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时8个月的旅行对道格拉斯·麦克阿瑟的一生都产生了重要影响。他从中认识到,殖民统治虽给不发达国家带来了法律和秩序,但是这些却是建立在以牺牲当地人民的教育和摧残他们的生活水平位的代价的基础上的。现在,他和父亲的观点已经达成一致,即亚洲的未来是光明的,虽然美国和欧洲之间有着血缘关系和共同的信仰,美国将更依赖于它和亚洲国家而不是和欧洲的关系。
美西战争和菲律宾的叛乱使美国国会和民众更加清楚地看到了内战以来美国军队的优势和劣势。虽然美国军队没有致命的弱点,但却有不少严重的缺陷。大批少校、中校军官年龄偏大,不能胜任。在伊莱修·鲁特担任陆军部部长后便毫不客气地让他们尽早退役了。
军队需要进行大的变革,而鲁特正是主导变革最合适的人选。早在他披荆斩棘,为美军总参谋部的创立打下坚实的基业之初,他已于1901年创立了陆军军事学院。两年后总参谋部成立,军事学院院长塞缪尔·B·M·扬被任命为首任陆军总参谋长。扬是位杰出的军官,在菲律宾服役时,他在麦克阿瑟将军手下表现相当出色。
为使“军队的思路”更加敏锐,鲁特改革了军事教育制度。在20世纪以前,像麦克阿瑟将军父子这样勤学苦读的军官凤毛麟角,军官大多缺乏正规教育。鲁特为美国本土的每座军营都设立了供基层军官学习的学校。他将已有的莱文沃斯步兵骑兵学校升格为总后勤与参谋学院以培养后备参谋人才。鲁特的改革将美国军队引向正途,在接下来的20年中,为培养官兵而设立的军事院校如雨后春笋遍地开花。到1940年美国将军所接受的正规教育甚至比商界政界精英还要好。
1904年鲁特从陆军部部长的位置上退了下来,罗斯福总统任命塔夫特接替鲁特的位置。这对于一心想登上职业生涯巅峰成为总参谋长的麦克阿瑟将军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尉官们都希望能够进入鲁特创立的军营学校学习。在这里他们将接受两年的课程学习,拔尖的学员将有机会申请进入他们想去的军事单位。1906年秋,从未进入营区军校学习过的麦克阿瑟被调到华盛顿军营,在这里他进入了营区工程学校。这个调令使他比他西点的同窗提前数年进入工程学校。
应罗斯福总统之邀,他被任命为总统军事助理。这项工作不占用太多时间,他只需在白宫举行招待会或晚宴时帮帮忙即可。但是和魅力四射罗斯福总统的接触还是令他激动不已,而罗斯福总统对道格拉斯这个小中尉的意见的欣赏也满足了他那颗骄傲的心。
一天,罗斯福召开紧急内阁会议,希望能借此来避开公众与媒体。要知道,那个时候的华盛顿也和今天一样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结果阁员们还没进入会场,媒体已蜂拥而至。罗斯福毫无准备地刚走出会场,媒体便对他狂轰滥炸,提了一大堆问题。总统像往常一样愤怒地嚷了起来,脸也越憋越红。这时正巧一名服务生端着一托盘咖啡和三明治走了过来。麦克阿瑟灵机一动抬起脚来绊了一下那个服务生,服务生一个趔趄大银托盘一个侧歪,三明治连同滚烫的咖啡瞬间向在场的记者泼了过去。混乱中罗斯福返回会议室不见了踪影。当他再次出现时,他给每个记者发了一份声明,此事才告圆满。当然还有一个小的细节要说一下:罗斯福再见到麦克阿瑟时称赞道,“中尉,你可以当个杰出的外交家了,应该派你去做大使!”
麦克阿瑟一边要学习工程学校的课程,一边还要完成营区学校的课业,但是因为这些课都是按业余时间来设计的,所以还不在话下。1907年夏他花了两个时间来学习营区学校的课。8月,他有了新的任命,被派往密尔沃基在工程师威廉·V·贾德森手下效力。
这个岗位让他和父母有了重逢的机会。他的父亲麦克阿瑟将军正赋闲在家写回忆录。老两口在马歇尔北大街租了一幢三层楼的大房子。房子的四周都有柱廊,站在房后柱廊下可以一饱密歇根湖美景。每天傍晚,如果天气晴好,邻居家的小男孩总是可以看到穿着一袭白色的高领礼服,领口还别着一枚金表的端庄秀雅的麦克阿瑟夫人走在前,侍女端着茶点跟在后面。半个小时的时间里,麦克阿瑟一家聚在一起,品着茶点,欣赏落日余辉下的湖光山色。
贾德森是西点1988届毕业生,他和佩顿·马奇是同班同学。以第三名的成绩毕业的贾德森毕业后当了工程兵,自此开始了他恢弘壮阔的事业。贾德森在威斯康辛州的工作是中西部典型的工程作业——疏浚河道,建设港口。麦克阿瑟很高兴能够回到密尔沃基工作,但是要再从事码头港口建设却可能激发他的挫折感。如果做得好,以后可能一辈子都要做这个。河道与港口之于部队尤如血液和面包之于普通人,因此工程兵部队格外受国会的青睐。然而对于一个想统帅军队的年轻军官来说,干上这行无疑是宣告了梦想的破灭。在一线的军官中,工程兵的无能已经是出了号的了。如果当个工程兵只会把你引向深不可见的低谷,那么它在升迁方面又有什么优势可言呢?
