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不亮，鸡还没叫，那扇摇摇欲坠的破木板门就被敲得乓乓响，刘掌柜嘶哑的声音在外面喊道：“都几更天了还不起床？你当你是来这儿享福的不成？”
凌雨从被子里钻出来，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正巧大街上传来三更锣鼓响，她咬咬牙，心里默默念叨了几百遍“该死”之后，终于匆匆披上衣服起床。
院子里点了一个灯笼，黑夜里洒下明晃晃的一圈晕黄，刘掌柜显然也是刚起床，打了个哈欠，指着院子里偌大一口的水缸，“你先去将这水缸打满。”他捂着呵欠连天的嘴，一晃一晃地回到自己房内接着睡觉。
凌雨默默挠了挠头，看了一眼比自己的个子还要高的水缸，这是来到药铺做学徒之后的第一个下马威吗？
她挽起袖子，露出纤瘦的胳膊，拿着水瓢与木桶匆匆奔到水井旁舀水，然后再奔回来踩着凳子将水倒入水缸，如此几次三番，已经累得想要瘫倒在地上。
正打算恶狠狠诅咒一下那刘掌柜，窗户忽然吱呀一声开了，刘掌柜那可恶的面容出现在视线中，捋着山羊胡子哼道：“怎么？就这么一点伙计也能把你累着？”
凌雨慌忙从地上跳起来，“没有没有，我马上就接着干。”
“丫头，日子还长着呢，好好锻炼。”刘掌柜满意地合上窗户，凌雨忍不住再次翻了个白眼。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凌雨的步伐也越来越沉重，来来回回诸多次数之后，她奋力将最后一桶水倒在了缸内，累得哧溜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鸡啼第一声的时候，刘掌柜已经神清气爽地打开门走了出来。
“师父，我已经把水打满了！”凌雨一脸讨好地奔过去。
刘掌柜瞄了一眼，忽然脸色一沉，指着那水缸怒道：“何谓打满？你再看看！”
凌雨扭头一看，原来是倒水的时候水溢出来不少，此刻距离缸口还有几分距离，她自认倒霉地冲上前将水补满，这才气喘吁吁地回到刘掌柜身边。
“既然你已经这么累了，”刘掌柜捋着胡子再次奸笑一声，“那就不妨再累上一累。”
“哗啦”一声门开了，凌雨一个踉跄被推进一间昏暗的房间中，刘掌柜哑着嗓子在外说道：“小女娃，这屋子里混杂了数十种药性不同的药材，你凭着嗅觉和手上的触感将它们分门别类装到筐内，一个时辰之后我来检查，记着，若是错了一样就得全部重来。”
门上锁的声音传来，刘掌柜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凌雨抓抓头看着晦暗不明的各色药材，心中油然升起了斗志，小样儿，这是要整她的意思吗？
好，接受挑战便是！
然而当她真的上手之后，才知道原来一切真没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尽管当初跟在蔡羽墨身边学习药理，但那都是对着书本学习理论，等到眼睛被蒙蔽，只有触觉和嗅觉之后，一切都变得含糊起来。
她满头大汗地装了一次又一次，刘掌柜每进来检查一次，就会严肃地摇摇头，继而重新锁上门走出去。
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地过去了，天色渐晚，等到凌雨饿的肚子咕咕响的时候，刘掌柜终于打开了门。
“如何？”他似乎早料到了凌雨的糗样，脸上露出老奸巨猾的笑容。
“我……是我不够努力……”她嗫嚅着低下头，有些汗颜。
刘掌柜哈哈笑着摇了摇头，“你今晚回去好好看看书，明日且一切照旧吧。”
这一晚，好强的凌雨着实没有睡好觉，刘掌柜经过秉烛夜读的凌雨门外时，禁不住想起几十年前的自己，人啊，总是在一无所有被逼上绝路的时候才会爆发出惊人的毅力，他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第一天仅凭着药材的不同香味与触感还很模糊难以确定，到了第二天，凌雨已经能够准确地辨认出大多数，刘掌柜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说是第三天照旧。
就这样，从一次只能辨认十几种药材到对每一种药材的药理和味道触觉滚瓜烂熟，凌雨足足花了半个月的时间之久。
依旧是每日三更起床将水缸倒满，随后开始苦苦辨认药材，凌雨的心境也随着刘掌柜的折磨变得越发安静下来。
半个月后，蔡府的马车停在了药房前面。
赵岩将礼物拎着，掀开帘子，蔡羽墨一席湖蓝色长袍，俊逸不凡地下了车。
“少爷，您来了！”刘掌柜停下手中的算盘，一溜烟地迎上去，满脸殷勤的笑容，就连脸上的褶子看起来都分外热情。
蔡羽墨目光若有似无地在店内晃了晃，除了一排排药柜和立在里头像根拐杖的刘掌柜，就是没见着他朝思暮想的凌雨。
赵岩知道蔡羽墨不便开口，于是轻声咳嗽了一下，“刘掌柜，那个叫凌雨的丫头可在这里给您带来过麻烦？”
刘掌柜嘿嘿一笑，“那丫头，也算勤快，留在这里做做粗活倒也算伶俐。原本少爷来了，我应该带她出来见见您，可今日还真是不巧了，那丫头跟随伙计出去采购药材了，要到两日后才回来，少爷您看……”
蔡羽墨愣了愣，没想到今日来得不巧，没见着凌雨的面，他苦笑着将礼物放下，“也罢，刘掌柜，等她回来了，麻烦你将这东西送给她，就说若是有空，回府瞧瞧。”
刘掌柜哈药点头地送走蔡羽墨，扭头就将礼物拆开，本以为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却原来是几块长相可喜的糕点而已。
他叹了口气，转身进去屋内，将盒子递给正专心致志配着药方的凌雨，“丫头，蔡少爷送你的。”
一股香味从凌雨的鼻端飘过，瞥见是她喜欢吃的糕点，凌雨立刻喜不自胜，却又立马想起一个问题，冲刘掌柜怒目而视，“师父，你怎么可以随便拆送我的礼物？”
刘掌柜双手拢进袖子里，哼了一声，“既然你是我徒儿，那别人送给徒儿的礼物，我拿来孝敬自己又有什么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