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邱云这一次之所以南下,有三个目的,第一个,就是找到那两母子,然后,安顿好他们,第二个,就是要解决明月皇国的问题,打痛他们,否则的话,情况会很麻烦,第三个,他要开始对镇南的兵制做一些修改,其实韩阳的兵士,无论是训练还是装备都是整个大路上首屈一指的,为什么会没有战斗力,一个方面是军纪问题,另外一个方面,就是将领的问题,将领的思想没有改观的话,整个军队自然就是一片懒散的气氛,对于邱云来说,这个世界上,不缺乏真正的名将。
其实也不需要那么多的名将,带兵之道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独当一面或者需要很多的知识,但是只是听命办事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就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困难了,战争之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是很流行的,也就是说,合格的将领其实并不难找,甚至可以说,在这个世界上,其实大多数的将领都是合格的,邱云现在要去镇南,其实并不是要翻天覆地,只要春风化雨,很多的事情都可以解决的很好。
邱云带着一种复杂的心情依旧在南下,而洪通此刻却显得如坐针毡,为什么?因为上首坐着的老人,此刻这个老人的脸色相当的不好看,白眉微皱的样子显然是生气了,对于洪通来说,他知道既然老祖宗来了,就表示宗族已经对自己的作为有了一个定论,这样的时刻,绝对是不好熬的,而且更加可怕的是李玒居然没有让晏留宗避嫌,对于洪通来说,这是一个极其不好的信号。
“老祖宗,您?”洪通显得非常的不安,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已经不仅仅是晏留宗的人头的问题了,他现在真的担心宗族会将自己的国主之位拿掉,从宗族不慌不忙的样子上面看来,他们根本就没有纠结,对于他的处理态度,也从来都没有犹豫过,或者说有过什么不同的意见,在这样的情况下,洪通终于畏惧了。
对面这位老宗祖原来也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可是现在看来,自己和他居然产生了分歧,这样的情况,真的让他感觉到很无奈,更感觉到恐惧,因为他不急,他一点都不急,甚至连愤怒都没有了,这样的情况让他感觉到了一种被放弃,被遗弃的感觉,他终于明白了前一任国主的感觉。
“呵呵,怎么?在你这里坐坐,多喝了两杯茶你就不耐烦了么?”李玒的表情略显玩味,他已经在洪通的面前坐了两个时辰了,从中午坐到傍晚,就算是夏天日头比较长,天色也已经渐渐的黑了下去,就算是沉稳如晏留宗也开始忐忑不安了起来,而洪通忍耐到这个时候才出声已经算是非常的不错了。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们韩阳的国主,就是你这幅样子么?当年的锐气去哪里了?你不是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么?为什么不大声说话?为什么不像当初质问前任国主那样放声怒吼了?懦夫……洪通,你是李家的子孙,可是你看看你现在都干了什么?我在这里坐这几个时辰,就是看看你到底会怎么做,结果,你让我很失望,这里,是宗族对于你和你的幕僚的处理办法,你可以不遵守,我们也不会逼你,三天,三天之后,你做决定吧。”李玒一脸黯然,扔下一张纸转身离开。
他对于这个未来的国主真是太失望了,到了这一步,他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锐气,却又没有那种沉稳,虽然好像在冷静的等待,但是实际上的焦躁是大家都能看得出来的东西,人类的心性就是从一点一滴的小事里面最清晰的表现出来的,李玒对于自己选出来的国主是不是可以胜任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标准了,说实话,洪通并不差,在他那一代里面,他甚至可以说是最全面最优秀的一个了。
为人上者未必要有多么的文韬武略,未必需要多么的英明神武,基本的素质,知人善任的态度,懂得纳谏的谦虚,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气度,只要有这些,你一样可以是一个很好的皇帝,这些对于洪通来说除了一个善于纳谏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之外,其他的还真的没有什么能难得倒他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曾经带兵打过仗,也曾经治理过地方,虽然说起来,都没有取得太大的成就,至少没有办法和他儿子的成就想必,但是至少,他军政都管过,很多的事情不会两眼一抹黑,至少有一些常识,不会什么都不懂得。
