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第一天，灶间的灶火依然摸黑燃烧起来，在晨光来临前，炊烟已跟着黑夜走了。朦朦胧胧的天地间，妇女们或扛或挑，或洗或浇，活动在田间菜地，水边岸上，赤手赤脚，不畏霜冻水寒风刺。再拉牛儿羊儿牧草后，早上的活儿差不多都忙完了，妇女们才偷闲聚到一块打四十分，或挽面（又称绞面。可网上搜索详细内容）。大男人借天时小赌几把，心态完全放松，平日里担心家里的女人会闹脾气，是不敢碰或太公开参赌。孩子们就野着玩：男孩子放鞭炮，打仗，捉迷藏，打瓶盖，冲关……女孩子跳绳，跳格子，追逐，升级抓石子，坐凳子（一张凳子几个人手拉手围着，主持的一旁喊：坐凳子坐凳子是谁偷了我的银簪子。大家就抢着坐，一轮轮下来，最后一个还站着的，就只能到一旁替下喊话的主持人了）……这几天王家行会将电视从茶水间搬到大厅，让想看电视的人儿都有地方落脚；至于王志道和孩子很少出来村里逛，父子俩主要是呆在家，如平日，自己玩些亦教亦乐的游戏，如成语接龙，词语造句，心算，二十四分，猜谜……
过完了正月初三，节日的气氛开始淡化，有的已出门打工，如大黑的大哥大华初四就动身下深圳给雇主看鞋店了。
天气渐趋暖和，睡了一冬的桃树开始苏醒，吐出醉人的斑斑芽花。下了场淅沥的春雨，大地还没干透，地上几处泥洼黄澄澄的泥巴，皲裂的纵横交错，如孩子嫩脸上的寒风足迹。对面传来愤怒的鸟叫声，奇怪的很不是样。倾耳细听还有孩子的谈笑声。在大黑家的东侧，王午明和大黑，鼓着圆溜溜的腮帮，涨红着脸，反复吹响嘴里的“水鸟“（儿童玩具），谁也不服谁，气势此起彼伏。“水鸟“肚子里的水，跟着孩子腮帮的节奏，飞践得老高，顺着小手往里流，浸湿了粗布大衣的衣袖。
“我不要了。“王午明突然扔掉“水鸟“，豪言壮语，嗤之以鼻的用着挑战的眼神看在大黑的脸上。
毫不示弱的大黑随之也将“水鸟“抛出身外。
“我脱，衣服也不要了。“脱下外衣甩老远去了。
大黑学着也解下衣服，刚丢出去之际，黑妹的责骂声从后面传来：“你们在干什么，把衣服捡回来。快点！”
大黑转身看见出了东门的大姐，眼神逼的凶，赶紧就跑腿去捡。王午明没趣地也去捡，动作磨蹭，扭头扭脑，东张西望。
黑妹自豪地收回威严，径直而去，手里拽着的露尾粗纸，身前身后来回摆动。脚下突然传来咔嚓嚓的清脆声，这立即搅起不安的气息。王午明听出不妙，转过头遁声看来，低下眼睛，人儿一下“啊“地惊叫出声，“你把我的‘水鸟‘踩粹了。“发狂奔来，捡起残粹不堪的“水鸟“，粗气如牛半晌，倏地狂叫道：“赔我！“看向黑妹，如凶神恶煞。
犯了错的黑妹，不好意思地撩下一句：“我没看见，“转头就走，根本不打算跟人好好商量，只想逃避责任，拍拍屁股走人。
王午明拔腿就跟来，拽上黑妹的手，死死的紧紧的，如救命稻草，喊着要人家赔。
黑妹挣扎地使劲甩，反反复复，终是没有结果。两人拖拖拉拉已到厕所入口。
“现在我要到里面拉肚子，你别再跟着。“黑妹妥协说，“等会儿，我叫大黑把他的‘水鸟‘给你，行了吧。“
王午明仰着可怜的眼睛看着黑妹。黑妹见他眼眶里何时已闪着泪光，好笑道：“看看你，都快哭了。是男的还是女的？“
“我爸是男的我阿妈是女的。“王午明挤挤眼睛，没好气的说。
黑妹真无奈，再三说：“我要进去了，你放手吧，反正我也跑不了。我说话算话，一会儿就让大黑给你‘水鸟‘。“感觉王午明手下已有松动，搭过手来推掉王午明的小手，逃命似的大步窜进厕所。刚站到蹲位，解开裤绳，蹲下之际，入口猛地闪进一矮小的身影，黑妹的脸顿时慌张起来，提着裤子站起来，责骂道：“下败（闽南语，不要脸的意思），快出去。“
王午明咯咯地笑，找准时机探身抢过黑妹手里的粗纸，跳到黑妹身后，小脚跨过蹲位，拉下裤子，露出光溜溜的屁股，就蹲了下来，身后说来一句：“纸先借我用一下，一会儿还你。“语气戏弄。
