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程神父”听说了贾大化和爱玩之间的事，再看他把烦恼都挂在脸上，也不象平时那样鲜活了，就知道他是这场战争的失败者。程刚觉得贾大化是个可以发展的目标，就刻意接近，再送给贾大化《人为什么会有烦恼》，《人生的意义》之类的基督教宣传小册子。众叛亲离的贾大化见自己的人缘还没有完全蒸发干净，心里着实感激程刚。又过了几天，便和程刚参加了教会的活动。宗教以净化升华人的灵魂为己任，但维系它本身，让它“可持续性发展”的，还是那些基本的人情世故。胡辽听说后对程神父大不以为然。他对贾大化说你现在之所以觉得基督教好是因为你的内心空虚需要安慰。你刚来的时候哪想到过什么“耶酥”，“唐酥”的？贾大化把胡辽的话向程神父转诉。程刚听说后感到自己有责任拯救胡辽这个迷失的灵魂，于是在贾大化的带领下专程到胡辽的房间里传教。程刚的专业是市场营销，他性格中天生有推销员的潜质——顾客不上钩绝不放手。无奈之余，胡辽答应参加本周的教会活动，“看看再说”。对于钟婷这个总想认识有钱男人的女人，程神父到是没费多少劲。有钟婷的地方必然有爱玩。最后张也于晴和淑玲也被程神父拉了去。
众人谈话间，车在一栋楼房前停了下来。爱玩下车，看看四周，知道这是在如来镇上的小银行附近。天已经全黑了，马路对面的麦当劳还亮着灯。教会设在路边的一栋两层楼房里。如来镇上的房子样式很老，都是两层的而且修得很长，象一块块长型的大面包。表面斑驳的墙面告诉人们他的年龄。有些房子新粉刷过，活像用化妆品精心打扮过的老妇的脸。爱玩猜想这些房子至少有百年的历史。
房子的一楼是间杂货店。一行人通过临街的开口楼梯上了二楼。窄小的楼道让众人怀疑当初盖房子时工程资金严重短缺。二楼的屋子到是很宽敞，一左一右两大间。爱玩他们被阿汉领进右边的屋子。走进屋子，爱玩吃了一惊，只见屋里黑压压地坐满了人，足有六十人以上。
“看见没有，这些人全是来赎罪的。”胡辽对爱玩说。“那咱们呢？”爱玩问。“咱们？咱们是来告诉他们我们是天生没有罪的。”张也回头笑着说。
“你们别说话了。”钟婷好象真的走进了教堂，等待净化自己的灵魂。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夸张，因为此时聚会还没有正式开始，人们都在小声的闲聊。程神父忙不迭地向大家打招呼，安排爱玩他们在后排找了座位坐好后，就走到前面帮阿汉招呼别的“教友”。爱玩环顾四周，只见这间屋子比普通教室要稍大一些。在最后面是占着一面墙的书架，里面塞满了圣经和各种基督教的资料。在最前面的墙上挂了块写字板，板上又挂了块白色的投影机屏幕。屏幕的前方三步远有个讲台，让爱玩联想起在迎新晚会上老校长的喋喋不休。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基督教的宣传画。
“看，”张也捅捅爱玩，指着前面的幻灯机和笔记本电脑说：“这年月神也需要高科技。”
“是吗？我还以为耶酥从来都是直接把图象打在天上呢。”“那你呆会儿就提个意见，”胡辽对爱玩说：“让丫直接把图象打在天上，那样节省能源。”胡辽话音一落，几个人都忍不住笑了。爱玩转头问淑玲：“你真的相信这世界上有上帝吗？”淑玲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而且这样唐突。她点了点头。“可你亲眼见过上帝吗？”爱玩穷追不舍：“你要是没见过，你怎么能相信呢？”“你不信就别来嘛，问这个干什么。”钟婷看不下去了，替淑玲解围。“这么敏感的宗教问题，还是不问的好。”于晴依然不苟言笑，突出自己“中国留学生第一夫人”的身份。
“我只是好奇，问问。”“那怎么样才能使你相信上帝呢？”淑玲反问爱玩。
“那太简单了，”爱玩一笑，“也不用上帝亲自来，只要派他儿子耶酥立刻在我面前出现，我就信上帝，比任何人都信——眼见为实嘛。”
“圣经上没说上帝的模样，只说他用自己的模样造的人。”张也见爱玩说的太离谱，连忙插话——他怕爱玩说得太过火，呆会这一屋子的人起来打他们。
“所以这一屋子全是上帝。”胡辽接话。“不是那圣经的作者忘写了，是根本就没有上帝。”爱玩说。“你就少说几句吧。”钟婷白了爱玩一眼：“在人家这里说这样的话，不好。”“我们只是研究一下。”胡辽见钟婷有些动气，连忙打圆场：“别人的信仰我们还是要尊重的。”
“其实我从来就没想过这个问题。从我小的时候，我爸爸妈妈就告诉我上帝的事，so 我就相信。可能你们是从中国来的，所以不信吧。”
