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救我的，是我自作自受。”顾风躺在冷硬的车板上，看着头顶天空密密麻麻的秃鹰，闷声道。
其实，他没有伤害到自己，小草迅速地转过头瞥了一眼浑身是伤的顾风，又很快地转了回来。
一只手捋了捋老黄牛枯糙的毛发，又勾着手费力地喂了些路上找的草料，老牛嚼了几下，又吐掉了。这些草料大部分是城外随处可见的苦叶草，苦却没有毒，部落里的主食就是这个，人和畜牲都吃这个。
小草皱着眉，浪费粮食不好，怪自己刚才喂的已经是今天的第三次了，早中晚，老牛按点吃东西，像城里的贵族老爷一样守时。
现在还未到晚上，可惜了，她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安慰顾风。
顾风等着小草的回应，随便说一点什么都好，可是一直都不见小草出声。
他有些不满，再落魄的贵族也是贵族，骨子里的骄傲不容任何人践踏。但他转瞬便黯了眸，家族的荣耀被自己玷污了，他现在是家族的耻辱。
而且他还背叛了自己的灵魂。
临阵脱逃，是懦夫。
城外的任何地方都危险万分，不是他一个元素师学徒可以闲逛的，如果不是在她身边，那些秃鹰早就分食了他。
弱肉强食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人类却必须团结。
团结指的是不能在城内自相残杀，城外却是力量至上。
很茫然，顾风只是想要一个答案，认真地问她:“我打算抢劫你，事实上，你如果不是守护者，现在已经回归自然了。你为什么要救一个试图杀害你的人？”
说罢，他用手背掩住自己的双眼，看不到，是不是就可以当作这个世界不存在？他知道不行，他分明还是可以感受到身下牛车的摇晃，几块不规则的木板钉成的车板依旧硌得他难受，他知道周边还是晦暗不明的环境，持续了千年的刀风不会在一夕间清风拂面，家族也不会再接纳他。
“嗯……”小草停顿了下，在认真地思考组织她的语言，试探着说道:“阿嬷说过，所有的伤害都会随风元素的震荡而飘逝。”又偷偷瞥了眼顾风，她才继续道:“所以，犯错是可以被原谅的。”
“呵，那你阿嬷肯定没有和你说过，有些错误是不能被原谅的。”顾风觉得眼睛还是被风吹得厉害，眼眶里热辣辣的，一点也不舒服。
小草轻吐了下粉舌，其实，阿嬷说过的。
可是，他的眼睛和阿嬷回归自然时，部落里的大人们的眼睛好像，没有了一点生机。
这应该就是阿嬷说的绝望。
绝望的人是会回归自然的，虽然回归自然也没有什么不好。
可是，她还是希望部落里的人都很好地活着，像阿嬷希望的那样。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一路上就只剩下牛车轧过石子的咔嚓声，噢，或许还有千年来从未变过的刀风切过空气的刺啦声，像是用钝刀去割破布的声音。
顾风觉得周围的声音很好，在这种环境下，水滴滴落在车板上的闷响也就不惹人注意了。
卡伦先哲曾经说过:一个人的自在注定会造成另一个人的尴尬。
小草现在就很尴尬，她知道顾风在哭，水元素把它的湿和热传递给了小草，她低下头，看着沿着地面的一层弧形薄膜，是蓝色的，说明她和水元素的亲和力很高。
时间总是像女子的靓丽容颜，一去不复返。
五分钟之后，卡伦城的巨大防护罩出现在了小草的眼前。
与小草周边只能容得下一辆牛车的蓝色防护罩不同，卡伦城七彩的防护罩说明它现在至少由一名圣级的元素师主持，而它的守护者应该是神级的。
顾风其实说错了，她不是一名守护者，事实上她只是一名主持者。
如果她能成为守护者，部落里的人就不会那么绝望了。
只有全系元素师才能成为守护者。
除了水元素，她的身体排斥任何一种元素。
看到了卡伦的城门，就只有三分钟的路程了，小草开始思考进了城她要做什么，是直接去书院还是先找个地方住下来。
但这些的前提是要先把顾风安置好，他身上还有伤。
“呐，顾风，进了卡伦城我们就分开吧。”小草想着自己可以先借他一枚金币，送他去医馆治伤，认真说道：“我可以借你一枚金币。”
一枚金币足够部落里的人生活一年了。
她这次出门，身上只有三枚金币。
“你不用可怜我，我不会卑微地接受你的施舍。”顾风有些烦躁，一枚金币而已，自己以前根本就瞧不上这点钱。
皱了眉头，小草再次认真地道：“是借给你。”看着自己露出了脚趾的鞋子，衣服和裤子都很短小，是三年前阿嬷还没有生病的时候用打来的兽皮给自己缝制的。
要还的，小草在心里暗道。
顾风能听出她是什么意思，却以为小草是在顾忌他的面子，没有想过一枚金币对小草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借是真心实意地借，但是借了是要还的。
三分钟很快就过去了，卡伦城到了。
卡伦城和小草去过的城市都不一样，城门没有守卫，也不用交税，古朴大气的石门，上边有很隐晦的元素波动，应该是门上刻着的繁复符文造成的，是阿嬷说的元素法阵。
它是人类先贤的智慧遗产，现在已经无人懂得绘制体外的元素法阵了。
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赶着牛车进入卡伦城。
瞪圆了双眼，和她想象的繁华热闹不同，里边很大，大到每个人都只占很小的一部分，显得很冷清。
小草却是松了口气，她不喜欢太热闹，尤其是在别的城市，会有人对着自己的牛车指指点点，而这个地方，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小小的自己。
每个人都很忙，但是每个人都很从容，见到小草赶着破败的牛车，也只是点头微笑，这是习惯，很自然地打招呼，却让小草有些失落。
卡伦城对她的包容，更让她觉得自己被忽视了。
赶着牛车，根据阿嬷对卡伦城的描述，她很顺利地找到了一家医馆。
医馆是在一个巷子的角落里，牛车左拐右拐，饶了很多弯才到。
小草没有来过卡伦城，但是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
来卡伦城这个决定在三年前，阿嬷身子开始虚弱时就定下了。
卡伦城的一草一木都由昂贵的地图上走进了小草的脑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