另一件让麦克阿瑟分神的事是他又卷入了恋爱。这次可不是对漂亮小妞的依恋,这次遇到的是他愿意带回家见其父母的女孩。他终于还是坠入了爱河。这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遍游名山大川的女孩。她就是来自纽约的芬妮贝勒·冯·戴克·斯图亚特。她的父亲是个富翁。此时,她正游历于密尔沃基。他真是被她迷住了,于是向她求了婚。
他追求了她数月,在受尽爱情折磨之苦后给她写了一封情诗。诗写的一丝不苟,但是他没有告诉她的是其实这首诗是抄别人的。然而斯图亚特小姐对他写的这些冗长的韵体诗无动于衷,她也未如他所愿的那样对他完美的军人气度多瞄一眼,甚至他的家庭背景她也没有放在眼里。虽然麦克阿瑟家族在密尔沃基已经颇有名望,但是无论是把他们放在纽约的派克大街还是巴黎的香榭丽舍大道都很难出什么风头。
麦克阿瑟的诗写尽了他的苦涩的甜蜜。文笔简约,老道,已没有早些时候的华丽辞藻,(这点倒像他的母亲),他将内心的痛苦都写进了工程兵办公室桌子上那几张信纸。他向娇人的斯图亚特小姐表白道,
我居住在梦想编织的小屋,
在那片乌托之地,
那里承载着美好的幻想,
恐今生再难寻觅。
隔了几行,他绝望地写道,
哥谭的仙女哟,
有了你,
生活就像旋驰的曼妙轻盈的舞,
我是如此爱你,
爱着你的一切,
怎地你却不能爱我呢?
此后不久斯图亚特小姐即返回了纽约。麦克阿瑟还在继续写他的诗,但是已没有了绝望的笔触,“爱也不及你的神韵来得有力。”这时,麦克阿瑟使出了他最后一张牌,向她求了婚。并用韵体写了一纸长达27页的剧本寄给她。他告诉她,“我的心意已全部写进这个小剧。”他的目的在于告诉她,如果嫁给他,作为一个军人的妻子会过上怎样的生活。这首诗以一对相亲相爱的年轻夫妇和他们可爱的孩子——两个小男孩马尔克姆和亚瑟一家人幸福快乐的场景开场。接着,战争爆发,身为陆军上校的丈夫奉命开赴前线。妻子满含泪水但是勇敢地劝他赴命:
我们的事业神圣,正义而正确——
感谢上帝!让我遇上了你,我们的守护者!
为了我们的家园,为了我们的孩子,为了自由,为了生活——
为了上帝所赐的家园——为了那些死难者……
宁死不屈——我也不会怪你,
但,我盼着你,像古代的英雄一样,载誉而归。
道格拉斯和他的妻子,美丽的“芬妮”热烈地拥抱;然后跨上战马飞奔而去。但是用战场的情况来向女人求婚是否明智呢?
