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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拱北的回忆(1)

记得2006年9月1日,我再一次离开银川前往兰州。在辞行的晚上,洪梅香大姐再三叮嘱我,说从银川前往兰州的109国道恰好路过洪岗子拱北,也是她的老家,可以再去看看。

从银川市出发,一路经过吴忠市和中宁县范围,沿途可以看到翠绿的贡枣林,绿油油的玉米地。尤其在广阔的漠北高原上,那一片一片由黄河水浇灌而成的稻田,阡陌交错,像一颗颗晶莹闪烁的绿宝石,点缀了美丽的黄土地。这些地带属于黄河灌区,是一幅充满着生命力的塞上江南图。

人们常说“天下黄河富宁夏,宁夏黄河胜江南”。在这里,就能体会到那粗犷广阔的黄河道的价值。滚滚东流去的黄河水,不仅孕育了中华文明,也是农作物赖以生存的源泉。黄河水的珍贵感觉,会随着车子远离黄河流灌区,进入宁夏南部的干旱山区,而变得越来越强烈。

车子进入干旱山区,绿树绿草看不见了,山山峁峁是干涸的沙土质地形。迎面望去,黄土高原上戈壁一片荒凉,没有水源,也就没有绿树;没有树林,也就连鸟类都看不到了;没有鸟类和树林,便没有了生命的直感。高速公路旁不时能见到稀落的村庄,在车子离开了银川市约1小时后,就看到了洪岗子拱北的建筑群落。

我让司机在路边停下车,第三次走进了洪岗子拱北。洪岗子清真寺的四个唤礼塔高耸肃立,那种六角形的重檐塔林,雕梁画栋依然可现,洪岗子拱北距离银兰高速公路旁约有两公里,高速公路地势高,这样可以遥望到洪岗子拱北的全貌。四面是一片干旱的荒凉土地,洪岗子拱北的气势显得更加庄重。

“拱北”在中国穆斯林的生活中有着重要的意义,它包含了历史,包含了所尊重的人物,又包含了建筑艺术,更深层的是包含了人们的深厚感情。

《中国伊斯兰百科全书》中解释:“‘拱北’,中国伊斯兰教先贤陵墓建筑称谓。阿拉伯语音译,原意为拱形建筑物或圆拱形墓亭。中亚、波斯及中国新疆地区称‘麻札’,意为‘圣贤陵墓’‘圣徒陵墓’。中国伊斯兰教苏菲学派各门宦在其创传人、道祖的坟墓上建造拱北,旁边也附设礼拜殿或清真寺、坐静室、诵经堂、会客室和居室等,供人瞻仰拜谒,称为‘拱北’。早在元代以前,来华的伊斯兰传教师的墓庐多为圆拱形建筑,具有阿拉伯建筑风格,如广州宛葛思的坟墓、扬州的普哈丁墓,中国内地穆斯林把这类坟墓称为‘拱北’,以区别于一般坟墓。”

类似的,在新疆地区,也可以看到同样的陵墓,维语叫“麻札”,也是阿拉伯语音译,意为“拜谒之处”或“陵园”。新疆有多处麻札,最早的一座麻札是公元955~956年(伊斯兰教历344年)建在南疆喀什附近阿图什城郊的喀喇汗王朝第一位信仰伊斯兰教的可汗萨图克·布格拉汗的陵墓。2004年5月,我专程到阿图什参观时,看到该麻札建筑宏伟,外面镶嵌了蓝色的瓷砖,图案设计精美,据说麻札的设计者是一位来自伊拉克的建筑师,可汗麻札旁边还有小型陵墓。通过翻译,知道了那位看门的维族老人讲的故事:那是属于可汗老师的陵墓,在这位来自波斯的老师影响之下,萨图克·布格拉汗带领王朝族人全部皈依了伊斯兰教,也是新疆此后维族人祖先全部改信伊斯兰教的先驱。

然而,我内心一直感兴趣的是拱北的知识。因为拱北的形成,也反映了当时的历史事件、建筑风格、历史人物和穆斯林教派门宦等许多有趣的事情。

我拜谒过不少拱北和陵墓。在南方的广州市三元里即火车站附近的宛葛斯陵墓,南方特有的雨林潮湿天气使这里森林茂密,古柏参天,先贤宛葛斯陵墓就位于一片古树丛中,围绕宛葛斯陵墓的是很多个不同朝代的穆斯林古墓群。这里树林荫翳,鸟鸣不绝,是广州闹市中一片难得的静幽之处。游览此地,缅怀先贤,令人肃然起敬。

新疆北部伊犁霍城县的两个拱北,一个是位于县城内的马明心小女儿的拱北;另一个是位于霍城县外三十公里处伊犁河畔的马明心之妻张奶奶的拱北。当时她被遣送到伊犁,给当地一家官员为奴,在大年三十晚上,她手执利刃宰杀了官员一家。第二日,她自首到官府,直言是为了报血仇,只求一死了之,后来她在伊犁河畔被杀害,哲赫林耶教派给她修了拱北。

