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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怪异饭局

尤天兰飞奔回家的时候,路上碰到了一辆小三轮。

小三轮的车头用铁丝绑着一块薄板,薄板肮脏不堪已经辨别不出最初的颜色,连上面“收羊”两个大字也已经暗淡无光。而小三轮更是老态龙钟,车轮滚动的时候歪歪扭扭,吱呀作响,似乎已被榨的没有了一点油水,只剩下了骨头磨骨头的呻吟。只有蹬车的老板,似乎志得意满,头上的草帽推得老高,露出几撮粘在额头的油发。香烟已经燃尽,黑了头的烟蒂仍被紧紧咬在嘴里,像是在吹着一个无声的口哨。

而小三轮的后面,箩筐里,传出一声声羊叫,“咩……咩……”,这叫声,像是感觉到了命运的叵测,自己唱着最后的挽歌。

谁家脑子坏了,这个时候卖羊,离过年还远,现在又卖不出价钱。尤天兰不屑地想,自己家里可没那么傻,父亲曾说,天气热没人吃羊肉,羊贩子都精的很,不到过年是不会放出好价钱的。父亲还对她委与重任,让她好好挑羊草,羊儿养肥了,多卖几块钱,过年也能多买一件新衣服。尤天兰觉得,父亲大概是要比羊贩子还要精的,她还觉得,自己责任重大,为了多一件新衣服,所以挑起羊草格外卖力,她还给两只羊取名大白二白,以彰显自己在家中对羊独有的管辖权。

所以,刚刚在河边忽然想起下午还没给大白二白喂草,就急急忙忙跑回来了。

但是,当尤天兰忘却了父亲的酒后唠叨责骂,一心想着自己的年度重任,跑到自家羊圈的时候,羊圈里已经只剩一只羊了。孤零零的二白挨在角落,羊圈忽然显得很惊慌,羊圈忽然显得很空旷。

“妈——妈——”尤天兰站在羊圈前冲着屋里大喊。

“你又跑哪里去了……”母亲从门里探了探头。

“羊呢?还有一只羊呢?大白呢?”

“卖了……你喊什么。”

“卖了?”

“卖了。……你又跑哪里去了?你要早点回来多喂几把草,还能多卖几两!”

尤天兰在这一瞬间有些颓然,仿佛自己崇高的信仰不堪一击,风一吹就已灰飞烟灭。

片刻之后,她又像是惊醒了一般,顾不上二白的惊慌,三步两步跑进了屋。母亲系着围裙,正蹲在门口刮着土豆皮。

“爸呢?他不是说现在卖不出价钱,要到过年才卖吗?”尤天兰不甘心。

“你爸去镇上买菜了……你小孩子懂什么,现在卖,总归是有用的。”母亲认真地刮着最后一个土豆,并不抬头,头顶的白发,要比去年多。

“有什么用?……又不过年,爸去买什么菜?”

“你不要问了,晚上你爸自然会跟你说的。等一会儿来帮我烧火。”母亲站起来抖了抖围裙,转身去忙了。

虽然,尤天兰其实已经不是小孩了,但是大人的世界,她并不太懂。有时,她只是好奇,有时,她只是迷惑,片刻之后,通常她都坦然接受,也许她以为,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即使,她并不知道黑格尔的传世名言存在即合理。

所以,她去安慰二白了。

羊草是有的,但是这个时间大概对二白来说太平常了。她左右寻了半天,从口袋里掏出河边的小红花,隔着栅栏逗引二白。二白禁不住诱惑,终于还是从角落里姗姗走了过来,伸长了脖子,粉色的鼻翼在红花上微翕了几番,撅起嘴唇扯了一片花瓣,又扯了一片花瓣,似乎渐渐忘却了突来的变故,安安然吃了起来。

父亲从镇上回来的时候,尤天兰正在给母亲烧火。

看着父亲从自行车上卸下鱼肉熟食,蔬菜面饼,这情景实在少见。天气未冷,灶里火也正旺,尤天兰并没有感觉到腊月的寒意。但是厨房里烟雾升腾,羊也卖了,鱼肉也有了,这是自己算错了日子,要过年了吗?但是她没敢问,只呆呆地看着。最后,父亲从自行车后座上解下绑了一道又一道的绳子,拎下两盒方方正正的东西,黑色的塑料袋遮着,她看得并不真切,只隐约瞧见盒子上一个烫金的“五”字,显得异常的富丽堂皇。父亲将这东西拎给了母亲,母亲又小心翼翼地捧着,像是捧着什么无上的神明,急匆匆藏到了里屋。

忙完了这一切,父亲终于拉了张凳子坐下,浑厚的大手抹了一把黝黑泛红的脸,似乎中午的酒气尚未完全褪去。他瞧了瞧灶后的尤天兰,说道:

“女孩子整天挑羊草,终究不是个事,你也总要有个正经工作,我托你二叔的小舅子找了人,你明天跟着去富强厂见见老板吧。”

