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那么静、是那么地美。
月光淡淡地、柔柔地轻抚着大地。
其实环境的美好或恶劣，都与一个人的心态有很大的关系，心情好时就算身悬绝壁，也可以像鸟儿一样欣赏下边的大好风景，若是心境不好，就算身处御花园，仙界般的风景也不能驱走心中的烦恼与忧郁。
王允觉得今夜的月色皎白，风也不是那么寒冷，盘腿坐在车箱里的乱草之上，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的黑衣人，正与自己触膝而谈。
黑衣人的年纪不大，也只二十出头，此刻他早己扯下遮面的黑巾，露出一张俊俏钢毅的脸，从他眼眸里闪出的点点滴滴地灵光可以感觉到他，也只不过是刚从一个顽皮的孩子蜕变过来的成人。
“想不到范兄也只大我两岁，就成为了袁将军的右箭营的百夫长。”王允的眼神中充满欣喜。
“呵呵，不瞒弟弟说，我们右箭营都是用的远程重箭，我们的弓箭都是由工部特制，专供边防的，呵呵，哥哥我…就身职于辽东仅有的一支重箭营，每每遇到大战恶战，往往对敌人的第一拔攻击，都由我们重箭营发起的。”范尹虎自亳地说完后，反过手从背上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递给王允，说道:“这就是我们所使的箭支，很沉对吧？”
王允接过范尹虎递过的箭支，轻轻地拿在手中，掂了掂，说道:“的确比军队里那些普通的箭支更沉一些，也更长，还涂过黑漆，更加的漂亮了。”
“呵呵，涂黑漆只是便于夜间伏击敌人，并不是为了图它好看，我们可没闲功夫去打扮它。”
王允点点头，说道:“不知范大哥此次跋山涉水来京城干什么？这深夜还赶路，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范尹虎的双眉一沉，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不瞒弟弟说吧，我此次入京是悄悄跑过来的，完事之后还得赶回辽东。”
“这么说，是些私事儿？呵呵，我看范大哥一身夜行服，又背着弓箭，不会是…哈哈哈，不会是想要过来谋害谁吧？”王允笑得很诡异。
范尹虎也跟着笑了笑，接着又皱下眉头，叹出了一口气，眼波里闪烁出一丝憎恶之色，却淡淡地说道:“我是专程过来猎杀毛承祚的。”
“毛承祚？毛文龙之子？”王允有些吃惊。
“对，自从袁将军斩杀了毛文龙之后，其子毛承祚一直想为父报仇，听说他一直在京城里活动，四处散布谣言，称将军在辽东以权谋私、亏空国库，还在结团弹劾袁将军。”
王允皱下眉头，淡淡地说道:“或许可以想办法把毛承祚赶出京城，不必取他性命，毕竟…毕竟将军娇诏杀死毛文龙一事，有些…有些久妥。”
“弟弟有所不知，那毛文龙以前在辽东可是无法无天，拥兵自重，为达目地，连我们大明的盟友都不放过，只要能搞到银子，阎王殿他都敢去抢，他差不多都快自立为王了。”
王允的表情有些茫然，轻轻地道:“哥哥也应该明白，常言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袁将军还没入朝为官时，辽东靠的是毛将军把守，那时朝庭对辽东军队的白银支出还不及现在的十取其一，毛将军靠着这**的军晌，不光能运行浩大的辽东军，还能抗击金国的进犯，甚至收复失地，他若不自己想法弄些银子，怎么去填补军队浩大的开支？。”
范尹虎有些不悦，加大了说话的音调，“男子汉大丈夫，当得有所为、有所不为，毛文龙行了太多令人不耻之径，袁将军杀他是替天行道、替我大明振奋朝纲。”
王允冷冷地回道:“我对袁将军忠心可鉴，袁将军也是我心中的英雄，但我也是就世论事，袁将军娇诏杀死毛督师，的确难以服众，他这样做，或许只是…唉…或许只是一山难容二虎罢了，既然我们大错己经铸成，就不要再杀死毛将军的儿子毛承祚了，这件事我们可不能一错再错下去。”
范尹虎听后脸色大变，怒道:“王允…你放肆，我看你行事也像个男子汉，但你却黑白不明、是非不分，你脑子里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请范大哥息怒，刚刚我也说过，我只是就事论…”王允说到这里忽然停下，侧着脑袋，好似在细听什么，忽然又转过头，慌忙地对范尹虎道:“范大哥，有人过来了，很可能是从京城追过来抓我的人，还请哥哥速速离开，不然我会给你带来些不必要麻烦。”
范尹虎抬头着了看前方，的确有些轻微的响动传过来，立刻站起来，再看看坐在草堆里的王允，只见他头上的汉珠漓漓，脸色苍白虚弱无比。
范尹虎狠狠地瞪了一眼王允，又摇摇头，抬起手拉起脖子前的黑巾挡在脸上，再对王允说道:“即然你称了我几声哥哥，那我这当哥哥的，也不能扔下年少无知的弟弟不管对吧？”范尹虎说完后抓起王允的膀子，双足发力向下一蹬，缆起王允，向他刚刚所筑的‘鸟巢’跃去…
“前面…前面…马车的车箱，大人，前面发现疑犯的车箱。”
最先看见拉着干草车箱的一个先头军，有些激动，一边向程粤和汪慧平边跑过来，一边禀告着。
树上的“鸟巢”里此时已挤下了四个人，鸟巢下枝多叶密，看不到树下的情形，此时的杨太师还熟睡在“鸟巢”中，杨艺好像对黑巾蒙面、身背长弓的范尹虎有些害怕，一直把自己藏在王允身后。
