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没想到笑丘有这样的过去。幼时的他果然很不懂事。一个几岁的孩童能有几斤几两？说他天资聪颖我毫无意见，但要说他能远超同侪，那我也没法厚着脸皮了。各门各派绝对有远胜他的道友，但是谁又敢真正动手呢？本就是小孩子间的嬉戏，做不得数的。但他又实在太过较真，把切磋看成了搏斗，甚至都奋不顾身了。结果当然是他大获全胜，可背后的故事实在耐人寻味。
连人家那么可爱的小姑娘都下得去手，简直丧心病狂。
“谁没有年幼无知的时候。笑丘的事儿我回头肯定天天念叨，他们成天说我不懂事，自己也没好多少，五十步笑百步罢了。那个，东流的事儿你知道不？他少年老成，什么事都想推个干净。他小时候有没有什么糗事？”据说“八卦”早已成为了娱乐圈的专有名词，我这种行为不知道算不算“八卦”。这些话得避着惊梦说，不然又得扯一通文化的继承和发扬。我好像跑题了，他们的安危我并没有确切的消息，现在胡思乱想又有什么作用呢？
“东流居士的事你比我更清楚。”师姐笑道。
“已经开始疗伤了么？怎么没一点动静？”云雾越来越浓了，云门已经难以分辨，眼前只剩白茫茫一片。
“师妹只能暂时压制伤势，不让其恶化，再勉强缓解一下痛苦罢了。想要痊愈，还得等师父借来法器，与各位前辈一同施法。你帮不上忙还这么急躁干什么？家属最好离急救室远一点，耽误事。”师姐倒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不过她越是如此，我的内心就越平静，要是连她都沉不下气，那我还不得急得跳起来。
“有时候真恨自己什么都不会。”我叹息道。
“你想会什么？不如我教你怎么样。无心岫从来不收男弟子，但指点一下修行应该没什么问题。”师姐把玩着柳丝，让我有些瘆得慌。
“修行界不是有规矩，没有真人的境界不能教徒弟么？师姐已经是真人了？”我现在对学什么已经很无所谓了，毕竟很多时候人总是力有不及的。但话得说清楚，修行法门不能随便问，也不能随便传，不然害人害己。
“我当然也没那样的境界。不过三位公子教得，我就教不得？”师姐的眉毛弯得像月亮。
“你怎么知道他们……你诈我！”果然还是年轻啊，别人一试探就说漏嘴了，我摇了摇头，黯然神伤。
“哈哈哈！”师姐大笑起来，笑得很豪爽，一点也不做作。“授徒传道当然得很慎重，但万事都有例外。如果传承即将断绝，还守着规矩干什么？而且你也是个意外，给你传法的多是年轻人，我也是其中一个。”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总感觉自己被算计了。我修行无成是不是被你们害的？”我笑着说。
我早就出离愤怒和疑惑了，现在谈论起这些东西，我可以很不在乎，就像谈论别人一样。
“我也不是很清楚，应该是有前辈吩咐过吧。”师姐给了我一个很敷衍的答案，我很识趣地没有继续问下去。
“那我肯定得学，艺多不压身。没准儿哪天我开窍了呢。”我斩钉截铁地说要学，然后就恭敬地站在了她面前。
按规矩得跪着，或者坐着，一来表示尊重，二来便于听讲。但咱们也就不穷讲究了，随便一点，不要太当回事。
师姐手一扬，云雾凝成了两个蒲团。“这阵法你已经看清了，有两句诗你肯定知道——流水下滩非有意，白云出岫本无心。无心岫的修行总纲就在这两句诗上。”
蒲团落到了我们身前，我们各坐一个。我盘腿坐着，双盘还是不会，只好坐单盘，但仍是不舒服，想了想还是跪坐好了。师姐的坐姿则有些奇怪了，我还以为坐姿就那么几种，没想到男、女修士打坐的方法会有这么大的不同。她的坐姿很漂亮，也很自然，但很明显不适合男性效仿。
“诗我当然知道，小时候看《贤文》就背过，但作者是谁，全诗什么样我就都不知道了。毕竟只记得这么一句。”我老老实实地说，谨记着“知之为知之”的教导。
“我可不是给你解诗的。无心妙法，只在云水之间，强调的就是一个‘悟’字。你看那水流婉转，从高山淌下，在山涧中蜿蜒，时隐时现。再看那云雾缭绕，随风生灭，在虚空中变幻，变化万千。天下间最精微的道理无过于此了，看似缥缈，却只是大道留下的痕迹。你如果想要修成，先把云和水看清楚。”师姐像个教书先生一样，享受起为人师表的乐趣来。
“看东西谁都会，可也没听说过谁真正悟出了东西。是不是‘看’云和水，有特殊的方法？还是说云水有特殊的含义，是用来借代修行术语？”我疑惑地问。
“果然是学了不少东西，但要是让你料到了，我还用得着再跟你讲？看就是看，云水就是云水。也不像个聪明人，怎么心思还这么不纯？”师姐似笑非笑地说。
我又犯下大错了。不要怀疑师父，也不要怀疑修行法门，最后还得注意不能轻易发问。一开口就是三大错误，我不好意思地冲师姐笑了笑。但马上我又明白了，这一笑，等于是第四处错误。我赶紧收摄心神，认真听讲。
“对了，你还没有问过我的名字吧。一直师姐师姐地喊，让人觉得别扭。”
名字还真不重要，我一直都没有多问的习惯。何况问女孩儿的名字，总给人别有用心的感觉。但师姐已经开口了，我不能不懂事。“敢问师姐芳名。”
师姐给了我一个奇怪的笑容。“你看你！我是想告诉你，我师妹的名字。毕竟你回头得表示一下感谢，不能让人说不懂礼数。我师妹名叫白若云，我叫白如水，你可记好了。”
说话间，云起，水流。我眼中再没有了其他事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