这也是地方上的镇守王爷到中枢成为国主之后的最大的一个好处,他们对于很多的东西至少有一个比较笼统的概念,甚至有一些人参与过地方上的治理,就会对政事比较精通,不会只是流于表面,就好像赈灾吧,如果说不是真正的看到一些灾民的惨状,很多的东西其实统治者只能知道数字而已,就是,有多少多少房屋被毁,有多少多少人无家可归,没有饭吃,没有具体的画面,就没有那种震撼的感觉,在这样的情况下,很多的事情就会变得有一些想当然了。
洪通是一个实干家,说实话,他的才能中庸,并不是那种英明神武的皇帝,但是他想要当一个好皇帝好国主并不难,只要他能走过这一关。
洪通拿着手里的字条发呆,他看到了自己手里的字条上面写着的东西,推迟一个月么?意味着什么呢?将晏留宗一家发配南疆?这不是将晏留宗一家交到了邱云的手里?洪通的脸色顿时无比的难看,可是在难看之后,更是无比深沉的苦涩,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苦果了么?其实他知道,这一次宗室算是手下留情了,和那些在战场在边疆因为他们的出卖而死亡的将士们来说,这一点点小小的惩罚,只是收割一两个人的人头这简直是太仁慈了。
这就是生命的不对等性了,很多的人,只要一个决策就可以让千千万万的人死去,甚至是不知道为了什么而死去,他们在边疆的浴血奋战就是为了保护这样的国主还有这样的谋士么?不是的,他们是为了自己而战,为了家人而战,为了国家而战,可是这些都被他们利用了,现在冷静下来去反思才能发现自己的无耻自己的自私是多么的恐怖,是多么的令人发指,洪通的手有一些抖栗,眼里闪过愤怒,不甘一直到最后的颓然,整个人好像漏气的皮球一样,坐在了自己背后的椅子上,失魂落魄。
“王爷,这里面,好像有转机。”晏留宗看完之后反而安静了下来,纸张上面的东西反而给了他希望,不知道为什么,将自己的性命放在邱云的手上,他反而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好像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笃定这个人不会杀掉自己,为什么?不知道,或者就是感觉吧。
“呵呵,是有转机,你的家人以后就定居镇南吧,在碎杨也是可以的,我会吩咐人照顾好他们的,先生,我连累了你啊。”洪通的双眼依旧无神对于他来说,这件事情到了这一步,自己算是一败涂地,以后就算是登上了国主的位置,威望也已经大不如前了,这种情况下,他只能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维持局面了。
之前想的那些什么大刀阔斧的改革,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那些有的没有的,都是过眼云烟了,所谓的雄心壮志,想要实现几乎也都是不可能的了,其实在看了邱云在政务上面的表现之后,洪通心里要是说一点想法都没有那绝对是骗人的,他也想要改革,现在的韩阳,制度上还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就例如,农税太低。
而农税太低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粮食在某一些时候会不够,不是说,总量不够,而是在某一些地方上,如果出现了战争,天灾之类的事情,要是地方上的粮食储备不够的话,就算可以从别的地方调运粮食过来,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还是会有人饿死,而天灾直接导致的很多贫民的粮仓被毁,导致了很多的粮食就这样眼睁睁的丢失掉了。
乱世的粮食犹如黄金,甚至比起黄金来更加的金贵,毕竟它可以让人活下去,吃饭永远都是人类最基础的需要之一,没有东西吃,长期的饥饿之下,人类到底会做出什么样丧心病狂的事情来,没有真正经历过饥饿的人是不会真的明白的,而洪通尝试过,他尝试过三天只喝水,因为被人围困,之后他就记住了饥饿的味道。
也正是因为记得这样的滋味,他才会知道,原来在自己眼里那么不起眼的粮食换到另外一个场所就可以让人用自己手里的一切换取它,因为它将是活下去的希望,所谓的尊严,所谓的理想,所谓的权力,都是需要在能活得下去的基础上来说的,所以,洪通决定在农税上面做出改革,这只是一个方面,还有其他多方面,包括军制改革,包括一系列政事的改革,可惜,现在都是一场空了。
想得多做得少一直都是洪通最大的缺点,也是他一直都想要改正的缺点,他往往想的太多,可是真正实施的东西却少之又少,并不是他不想,而是因为之前的位置,他只能想而已,尽量的将那些东西都规范起来,尽量的让那些东西和所谓的祖制不冲突,想了十几年的东西,做了这么久的梦,在即将要实现的时候居然功亏一篑了,说实话,他一点都不后悔对邱云出手,这种不后悔,是放在多种情况之下的考虑,每一个人,都懂得趋利避害,越是聪明的人就越能看的清楚,在应该抉择的时候,如何去抉择。