富强厂是镇上的一家制衣厂,听说厂挺大,有十几号人,名字听起来就很能赚钱的样子。但尤天兰从未听过这家厂要招工。不过,二叔的小舅子,本事还真大,二叔能找到有这样弟弟的老婆,本事也不小。

天,将黑未黑,菜肴已满桌,米酒已烫热。二叔二婶来了,堂弟来了,小舅子来了,后面还有两个人,尤天兰不认识。

父亲从兜里掏出一包未拆的红塔山,果断地撕了封盖,殷勤地分了起来,二叔说不抽,但也还是给了他一根。然后又忙不迭地招呼他们落座。二叔的小舅子倒也不客气,斜叼着红塔山,拉着两个陌生人说:“来来来,兄弟,坐,坐……”。于是六个人便落了座。父亲又喊:

“天兰!干嘛呢,快来倒酒!”

于是,尤天兰便去倒酒。却不知怎么的,又有些紧张,居然忘了叫人。倒是二婶先说了话:“哎呀,天兰,你是运气好,遇到贵人了,我弟弟的朋友能耐可大了,给你找个工作那是三根手指捉螺丝,稳拿的!”于是那两个陌生人中的一个喷了口烟,打了个哈哈,却也没有说话。尤天兰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呵呵傻笑。

还是父亲见过世面,忙接着说道:

“是是,那是,这次还是多亏了健狗,——天兰,你要谢谢你舅舅!”然后父亲又转向二叔的小舅子,恭敬地说道:“……你这两位朋友……介绍介绍?”

健狗舅舅仍然斜叼着烟,有些得意地拍了拍坐他旁边的陌生人,“这是我兄弟,叫勇哥就行——”然后又指了指另外一位,“这是我兄弟的兄弟,叫虎哥就行!虎哥认识的人多了去了,富强厂的戴老板和他是兄弟!天兰的事,保证没问题!”

尤天兰没听舅舅介绍出什么子丑寅卯来,倒是多了好多兄弟,听得有些迷糊。但是父亲好像一听就明白了,敬仰地说:“哦——勇……哥,虎哥”,虽然他可能意识到了这辈分有点乱,但还是叫了出来,“那就请勇哥、虎哥帮帮忙了,帮帮忙……天兰,快给你勇哥、虎哥倒酒!”然而,二婶又说话了:“我说大哥,算起来,我看天兰大概是要喊他们舅舅的吧?”父亲一拍大腿,打了哈哈,说道:“对对,天兰,快给你两个舅舅倒酒,倒满!”

这个时候,天兰已经倒完了勇哥的酒,勇哥拿着个簇新的诺基亚正在打电话,并没有看她。而下一碗,却已经变成了虎舅,虎舅的手背上,还真的纹了一只老虎,虎口大张,像是要吞了他中指上黄灿灿的板戒。虎舅看着尤天兰将碗倒满,然后终于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勇的事就是我的事,小勇兄弟的事也还是我的事,包在我身上了——那个,酒,你们买好了吗?”

于是健狗舅舅忙附和着说:“对对,酒买了吗?戴老板是爱喝酒的。”

“买好了,买好了——”父亲转头向在厨房忙碌的母亲喊了一声,“去把东西拿来!”

母亲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从里屋捧出那两盒东西,放在桌上,拉下黑色塑料袋,满眼期待地看着虎舅,虎舅扒拉了一下塑料袋,点了点头。

像是得了权威的肯定,父亲和母亲都在有些紧绷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母亲将那两瓶酒捧回了里屋,父亲顿时又热情起来,“来来来,喝酒!喝酒!”

尤天兰忽然有些明白,大白,大概是为自己牺牲了。

整顿饭的气氛很怪异,二叔是个木讷的人,话又不多;二婶能说,但话里话外都有些邀功的意思;堂弟只知道吃,还喝了米酒,有点人来疯;健狗舅舅不断拍着马屁敬他的兄弟和兄弟的兄弟;勇舅舅虎舅舅没吃什么菜,也没喝多少酒,像是不合胃口想要早点回去;父亲在附和,母亲的上菜,微黄的白炽灯下烟雾缭绕。

尤天兰却有些兴奋,这么说,我能去富强厂上班工作了?

这兴奋愈发的强烈,以至于在众人散去的时候,她亲切地叫了好几声舅舅,甚至都没看见父亲在舅舅们的口袋里,究竟塞了些什么。

入夜,当她终于抵不住困倦,在隔壁父亲不息的鼾声和窗外二白偶尔的轻唤中沉沉睡去的时候,已经大约是夜里两点了。

而后半夜,正是做梦的时间。

尤天兰做了一个梦,梦见一条宽阔的大河,河水泛着刺眼的粼光,河边青草萋萋,鸟语花香,有一个可爱的女童却在河边拣柴禾,面目看不清晰,只听见清脆的童音在咏唱着什么歌曲:

……花开彼岸,谁在忘川,花不言语,谁在空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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