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走读生,不可能陪着我们跑很久。事实上学校也懒得去管走读生的锻炼,如果不是有些读书太刻苦的同学猝死在宿舍,所有的休息时间和体育锻炼都会被用于学习。
古月本就没有跟我一起跑步的想法,他是想找时间和我聊聊。看来这个世界除了我,全是些聪明人。
华永华当然也跟着一起,但他的目标是十圈,所以速度并不是很快。古月如离弦的箭飞奔而去,我只好快步跟上。第一圈,我咬着牙坚持着;第二圈,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到了第三圈,我已经无法坚持,居然都已经超过了华永华一圈。结果毫无疑问是我没有跑完全程,最后小半圈速度比散步还慢。
古月已经在那儿等着了,我慢吞吞走了过去。即使再想跑也没有体力了,又一次抛开了华永华。其实我的耐力挺不错,跑十圈不会比他们差,但这样吊着简直是要命。真想躺在地上,又担心骤然放松会犯病,于是扶着栏杆喘起粗气。
古月也是出了一身大汗,但看得出还没大累:“你们俩怎么弄到一块儿了?”
“谁跟谁啊?没在一块儿。”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来。
“别装傻,你们俩没可能的。”
“你要这么说,那我还真想有点可能。”这大概是逆反心理吧,就算我是个笑话,给所有人消遣也会感觉累的。
“你们俩不同……”
我讨厌别人跟我讲故事。因为除了说教还是说教,即便是个孩子都无法长期忍受那样高高在上的姿态。我跟龙浩然果然不同。
龙浩然就是那些人心目中的官配。他成绩好,轻松上黄高;我成绩差,勉强混终风。他待人有礼貌,人人都夸好;我没脸没皮,别人都在背后指指点点。他体育健将,长跑拿名次不费力,总是给班级增光添彩;我一身肥肉,走两步就喘,拖后腿是必然,老师同学只希望我不给班级抹黑……
“行了,你别说下去了。他是他,我是我。他这么逆天怎么不叫龙傲天!”我怎么这么蠢,明知道没什么好话还要继续听下去。“本来就没什么关系,都是你们说出来的,现在还想怎么样?”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是在帮你啊。”古月在擦着眼睛,也不知是沾染了什么东西,似乎总也擦不干净。一句话的工夫,我开始讨厌戴眼镜的人。
夏宜文也戴眼镜,没关系,她是女的。我主要是讨厌戴眼镜的男的,比如古月,比如龙浩然。你这么优秀怎么就近视了呢?总算是找到了一处能让内心稍稍平衡的地方。
“你还不知道她家在哪儿吧,要不我带你去。”就像钓鱼一样,这是我无法拒绝的香饵,明知里面藏着锋利的钩子,却耐不住咬钩的冲动。
“谁说我不知道。就在经济园里,网吧对面,五楼。别以为我不知道。”
古月戴上了眼镜,眼睛反射着路灯的光,乳白色的光变得刺眼起来。“这都是谁告诉你的?连这些都知道。”
我有些得意。“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非得听人说?我知道的可多着呢。”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知道了这些,也许是来往的信件中留下了线索,也许是逗我开心的同学说漏了嘴。这些我都忘得差不多了,记着重点就好。
“但你没去过吧,我以前跟龙浩然去过她家。她妈妈很好客,我都有些不好意思。”古月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能不能不要提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古月又开始擦镜片,这是个让人很烦躁的动作。我握了握拳头,真想一拳打爆他的眼镜。
“这就生气了,真是经不起玩笑。要不要今晚去她家?”
我脑子似乎又不够用了,这古月似乎也不是一般人,他到底有什么目的?我没有接话茬,摸着下巴想把事情捋一捋。
“看你怂了。又没说大晚上去她家,带你去认认门。一句话,你去不去?”
“谁怂了?去就去!只是刚才跑累了,先缓口气。”我果然是受不得激。无非是多走几步路,也没什么大不了。何况这是个做诱饵的好机会。
终于看到华永华跑过来了,这是第四圈还是第五圈?挠了挠头发,反正没有注意也就懒得想了。“我不行了。刚才冲得太猛,萎掉了。你慢慢跑,我先闪。”
反正爽约的时候多了,也不差这么一次。何况我不是陪着跑了三圈么?他紧闭着嘴巴,鼻子的呼吸声却非常重。这好像是个跑步的技巧,除非实在喘不过来,不然就只用鼻子呼吸。他伸出一只手做了一个OK的动作,然后就专心跟旁边的同学竞争了。
古月骑上了一辆自行车,像条蛇一样扭来扭去。我本想跟在他后面,没成想他骑着车撒着欢儿似的乱跑,一会儿在我前面,一会儿在我后面,跟玩疯了的狗似的。
走读生大多骑自行车上下学,我果然是太蠢了。经济园可不好走,何况我已经累成狗。那辆车没有后座,这让我最后的希望也落空了。
终风的确没有多少夜生活,拐过街口,连街灯都稀了。稀疏的街灯中间有好大一片天空,星星一闪一闪,明亮但不耀眼,就像她的眼睛。
“你别磨蹭,到经济园还有好长一段路呢。”古月催促我。
“算了,去也没有意义。多看一眼也就只多看一眼,我回学校了。”已经看见了“经济园”三个大字,但心里的一切念头都不见了。虚空一片就如同这满是星星的夜空,也许什么都有,也许什么都没有。
我又走神了,连古月在身后的呼喊都听不清晰。回学校吧,“涉水”回去,然后再站桩,然后跟熊佳一起温书……
“这小子还没蠢到家。”是惊梦的声音,我四下望了望,没瞧见有人。
“他去二班门口是你授意的吧,这可是一步好棋。”说话的是东流,原来他也跟来了。可我还是没有看到旁边有任何人。
“你们在哪儿?我怎么看不见?”
“你小点声,让人发觉就不好了。”惊梦的声音传来。我仿佛看见他急着想用手捂我嘴的样子。
我压低了声音。“笑丘没过来么?”
东流回答了我。“跟着你那同学走了,笑丘好像发现了什么。”
“我的修行好像出问题了。‘涉水’想不出水;站桩站不成树,胯下也骑不出马;入静也体悟不到东西,要么睡过去了,要么身体都僵了……”
我开始把遇到的问题一股脑全倒了出来。他俩静静地听着,谁也没有说话。直到我说完,也没有任何回应。
“顺其自然。”等到我实在等不下去了,才得到这么一个回答。我们心里都有心事,这句回答我竟没听出是谁的声音。
“你先回去,这些事不要多想。时机到了自然明白。”惊梦一向用这些话搪塞我,也不知是真是假。
紧接着是东流的声音。“明天你继续跟着那同学出来。今天一冒头,三天内必然见分晓。有问题到时候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