“王爷,您,为什么对世子殿下这么没有信心?臣下都觉得,这一次,臣下似乎死不了。”晏留宗的脸上终于献出了微笑,对于他来说,这件事情真是突然的出乎意料,可以说是一个惊喜了,他对于邱云的了解,仅仅是停留在偷偷的见过一面,恩,不能说是见过一面,而是偷偷的观察过他一次的情况下,对于邱云,他的感觉是很奇怪的,说实话,比起邱云来,韩阳的历代帝王里面,几乎没有什么人可以比得上。
为什么这样说?不得不说,邱云的条件,太过完美了,无论从任何方面来说都太过完美,完美无瑕的东西,就显得越发的虚假,可是真正的碰之后,他才发现,邱云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完美的人,或者说,他的生命里个性里都有很多的瑕疵,就比如说他敏感,他多疑,他压抑,甚至有一点嗜杀,但是这些都不是不能忍受的东西。
说起来,他敏感可以说他反应快,他多疑可以说他谨慎小心,他压抑说明他成熟稳重懂得控制情绪,他嗜杀也可以说他杀伐果决。
所以说,话其实都是可以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来说的,在晏留宗的心里,邱云并不是一个不合格的继承人,实际上说起来,这位未来的太子殿下,在这个国度恐怕是最适合不过的继承人了,也正是因为这样,所有的人才会这么的拥戴他,这不是没有原因的,明眼人也不是只有他晏留宗一个。
他心里会这样想,就表示他要背叛洪通了么?其实不是的,他才发现自己和洪通一直都是在觉得,他们在觉得邱云不会和他们合作,在觉得邱云和他们政治理念不相信,在觉得邱云会成为他们的阻碍,但是实际上,邱云是不是呢?有没有呢?有的时候,人类会被自己虚幻出来的场景吓的睡不着觉,这种情况或许就是了吧。
“我也不知道,或许,会吧,罢了,现在也只能希望他不会了,我会写信给他,先生,也希望您能放低姿态,他杀起人来,绝对不手软的。”洪通显得有一些颓废,说起来,这一切虽然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可是要他这样向自己的儿子投降,他还真的做不出来,可是做不出来又怎么样呢?自己的心腹谋士,自己的骨血,相濡以沫二十年的爱人,性命都掌握在他的手上呢。
“臣下知道,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王爷,臣下走了,王爷保重。”晏留宗没有想要在这里逗留太久,他知道,这一次,是流放,自己能不能到镇南就要看有没有人关照一声了,看着门口两个刑部的衙差,晏留宗的脸上献出了一种叫做悔恨的情绪,自视甚高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点会要到仰人鼻息的地步。
生死不能掌控在自己的手里,性命全由他人掌管,这种感觉,简直让人毛骨悚然又全身无力,邱云这个人,太过诡异,强大的没有道理,有宗室有地方,甚至是镇南一系都有一些人没有站在洪通的这一边,为什么?
归根究底,还是利益,洪通这一次,可谓是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邱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的手腕仅仅是杀人那么简单么?无论是征西军还是拓北军在东疆州都是有利益在,这些东西,自然有别人去接洽,打下一个地方,利益均沾,只要不违反律法,在一点的程度上照顾一些,到也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而洪通的举动,让他们的利益岌岌可危,这并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另外一方面,是叛国,这是一个很模糊的定义,更是一个相当严重的定义,无论在任何地方的任何人都不可能承受的了这两个字的重量,要知道,一旦被打上了这个烙印,那么,可谓是生生世世子子孙孙都不得安宁了,就算你是洪通,就算你是未来的国主也是一样要被人唾骂的。
洪通呆坐在大堂的中心,脑袋里面在转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呆愣愣的看着晏留宗的背影,此刻的他,脑袋一片空白,想的很多,可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这些,到底是在反省呢,还是在忏悔。
洪通在韩阳城忏悔,而邱云正在碎杨城头痛,其实他有一些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这两母女,邱云知道,洪通对于这两母女的疼爱是绝对要超过了对他还有对他母亲的喜爱的,这就是人类的共性了,身份地位是一个问题,可是有没有陪伴在身边又是另外一个问题,长期在身边的儿子,自然要比他这个一年都未必能喊上一声父亲的儿子要更亲近的多,从私人感情上来说,邱云绝对可以理解洪通为什么会这样做,可是他们的身份就注定了他们不可能以私人的好恶去做事,更加不能以私人的好恶去决定国家的传承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