2006年10月中旬,我和朋友去吐鲁番时,又游访了马明心大女儿的拱北,这座拱北被尊称为“头道河姑太太拱北”。拱北位于马鲁桥东边叫头道河子的地方,这个拱北和霍城县的两个拱北距离已超过一千公里。据说,当时清廷杀害马明心后,“男东女西”,即男的被发配到云南,而女的被充发到新疆,马明心的大女儿随母亲和妹妹在往西发配的路上,在官府役吏的驱使下,一路囚车颠簸,酷热口渴,染上重症,在头道河子病故,被埋在这里,后人修了拱北来纪念她。拱北上的碑文这样写道:“乾隆四十六年,故历三月二十七,满清王朝,暗害道祖,屠杀教民,道祖家下,男发云南,女充新疆。张奶奶、大姑姑、二姑姑、三姑姑及色拉奶奶、谢姑娘等主仆工人,身囚木笼,解往新疆,路经吐鲁番头道河子,大姑姑身染重病,复命归真。一百年后,后人建修拱北,历经坎坷,至今天前来朝敬者,络绎不绝。”

目睹这少见的女性拱北,满目萧然,深觉历史之悲,使人想到清末当年的惨痛血泪史。

拱北的主人除了学者、传教师和领袖人物外,还有历史上的“舍希德”(烈士)。

拱北除了反映历史外,还反映了各式各样的建筑风格。新疆南部阿图什的苏丹麻札和喀什市的香妃墓园特有的维吾尔民族建筑,圆拱形的石墓,别具一格。

从广东进入澳门的海关叫“拱北海关”,据说这里也曾是回民的拱北,因而取名“拱北海关”。

而甘肃临夏市的花寺拱北和大拱北,是典型的中国式建筑,精雕细刻,富丽堂皇,反映了临夏商城富裕的经济,使先贤拱北有一种典雅富丽、装饰豪贵之感。

2005年3月,我第一次来到洪岗子拱北参观时,也很欣赏它那庄严的气势。洪岗子拱北的入口处有座清真寺,进入里面有拱北碑石,两旁是诵经堂、沐浴室和静室,拱北里有虎非耶洪门门宦的始祖洪海儒,经名为苏哈白·卡麦尼,尊号为“阿齐兹”。这个拱北起初规模小,现在的规模是在1994年由洪老太爷的孙子——洪维宗掌门人负责修建的。

据洪梅香大姐讲,她的大哥第一次去麦加朝觐,在禁寺里礼拜参观,亲眼目睹了宏伟壮观的禁寺建筑,受禁寺建筑风格的影响,回来后,自己设计了洪岗子拱北的图案。陵墓外面修建有像禁寺里走廊式的建筑,整个建筑落落大方,布局合理。

介绍洪门门宦的书籍上说,洪寿林六岁就逃命战乱,此后去化平(今宁夏泾源县)求学,又到固原、河州求学于名教坊,自小勤于读经,聪颖灵活,身体力行,人品正直。青海虎非耶教主凉州庄老人在光绪十九年(即1893年)留下遗嘱,立洪寿林(45岁)为继承人,设立道堂。

洪寿林本是甘肃景泰人,20世纪30年代初迁徙于贫瘠干旱的洪岗子,没有人明白他的心思。那里缺水,寸草不生,周围没有人烟,但他带领的家眷和随从们都心甘情愿地住下,他是老人家,他穿了衣,成立了自己的道堂,信众越来越多,当时在同心、固原、海原一带,人们都乐意听他的话。他是“卧里”,可以解答一些疑难问题,使那些贫困、文化低下的乡民在宗教生活中振作精神,有了希望。据当时的老人讲,“那老人家早上喜欢去洪岗子拱北后面的山坳里走走,周围的群众都喜欢把孩子送到他那里学诵经,下午以及晚上他喜欢在自己的静室里深思冥想”。周围汉族村的同胞也喜欢他,1929年同心大旱大荒年时,他拿出自己储存的十石小麦赠给临近的汉族村民,他说“救人命要紧”,于是,他成了当时有名望的人。

一起历史事件改变了洪老人家的命运,也给洪岗子洪家后代的命运带来了改变。那是1938年,当时红军进军陕北,攻下豫旺全境(现在的同心),成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豫海县回民自治政府,但洪岗子地区仍属于马鸿逵的驻军管辖,那一年,附近红军听闻洪老太爷是当地回民中有影响的人物。于是,红军第15军团派出侦察科长聂秉和侦察兵小童带了几十头羊和一些茶叶,化装成信众,来拜访洪老太爷。对上门的客人,按回民习惯,洪老太爷热情接待,他给红军讲了回民的一些习俗知识,也回赠了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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