“其实中国也有很多人信上帝的。”钟婷说：“不过他们没有你们这样的活动。他们都是到教堂里去。”
“那是天主教，和他们的基督教不一样。”胡辽说：“天主教的主教是教皇任命的。但是咱国家的是自己封的——这叫中国特色。”他又借机显示了一把自己的博学。
胡辽话音刚落，房间里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只有前面的灯光依旧。音乐声在房间里响了起来，爱玩一看，有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女人在前面弹着那架已经进入更年期的风琴。这时那个阿汉拿着麦可风走到台前，在笔记本电脑上按了几个键，白色屏幕上出现了几行华文歌词。
“请大家跟着唱。”阿汉拿着麦克风说。屋里的人条件反射似的边拍手边唱了起来。胡辽和爱玩坐在各自的椅子上还在说个不停。张也见大家都在唱，只好跟着干张嘴，作个样子。一首歌完了，大家好象余兴未尽，又连唱了两首才停住。
“非常感谢大家的到来。”阿汉在前面颇有主持人的风范：“下面请大家站起来。”爱玩奇怪这当地华人的基督教活动怎么找了个华语说的这么差的人？大家在阿汉的指挥下站了起来，“下面我们来作祈祷，请大家闭上眼，”阿汉说：“万能的主啊……”
爱玩和胡辽没了音乐声的掩护，不能继续聊天，只好站在人群里东张西望。活象是欧洲中世纪异端裁判所派来的特务，检查谁在祈祷的时候没有闭紧眼睛。张也见身边的淑玲和钟婷都闭上了眼睛，淑玲还跟着阿汉一起祈祷，出于礼貌，他也闭上眼睛。不知怎的，他的心里特别不舒服，突然有一种自己很愚昧的感觉。心想在这二十世纪末竟然还有这种仪式，竟然还有这些深信神的人。不过他转念又一想，自己和爱玩他们才是异类。这毕竟是世界上三大宗教之一啊！看着这些人，他的心真的很难融入到他们的思维当中去。可是在心中又有些羡慕他们。这些信徒至少在心灵上有根支柱，他连这根支柱也没有。因为他现在什么也不信——他连自己都不完全相信。爱玩常说；什么都是假的，就钱是真的。他不同意，可又无法驳倒爱玩。他和爱玩在这些信徒的眼中，应该都是“灵魂需要拯救”的人吧！
“好，现在请大家坐下，”阿汉说：“今天我们这里来了不少青年朋友，特别是一些来自中国的留学生朋友，他们有些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让我们大家表示欢迎！”说着，他带头鼓起掌来。
“我们今天请到了来自吉隆坡的李隆业牧师为大家作演讲，讲一讲我们人生的目的是什么。”阿汉说着，把手往后一指，“请大家欢迎。”
在一片掌声中，在爱玩身后的一个胖胖的中年人站了起来，手里拿着本圣经，不慌不忙地走到前面。张也一阵脸红，心想自己刚才和爱玩他们的调侃一定全被这个胖子听去了。
“看他这样子就知道基督教里也有腐败。”爱玩不失时机的小声说着俏皮话。“各位教友，各位朋友，大家好。”李牧师在前面用标准的马来西亚华语稳稳地说：“今天不是我第一次来这里布道。今天我来，看到一些老朋友，还有一些新朋友。首先，我要感谢郭宝汉先生对教会的帮助和资助。他的生意很忙，可还是来参加我们这个聚会。这体现了他对主耶酥基督的信仰。我今天要讲的呢，是关于我们人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们大家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人说每天工作就是为了赚钱，有了钱，可以娶个漂亮老婆……”李牧师停了一会儿，等大家的笑声落下去后说：“可是有没有人想到过我们人生的到底目的是什么？我们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上？又为什么会死去？这些问题初看起来很难，但我们都可以在圣经上找到答案……”“看见没有，”爱玩小声说：“推销开始了。”钟婷没听见爱玩的话——当她听说郭宝汉的生意很忙时，更加专心了。“然而这些答案不是直接写在圣经上的，而是隐藏在圣经里的。这是主在考验我们的诚心。因为在上帝造人的时候……”爱玩听到这里，忽然对这宗教产生了点兴趣。虽然他从前也度过一些关于基督教故事之类的书，但他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亲自听牧师的布道。