号声呜咽——鼓声隆——
步枪嘶啸——炮声轰——
寒光闪处刺刀血——
惨叫声叠——恐惧,恐惧,
所有的恐惧都往心头结……
我们的英雄被抬回了家,他受了重伤。深爱他的芬妮精心的照料他直到他恢复健康。战争在继续,甚至变得更惨烈。甚至战火烧到了他们宁静的家乡。道格拉斯再度回到他所在的团并率众投入一场惨烈的战斗。敌人被击退了,但是道格拉斯所在的团付出了惊人的代价。道格拉斯英勇牺牲,留下了芬妮他们孤儿寡母。她勇敢地承受着这巨大的痛苦,面对着漫长而凄凉的寡居生活,她的心中是对丈夫英勇赴死的骄傲,她无怨无悔。
麦克阿瑟在他的故事中所描述的战斗并不像是盟军和他父亲所参加的战斗。令人觉得奇怪的是——或许也不应该觉得奇怪——故事更像是他母亲从他舅舅那里听来的南方邦联军所打的战役,尤其像谢南多厄河战役。
27页长诗弥漫着宿命论的笔调,它强烈地暗示了麦克阿瑟对他对芬妮的追求正如他所描述的战争一样,无论道格拉斯怎样不懈的奋斗,都将是无果而终,注定会失败。他知道他在打一场不可能打胜的仗。芬妮的难以捉摸既让他渴望又让他恐惧,但是她激发了他的想象,鼓舞了他的意志。灰暗的笔调下隐藏着麦克阿瑟积极向上的动力:一种对冒险无法遏制的渴望。
1908年,他给她写了最后一封信。他依然深爱着她。信是这样开头的,“爱充其量是个悲剧性的玩笑——开始时光芒四射,最终不过是尘烟散尽。”后附别言愿她将来一切安好。至于他自己,他希望一切回到从前,“直到有一天,在丛林里摩洛人的大刀或踏鼻族人的手枪结果了他的性命,那时,——一切将归为一滩沉寂的死水。”
读这封信里你很想象作者是从事枯燥乏味的河道疏浚和港口建设工作的。但是如果你觉得这是为赋新词强作愁的蹩脚的生搬硬造的话,道格拉斯帽子上的弹孔和那两个丛林中的死鬼恐怕也不会同意。在他的想象中,自己就是传奇小说中的盖世英雄,一个只有付出却收获不了爱的年轻的上校,虽英年早逝但是死的壮烈。工程兵的生活真的不适合他。在他的心里,他应该是个英雄。
读这些诗,我们应该记得这不是一个19岁的新兵蛋子的感情宣泄,它是一个比总统国王游历的国家地区都要多的一位28岁的尉官的作品。它反映了作者眼中的世界和他在这个世界中的位置。对于麦克阿瑟来说,人生就是一场冒险,爱情是苦涩的,而从军是浪漫的。
无怪乎贾德森发现麦克阿瑟的心思没有用在工作上。芬妮的拒绝让麦克阿瑟不知所措,而他对此也不加掩饰。就在1907年秋上面派他去密尔沃基以北60约英里的马尼托沃克监督一项工程的建设时他提出了激烈的反对意见,然而贾德森也没有做出让步。两人到了马尼托沃克后住进了当地仅有的一家旅馆,麦克阿瑟被安排到了旅馆最好的房间,而贾德森住的房间却小的多,昏暗的多。贾德森发现在威斯康辛州麦克阿瑟的大名可比他这个少校的名头要管用的多。这次公务之行给两人本就不合的关系增添新的张力。麦克阿瑟本就不愿在此地久留,因此冬季一停工他就回到了密尔沃基马歇尔北大街父母的住处。
还没有彻底准备放下对芬妮的感情,他已经在试图寻求可以摆脱贾德森,摆脱河道疏浚、港口建设的新的任命了。他希望被派往巴拿马,在那里举世震惊,堪与金字塔媲美的巴拿马运河正在建设之中,这才是他应该去的地方。然而,令他失望的是,陆军部打算派他去西点做教员。他对此拒绝领命。最后他和陆军部达成了妥协,他被派往莱文沃斯堡的第3工程兵营。毕竟,他可以不受贾德森管束了。
当时,莱文沃斯已经有几所军事院校了:以吸收营区军校最优秀的学员为主的野战部队学校,以野战部队学校的中等偏上的学员为招生对象的陆军参谋学院,还有陆军信号学校。第3工程营则为这两所学校的示范部队。如果学校有什么高明的建议是否能够在实战中行得通,工程兵部队就成了实验的对象。
麦克阿瑟被任命为K连连长,K连是公认的最差的一个连。一年的时间里他不断地鼓励他的兵,鼓舞他们竭尽所能展示自己,给他们设定符合他们能力的目标来增加他们的自信,这份自信最终帮助他们完成了高难度的任务。莱文沃斯附近有一个小湖,麦克阿瑟训练的K连士兵在湖面搭建浮桥的速度在格连排第一。在他的带领下,K连成了营区最好的连队。
麦克阿瑟的另一项职责是到莱利堡给骑兵学校上课。他向学员们讲解工程对骑兵的重要性。在他去西点之前,他就梦想着做一名骑兵。在莱利堡的时光舒心而愉快。骑兵很重兄弟感情,是陆军中最迷人的,最注重仪表的,最骄傲的兵种,要想打动他们并不容易。但是他们喜欢麦克阿瑟,因为他和他们是同一类人。鉴于他的表现,骑兵学校给他寄去了两封热情洋溢的表扬信。
到现在为止,他的操行评定报告写满了优秀。1906年,他效力的加利福尼亚的工程师给他的评语是“工作认真,非常聪明。”1907年,工程学校校长认为他是“一个绝对罕见的优秀教员。”1908年,第3工程兵营指挥官托马斯·H·里斯在麦克阿瑟的评定报告中高度称赞了麦克阿瑟的教员工作,以及他在K连的杰出表现,并破格推荐他到总参谋部任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