷着敌意的两个人的对话,轻松的有些偏执,让人费解。
“他,比较好看。”嗓子干涸的就要掉渣了,但这句话依旧平滑圆润,没有要崩裂的迹象。于她而言,无论眼里,心里还是脑子里,没有人会比他好看,他,最好看。
“可是,他把你送给我了。”缓缓离开桌边,走向还在滴液的易颜。眼里的风景,不可名状的幽深,俊美的容颜在灯光的晕和中,泛起一丝丝的蛊惑,这个男人,不为所动,似乎都有些悖了情理。
“喂,你别,别再靠近了。”她对他,没有一点的好感,对于他的靠近,排斥的厉害,何况他说的是事实,她记得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鹿然是要把自己送给他,记起了。本能的反应,没有修饰,是人就会害怕,她自然也会,况且,她才十八岁。
“怕了,晚了。”他并没有停止靠近的步子,直至她的床边。她却也并没有再加阻止,没有用的,何必再浪费口舌,要知道,她说每一句话,嗓子都非常的疼。
“展沫儿,不能爱他。”双臂柱在床上,柔软的床垫深深的塌陷。盯着易颜的目光,眼里的光,没有余地的浸渍着狠戾,这个转变,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
床上的人僵硬了,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承受着冰封被刺穿之后那一瞬间所迸发的撕裂般痛楚,心脏,异常的难过,是跳得太快,还是根本就是在休息了?分不清楚,就是那个地方,非常非常的难过,比记忆中的任何时候都要难过。薄凉的额头,渗出了些许的汗,一句话的光阴,她的变化,竟然这么多。
“展沫儿”是这三个字,刺耳,剥骨,锥心。只是,那是谁啊?展沫儿,是谁啊?
眼睛里面又有了积水,很多很多,好像有一汪那么多。滚落的不由自主,不受控制,一如身体的颤抖,她在害怕,害怕一直逃避的,最为不想提及的那根刺,被拔出来。没了封印的那根刺,伤口会不受控制的流太多太多的血,搞不好,会死人。
他知道易颜对于“展沫儿”这三个字会有反应,只是没想过反应会有这么大。那么多的眼泪,他不能无动于衷。他洛晗是很多人的修罗,但对于这个女孩子,他不是,他是要帮助她的人,即便不能给予快乐,起码也不能让她哭成这样。
“我不会害你,展沫儿,我不会害你,不要怕。”相比于刚刚的狠戾,现在的他舒缓了很多,他不想把她吓成这样,发自内心的,不想。
“你,到底,是谁?”醒了,就不能再装睡。易颜也好,展沫儿也罢,都有着十足的必要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他会知道“展沫儿”,又为什么他会对着“易颜”唤“展沫儿。”这一切,太可怕了,但就这件事情而言,就很可怕了,那么,以后的事呢?这个人,究竟想做什么。她的开口并没有缓解她的颤抖和眼泪。以至于忽略了手臂上的疼痛,她,滚针了。
“我是洛晗,汪雪琳是我的母亲,展瞳是我的妹妹,够清楚了吗?”眼里的光有了趋近于正常,他的句子,不长,却非常难以理解,每个字似乎都能扯出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什么?你说?”停止了颤抖,终止了恐慌,她,傻了,彻底的,傻了。
“你真的认为,展瞳身上留着和你一样的血吗,你们身上有一点点的相似吗,一点点有吗?展凡对展瞳,你就不觉得特别的过分了吗?”渐渐远离了易颜的脸,他也觉着,刚刚,离她确实有些太近了,可惜,那么近的距离,在她的脸上,他还是找不到一点点的血色。
“你走。”她的头很疼,心思异常的乱,所有的错交叉在一起,每种感官都在以最大负荷承受着疼痛,不能再听下去了,不是逃避,只是暂时休息一下,暂时的放她一马。闭上了眼睛,那里的水,还在流,弄得眼睛生生的疼。
看得出来她的痛苦,理论上,只要她还是一个人,这种反应自然是情理之中,本也没打算怎么太为难她,她需要时间,他也不会不给,毕竟,以后的日子,他们还是一条路上的伙伴,未见得有多少默契,甚至不必互相待见,同行不过因为他们的终点是同一个人。
听着他那人逐渐远离的脚步声,她的呼吸渐渐的平稳下来,刚刚的那几分钟,是真的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受到了威胁,如果那个人不离开,如果那个人继续讲下去,她还真没那个自信这口气还能顺上来,好在,他走了,他刚刚说的那几话,足以让自己思考上好一阵子。他说什么来着?他说展瞳是他的妹妹,说展瞳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这听起来荒诞的欠揍的话,为什么会让自己那么害怕,相交于他称呼自己的那声“展沫儿”,这句话所带来的恐慌,更为盛大。当然,那只是第一感觉,仓促的,没有经过思考的。
那么多的“惊喜”接踵而至,在应接不暇的间隙,完整的呼吸,似乎都变得奢侈。
一点一点整理,相信抑或是否定,都要一点一点来,从“展瞳”开始。那个离开了很久的人开始。她和自己,到底有多么的不一样。
微微的叹息,是的,她们不像,这个认知,很早之前,便有了。
展瞳非常漂亮,她不行;展瞳那么爱笑,她不喜欢;展瞳有很多朋友,她就只有一只叫“米尔”的猫。她们的相悖是从骨子里,说她们是姐妹似乎很尴尬,反之,若说她们本无血缘关系,似乎倒是成了更容易被认可的事实。不知不觉,刚刚的恐慌好像被什么所替代了。
微妙的变化滋生的有些快,因为是她,所以,也没有算特别的快。
缓缓的睁开眼睛,这间房子里,又恢复了她一个人,没人吵她,除了身上丝丝的疼痛,一切,都很安静,这样的气氛里,很多事情,比较容易串起来思考。比如那人接下来说的。关于展凡,什么时候开始,展凡对于展瞳的特别就已经触及了易颜的警戒线。似乎很早,展瞳十四岁的那年,展凡十七岁,在一个下雨的午后,他吻了她的额头,他以为她在睡觉,他以为没人看到,可惜,展瞳睡得很浅,可惜,展沫儿刚好下楼喝水,似乎就是从那次开始,展瞳不再叫他哥哥,只是叫他展凡。那个时候,对于他们之间,准确的说是展凡对展瞳的一切关心与躲闪,展沫儿就觉得有些不舒服,至于是哪里拧巴,十岁的她也没有那个情商去多想。后来,他们越来越大,那种让展沫儿“恐慌”的感觉在嚣张的扩大,展凡看展瞳的眼神以及对于她的一切的知晓掌控欲,把展沫儿终是逼到了那个想法。那种感情,过分的真挚。
“原来不是兄妹,哥,你并不龌龊,沫儿错怪你了。”
墨蓝色的天花板在水晶灯的映照下,竟也变得温暖起来。看来,没有什么,是不能转变的。关于“没有血缘这件事”,换个角度考虑,似乎可以算是赚到了,她失去的,不过是一个死人,赚回的却是一个活人,这笔生意,不赔。但就此刻,于她而言,展凡,更重要,因为,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