王允听到下边的人越来越近，轻轻地转过头，正准备告诉杨艺，后面的追兵到了，让她不要出声。
可正当王允转过头，还未开口，身后的杨艺一看见王允满头大汗，面目苍白的样子，杨艺就抢先问道:“王公子，你怎…”
王允赶快伸出手，捂住了杨艺的嘴，害怕她说话太大声，被大树下面的人听见。
过了一会儿，王允又才轻轻地松开手，抻出食指，放在自己的嘴边，对着杨艺做了个“嘘”的动作。
王允想不到眼前杨艺的脸上不仅没有害怕的神色，竟还笑了起来。
树稍上凉风习习，月光洒得到处都是，照在树枝树叶上，也照在杨艺那细嫩的脸上，此时杨艺那似玉如脂的姣脸，配上一丝甜甜的笑容，再飞起两朵淡淡的红霞，可人得无法去形容，让人陶醉，王允仿佛都闻到自己手指上的香味，那是自己刚刚捂杨艺的嘴时，沾上的清香。
杨艺也抻出手，把王允放在嘴边的手轻轻一推，王允一下子吻在了自己的食指上，刚刚这只手还捂在杨艺的嘴上…王允想到此，苍白的脸上竟有了些血色，再看看眼前的杨艺，早已羞得不敢抬头。
谁说女子胆子小？有时候女人的胆子比男人大很多很多…
此时，“鸟巢”下，己被火把照得通亮，程粤与汪慧平来到了装满干草的马车旁。
“鸟巢”中的王允与范尹虎，虽然看不见下面的形势，但也感到树下已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
王、范二人都静静地站在“鸟巢”中，不敢发出一点响动。
“汪大人，看到此处乱糟糟的，你想到了什么？”程粤笑着向汪慧平问道。
“呵呵，程大人，汪某也想知道您的想法。”汪慧平一边说着，一边翻身下马。
“哈哈哈…”程粤笑了笑，“我只是一个带兵打仗的军人，对这侦勘之道哪赶得上汪大人的万一，素闻汪大人能在第一现场，一眼还原真像，我又怎敢在汪大人面前妄下定论，这破车箱、熄灭的干草、还有…地上的死狼，这儿发生了什么事？还真让人猜不透，汪大人…哈哈哈，我想现在该是你发表高见的时候了。”
“一眼还原真像？哈哈，汪某不才，可没那等本事，只是，我们可以凭眼前看到的事物作一些猜测罢了。”汪慧平一边说话，一边用双眼打量着车箱周围。
程粤抚了抚下巴上的胡须，对汪慧平说道:“那现在…不知汪大人猜测到了些什么。”
“马车上这熄灭的火堆，很有趣。”汪慧平抓起车上的干草捏了捏又说道:“这草并不湿润，若没人故意弄熄它，这火堆本可以烧光整个车箱，可为什么逃犯本想烧掉足以暴露行踪的车箱，却又故意把火堆弄熄呢？也许他发现了后面的追兵已赶到了，我们这几十号人的火把惊到了逃犯，而逃犯肯定不想暴露他的位置，所以这堆本该燃起来的火，却又被逃犯故意熄掉了。”
“那为什么王允要把车箱与马匹分开？让那只马暴露他的行踪？”程粵的样子有些不解。
汪慧平笑了笑，回道:“王允不是傻子，他不想让我们知道他进入这岔道。但王允知道天一亮之后，我们会像梳子一样，把这一带搜个遍，车箱他可以烧得干干净净，但是马匹…他可烧不了，要知道，马都有个习惯，放了它之后，它会回到主人家，不会四处乱跑，程大人可以试想一下，若我们过来得再迟一点，那匹马早就走出岔道，回到主道上了，若是程大人在主道上发现那匹马的话，你还能确定王允躲进这岔道吗？只是王允失算了，他没有想到我们会这么快赶过来，他没想到我们会赶在那匹老马，走出岔道之前赶过来。”
“那这条死狼又是怎么回事？狼的头骨坚硬无比，古人甚至用它做榔头，这条狼的头骨却被人一箭贯穿，王允出城时，可没带这种兵器。”程粤说完后望着汪慧平。
“哈哈，程大人要知道，你那些守城门的手下可没搜查王允的马车，那车干草下别说藏一支弓，就是藏几柄关公的青龙堰月刀，从外面看，都不会看得出。”
程粤看着地上的死狼，若有所思，淡淡地说道:“汪大人可不可以再试想一下，王允是否还有同谋，带着弓箭在此接应他，我是军人，我对箭支很熟悉，王允能射出这支箭么？这支箭是工部专门特制给野战军的，箭身三尺一寸，重量更是普通箭支的三倍，需得拉开五石之弓的人才能击发它，换句话说，不是重箭营的人很难操控它，可是重箭营远在辽东，属袁祟焕管辖，而这些天，京城之内，关于袁祟焕与金国密议的流言蜚语…又是满天飞，眼下的杨太师家通敌金国己早有定论，现在劫狱救出杨家父女的人，又与袁祟焕的重箭营扯上了关系，莫不是他袁祟焕真的与金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汪大人，这支不同寻常的箭支…好像被你遗漏了。”
汪慧平转头看着程粤，说道:“不太可能吧？首先不可能有人在这儿接应王允，因为王允这段时间隐于京城，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哪一天才能成功地救出杨太师，若是有人在这儿接应王允，定会在这儿住上些日子，程大人您看看地上的草，若是这儿有人住上过几天，这地上的草多多少少地会被人踩踏而倒地，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所以这儿没有人接应他，既然王允没有帮手，那这支箭就是王允射出的。”
程粤铁着脸:“虽然我是个粗人，只会舞刀弄枪，所以我最起码比你更熟悉武器，王允能使用这种重弓?汪大人可知道能射出这支箭得有何种本事?”
