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尼
潘尼（约250－约311），字正权，荥阳中牟（今河南中牟县东）人。祖父勖，汉东海相，曾作著名的《册魏王九锡文》，叔父为当时著名文学家潘岳。尼少有清才，性格恬淡，勤学著述。晚年居官显要，曾任秘书监、中书令、太常卿。永嘉中，洛阳将没，于归乡里道中病卒。潘尼文风多庄严典重，其文采虽不及潘岳，但亦有高丽之作。
两晋时咏物赋极盛。陆机《文赋》所说的“赋体物而浏亮”即当主要指咏物赋。潘尼流传至今的赋作也以咏物为主，《火赋》即为其中之一，它是现今保存最早的一篇写火的赋，其结构工整，具有大赋的形式，对火作了多种的描述，力求全面，铺陈了火的德、性、用、威，反复赞颂火的高贵品格，讴歌其在中国文明史中的价值意义。笔法纵横开阔，体现了“包括宇宙，总览人物”的赋家之心。
览天人之至周［1］，嘉火德之为贵［2］，含太阳之灵辉，体淳刚之正气［3］。先圣仰观，通神悟灵。穷神尽数［4］，研几至精［5］。形生于未兆，声发于无象。寻之不得其根，听之不闻其响。来则莫见其迹，去则不知其往。似大道之未离，而元气之灏瀁［6］。故能博赡群生［7］，资育万类。盛而不暴，施而不费，其变无方，其用不匮。钻燧造火，陶冶群形，协和五味，革变羶腥，酒醴烹饪，于斯获成。尔乃狄牙典膳［8］，百品既陈。和羹酋［9］，旨酒浓醇。烹鼋煮鼍［10］，灼龟臛鳞［11］。若乃流金化石，铄铁融铜，造制戎器，以戒不恭，砥炼兵械，整饬军容。四海宁［12］，边境无寇。韬弓戢剑，解甲释胄。销镝为耒，铸戈为耨，战士反于耕农，戎马放于外厩。及至焚野燎原，埏光赫戏［13］。林木摧拉，砂砾煎糜。腾光绝览，云散霓披。遂乃冲风激扬，炎光奔逸。玄烟四合，云蒸雾萃，山林为之崩阤，川泽为之涌沸。去若风驱，疾如电逝，纷纶纡转，倏忽横厉。萧条长空，野无孑遗。无隰不灰，无坰不斃，震响达乎八冥，流光烛乎四裔。榛芜既除，九野谧清。荡枝瘁于凛秋，候来春而改生。其扬声发怒，则雷霆之威也；明照远鉴，则日月之晖也；甄陶品物［14］，则造化之制也；济育群生，则天地之惠也。是以上圣拟火以制礼［15］，郑侨据猛以立政［16］，功用关乎古今，勋绩著乎百姓。
（严可均校辑《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全晋文》卷九四，中华书局，1958年）
［1］天人：天道与人事。自然之理与人类社会的统一关系。至周：极其周全密切。
［2］火德：秦汉方士，根据邹衍五行学说，来附会历代王朝之德和兴衰更替，称为五德。并以炎帝、唐尧、周为火德。
［3］“体淳刚”句：《春秋繁露·五行相胜》云：“火者，司马也。”司马主兵，故云火体现刚气。
［4］数：自然之理。
［5］研几：研核事物变化隐微的征兆，以预知其发展。《周易·系辞》云：“夫易，圣人之所以极深而言几也。”王弼注云：“造动微之会则曰几。”孔疏云：“言易道宏大，故圣人用之，所以穷极幽深，而研核几微也。”
［6］而：同“如”，若。灏瀁：浩大。
［7］博赡：普济。
［8］狄牙：即易牙，齐桓公的厨师，以善调五味而得幸。
［9］酋：陈年老酒和醇浓美酒。
［10］鼋：团鱼。鼍（tuó）：扬子鳄，又名猪婆龙，鼍龙，长两到三米，皮可蒙鼓。
［11］灼龟：炙烤乌龟。臛（huò）鳞：燻鱼。
［12］宁（yì）：太平无事。
［13］埏（yán）光：地平线边缘燃起的火光。赫戏：光明炎盛之貌。
［14］甄陶品物：培制各种器物。
［15］“上圣”句：《左传·昭公十七年》载：“炎帝以火纪，故为火师而火名。”意谓纪事及师长官员名称，都以火命名，即按火精太阳的运行制定历法和行政官员职责。如同《周礼》之六官。盖“上圣”即炎帝，“拟火以制礼”，即火纪、火师、火名之义。
［16］郑侨：春秋郑国贤大夫公孙侨，字子产，后世称郑侨、郑乔。《左传·昭公二十五年》载：“郑子产有疫，谓子太叔曰：’我死，子必为政。唯有德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故多死焉，故宽难。‘”意谓立法执政严猛如火，实能使民少犯刑罚。
评
《火赋》是现今保存最早的一篇写火的赋，其结构工整，具有大赋的形式，对火作了多种的描述，力求全面，语言铺陈，尤其对燎原之火，描绘精彩，惊心动魄。其思想以“天人”学说为基础，歌颂了火的自然政治功德，故具有庄严典重的特色。该赋保存于《艺文类聚》和《初学记》等书中，大致完整。《北堂书钞》卷一二二中尚录四句：“若大名刀宝剑，旷世绝殊，炼质于昆吾之灶，定形于薛烛之炉”，当为中间部分的佚文。
（刘志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