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
那是一些整个村庄和田野都寂静的透不过气来的闷热的午后
那是一些只要划一根火材就能把空气点燃的闷热的午后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和一个肩扛锄头或钐刀的少妇
一前一后走在旷野里谁也不说话
后面的小男孩是我前面的少妇是我远房的舅妈
身材高挑的远房舅妈与一般人家的婶婶阿姨不同
她的皮肤不像粗粮做的馍馍更像乡下少见的白面馒头
她垂过腰间的辫子很长很长我走在她的身后
刚好看到辫梢在她的腰间摆来摆去很多时候
她锄地或打草累了的时候
就转过身来瞟我一眼
这样的日子到底持续了多久我早已记不清楚
大概是从七岁到八岁最后一次跟着这位远房的舅妈去锄地或打草
我已开始读小学一年级那应该是1970年的夏天
我的第一个暑假刚刚开始书包还没来得及放下
我就看见远房的舅妈高挑的身影正约好了似的穿过我家门前的栅栏
那是一个整个村庄和田野都寂静得透不过气来的闷热的午后
那是一个只要划一根火材就能把空气点燃的闷热的午后
一个还不满八岁的一年级小男生和一个肩扛锄头或钐刀的少妇
一前一后地走在旷野里我并不知道这位远房的舅妈
要去哪片田里锄地或哪片甸子上打草我也并不关心
她究竟会把我带到哪片田里或哪片甸子上
我只是默不作声地跟在她的身后看她的辫子摆来摆去
但那天我最后并没有跟随远房的舅妈到她要去的田里或甸子上
此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我的这位远房的舅妈
但我却从那天掉头跑开的一瞬间在记忆中永远封存了
那些整个村庄和田野都寂静得透不过气来的闷热的午后
那些只要划一根火材就能把空气点燃的闷热的午后
以及一个不满八岁的一年级小男生突然听到的一种
仿佛绸子被轻轻撕裂的声响那不是我熟悉的辫子摆动的声音
这来自漂亮的远方舅妈体内的声音让我儿童时代所有对于美的幻想
瞬间破碎
小荷
十二岁的某一天我小学毕业
想到要离开不能与我一起到县城读中学的小荷
那天我发誓:长大了一定进城当工人
然后衣锦还乡用一辆四匹马的马车
娶小荷回家
小荷姓陈是村支书最小的女儿
小荷很美但现在如果让我具体描述小荷当时的美
我还一时找不到任何恰当的词汇
总之小荷的美
是我长大以后再也没有见过的美
小荷和我同岁或大我一岁
小荷的个子很高高得比我还高
所以每个新学期按个头排座位
我总是在小荷的前一排这总是让我很沮丧
不是因为我比不上小荷的个子高
而是这将意味着只有课间的时候
我才能看见小荷
可以见到小荷这几乎是我
读完五年小学的全部动力
所以为了比后排的同学还能更多的看到小荷
我常常偷出家里的鸡蛋换成钱
然后步行十八里乡路去县城的新华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