“哈哈哈…王允能拉开五石之弓并不会让人太吃惊。劫北林监的事王允都能做到，这能拉开五石的臂力，相比之下要简单许多，至于重箭营？程大人是不是想太多了。”
范尹虎听着“鸟巢”下面的程、汪二人的谈话，心里绷得紧紧的，听得额头上冒出颗颗汗珠，嗓子里己是干燥无比，满头是汗的范尹虎轻轻地咽了一下口水，一个轻轻的动作，让一滴额头上的汗水划过眉头，再越过脸颊又顺着下巴滴落下去，滴在了自己的脚尖上。
“希望是我多虑了吧，袁承焕手握重兵，又独断专横，大明不可不防啊。”
汪慧平走到了程粤身边，说道“当务之急是先抓住王允，抓到人之后，程大人有什么疑虑，我们拷问便知了。”
“哈哈哈…当然，王允他跑不远，那么现在，前面没有路了，我们的马匹也进不了这密林了，也不知王允朝哪个方向逃了。”程粤无奈地抬起头，向大树上望去。忽又低下头看看地上，一些被削断的树枝就在他眼前。
那是断枝正是王允用匕首做“鸟巢”时，削下的一些多余的树枝，几个枝头掉到了地上。
汪慧平暗暗地观察着程粤的脸色，见他正抬起头看着大树，心中不由得大急。
汪慧平都快不忍再看下去，他知道接下来的一幕就是，王允马上会被揪出来，汪慧平心里嘀咕着:“怎么办？怎么办？我得引开程粤的注意力，引开程粤的注意力…”
忽然汪慧平眼前一亮，忙喊道:“程大人快过来看。”
程粤的思绪被汪慧平打断，问道:“汪大人，如此激动所为何事？”
“王允的行踪暴露了，他就是从这儿逃走的，并且他在一路都留下了讯息，这一次王允休想再甩掉我们。”汪慧平指着一处草丛说道。
程粤朝汪慧平走去，看了看草丛，又看看地上，一脸迷惑地向汪慧平问道:“这地上全是乱石，不可能留下脚印，汪大人从何得知王允是从这个方向逃走的？还有就是，王允有什么讯息留在逃路上，而让我们不会跟丢？”
汪慧平指着草丛说道:“程大人请看，这漠山遍野都是这一种草，这种长得高高的草叫作苍耳，它上面结的黄豆般大的种子都带有倒勾，只要人从它旁边经过，只需轻轻一碰，苍耳带着倒勾的种子就会沾在人的衣服上，眼前这几株苍耳，在同一边都被‘挂、’掉了许多苍耳种子，证明有人刚从这儿经过，我们顺着这遍山的苍耳指引的方向，定能追到王允。”
程粤点了点头，说道:“也有可能是狼或是狐狸刚刚从这儿经过，它们的皮毛也能带走苍耳的种子，汪大人料定是王允的定论，会不会下得太早了？”
汪慧平笑了笑，用手指着更远一点的一株苍耳，对程粤说道:“程大人请看那一株苍耳，顶端的种子也被带走了，程大人见过五尺高的狼或狐狸么？”
程粤点了点头，笑道:“很好…很好，汪大人果然心思缜密，什么都逃不出你的法眼。”
程粤说完后扭过头，大声地对周围的人说道:“众将士听令，就地拴住马匹，都跟在我的身后，王允的行踪以确定，他带着杨氏父女跑不快，大家拿起火把，追。”程粤说完后带着众人朝着面前这条苍耳‘指引’的道路追去。
树下的追兵渐渐地远去,“鸟巢”里的范尹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又低头看着自己衣服上到处沾着苍耳种子，心道:“下边的人都朝自己过来时的路追去了，想不到自己来的时候，一路上无意地‘刮掉’了苍耳的种子，竟把敌人引向了自己经过的山路，王允能躲过这一劫，真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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