他在国内所听到的有关于基督教的一切，是和“西方中世纪的黑暗”，“麻痹人民群众的斗争思想”，“布鲁诺受火刑之类”的短语联系在一起的。不过现在爱玩想也许人真的生来就是有罪，而上帝分配烦恼的标准绝对不是财富。所以从国王总统到乞丐都摆脱不了烦恼的折磨。烦恼不同，造成的痛苦却是一样。“刚才我在下面听到有些年青的朋友质疑上帝的存在。我想，这并不能怪他们。耶酥来到我们这个世界上的目的就是传播上帝的福音，并且为我们人类而死。而刚才在台下的那些质疑上帝存在的青年，他们之所以不相信上帝，我想，可能和他们受的教育有关……”爱玩越听越别扭，听到这，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站起来想反驳。张也反应快，一把拽住他，小声说：“你要干什么？”“他实在太气人了。我靠，在这里瞎说还不算，******还说我们受的教育有问题……”“你就忍一会吧，下次不来就是了。别惹事了。”爱玩只好放弃了当面反驳这李牧师的想法，在那里抓耳挠腮地坐到他讲完。然后人们又在阿汉的带领下唱了几首赞美耶酥的歌曲，就到了自由交流的时间。到了这时，爱玩的气才消了些，因为教会准备的点心实在是可口。这几种南方点心对于来自北国的爱玩来说，颇具诱惑力。胡辽一边大嚼一边说：“丫虽然和我们北京的点心相差甚远，不过总还算是及格。”
吃饱喝足，爱玩随便拿了块点心，坐在一边和钟婷淑玲闲聊。“你在吉隆坡参加的教会也是这样的吗？”爱玩问淑玲。“怎么可能一样，人家在大城市啊。哪象我们，在这乡村风格的。是不是啊？”钟婷说。“没有啦。不过，和这里的是不太一样，”淑玲说：“我平常都是和父母到他们的朋友家里去聚会。但是也有唱诗，祈祷，有时也在我家聚会。人没有这么多。”“那在圣诞节的时候你们家一定有庆祝活动吧？”“当然。圣诞节对我们家来说和华人春节一样重要啊。”淑玲说：“爱玩，今天你说话可真是很有意思。”
“我其实没有什么恶意，”爱玩忙说：“你知道我是很喜欢开玩笑的，平时说话也不太注意，所以……”爱玩心里问，我为什么要为自己这样辩护？“他就是喜欢开开玩笑。”钟婷说。“我知道，”淑玲说：“你们有没有兴趣去我家参加教会的活动？”“你家？”爱玩说：“你家在吉隆坡，离这里太远了。”
“没有关系，你可以住在我家。我哥哥现在在澳洲上学，你可以住他的房间。钟婷和我可以住在我的房间。”
“我看还是别去了，”钟婷一摆手：“他在这里就对基督如此的不尊重，要是在你家说什么坏话，你家人朋友不把他打出去才怪。”“那看看以后是否有机会了。”爱玩一笑。后来钟婷主动和阿汉搭话，一付对耶酥很感兴趣的样子，围着阿汉和李牧师问这问那。
爱玩甚感无趣，可又不得不陪在周围。看着钟婷和李牧师还有阿汉聊的不亦乐乎，他终于忍不住了。
“李牧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当然可以。”
“上帝是万能的是吧？”爱玩的眼中滑过一丝狡猾的光：“那上帝能不能造出一块他自己搬不起来的石头？”
李牧师睁大双眼看着爱玩，象当年刚到美洲的欧洲传教士第一次看见印第安人。过了半晌，说：“你的问题很有意思。不过我们在这里讨论的不是逻辑上的问题。我们说上帝是万能的，强调的是上帝，特别是他的儿子耶酥在拯救我们人类的灵魂方面。”
“那我就再问个不是逻辑上的问题，”爱玩乘胜追击：“耶酥既然是上帝的儿子，请问上帝是怎么让圣母是怀孕的？我想知道具体的方法。”
李牧师心想这小子肯定是魔鬼的化身，撒旦的使者，生气地说不出话来。阿汉见状，只好在旁边解围：“我这里有一本圣经，”说着，他递给爱玩一个黑色的本子：“你想知道的答案全在这里。In fact，对教会有兴趣是件好事。”钟婷在一旁生气，可又不便发作。
晚上十点钟，阿汉又开车把爱玩一行人送回学校。钟婷在车上没和爱玩说过一句话。爱玩自知今天自己做的有些过分，所以不停地讨好钟婷。贾大化看在眼里，幸灾乐祸。不停地和程神父，胡辽聊这聊那——一会儿说今天自己的收获颇多，一会儿又说下个星期还要参加，虽然他心里感到自己参加这活动很愚蠢。回到学校，钟婷马上回到自己的房间，爱玩也跟了进去。淑玲见此情景，只得在于晴的房间里先呆上一阵。
第二天晚上，淑玲借口还杂志来到爱玩的房间。昨天和钟婷小吵一架，爱玩正处在休养期。
“我真的感到你们中国人很奇怪。你们有时候信有鬼，却不信GOD 。”淑玲说——其实一点也不奇怪，淑玲没到过中国，没机会体验“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