黑妹提着裤子，气得冒火，想把纸抢过来，却是不方便，手还提着裤子，肚子下面这会儿正催的紧，丢下一句：“下败。初一不算十五算。“悻悻出去了。地上捡了几块石子，又找了一间，匆匆进去了。
黑妹前脚进去，躲在厕所入口偷看的王午明，后脚出来，对着黑妹进去的身影，哼了声解气，就离开回到原来的地方，捡走自己刚才扔的外衣，闷闷不乐，脚步漫无目的。
暖阳通过古厝的天井照进上厅，披在阿公的脸上，阿嬷的背上。两双皱巴巴的沧桑老手游动在圆簸箕上，一粒粒饱满光亮的花生种，被挑进旁边的布袋里，里面已累积一大堆胖种子。时令已吹响号角，黄牛，犁筢，锄头，打孔器，整装待发。这场分战场的战必须打赢，才能保证有下锅的油和交税责任的完成。
阿公阿嬷专注的挑花生，一只小手静悄悄的靠近，在阿嬷的宽大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阿嬷扭头，没见人影，转过另一边来，才发现王午明蹲在自己的屁股后面，仰着小脑袋偷偷的笑。慈祥地说：“跟阿嬷玩躲猫猫啊。“
王午明嘿嘿直笑，献殷勤地说：“我来帮忙。“挑了几粒样子饱满的交给阿嬷，阿嬷点头表示通过，就放进布袋里了。小有成绩，王午明自豪说：“挑花生谁不会，别人找不到孩子，还是我帮她找到。“
阿嬷随口问：“是谁家孩子，你怎么替她找到的？“
王午明更来劲儿了，说：“那孩子叫七毛，她阿嬷太笨了，七毛七毛的叫，那孩子怎么会出来。“
“哪要怎么叫？“阿嬷饶有兴趣问。
“当然要这样叫，“王午明面向阿嬷，煞有其事叫道：“七毛，七毛，八毛，九毛，一块，出来了。厉害吧！“
阿公阿嬷顿时都笑了，“厉害……“
经过一番铺垫，王午明道出过来的真正目的，“阿嬷，你有五毛钱吗？我想买‘水鸟‘。“
阿嬷一愣，原来是为这啊。心里是想给，但故意为难道：“五毛啊？好像没有。只有一毛的了！“
“一毛也行，五张。“小手一比。
阿公阿嬷顿时又笑了。阿公给阿嬷使了下眼色，示意阿嬷给。阿嬷的手早掖进裤子里要拿了。这时几只麻雀飞落在天井周围，叽叽喳喳，上窜下跳，灵动的让人眼花缭乱，一番嬉闹后，你追我赶去了，几根羽毛飘进天井，落入馊水池内，随风动而动，像徜徉的小船，只是越不过池壁的包围。
水鸟失而复得，王午明倍儿爽，从小卖部出来就一路吹着水鸟回到家。房里大兰正哼着小歌儿哄小兰睡觉，听见谁吹着哨子进来，赶紧从床上起来，跑出来，发现是弟弟，责令他安静到别处玩去。王午明走掉后，大兰才回到房里，只见小兰原本昏昏欲睡的小眼睛，又睁得老大，赶紧过去，轻轻拍着小兰的身体，嘴边哼着小歌儿：布拉拉布拉拉快快跑，跑到山上躲猫猫。不见了不见了小朋友，快来帮忙找一找。（mp3尾页附上）
这小歌儿是王龙先唱的。有天小学来了几个人，大家口口相传说是来抓小孩子的，无知和过度恐惧的家长，就将孩子藏起来，有的干脆直接叫孩子到山上躲起来，那时大兰背着小妹带着午明跟风也躲进山上去。当天王龙不知怎么搞清楚的，跟大家解释说那是以讹传讹，至于小学突然停课是为了迎接那些下来搞宣传的干部。王龙以此编了这小歌儿，大兰当时有心又切身有体会就记住了，平时哄妹妹睡觉就哼着唱。这事发生一周后，小学墙上就刷了几处红漆宣传语，如“少生优生，幸福一生“之类的。
王家行的大闺女四个月大了，按照民俗，得烧香拜佛，开五味，穿新衣，理头发，绑手脚，坐母子椅……王家行对这一切不管不问，阿嬷就只能自己处理，请了阿丕理发师来给孙女剔头。
时光荏苒。8月底，王家信和山花商量好，规划出一笔钱，给大明买了辆凤凰牌前跨式自行车。大明就要上初中，总不能让他骑家里那辆又重又高的老式自行车去学校；同时决定到时候给王午明报名上小学。
顶着炎炎的烈日，佝偻着身体，身上的衣服早毫无死角的被汗水洇湿。但还得咬紧牙关，送完上午这最后一趟，才敢歇手回家吃午饭。
路上的妇女，脚步匆匆，竹帽下的脸热的发烫。路边的大树，投下的影子只够自己用，就是长的弯曲大方的，妇女两也不敢偷凉歇足。上午的工作量完成了，可家里的活儿还在等，下午的工作赶脚就会催促。
路上撞见了出来给不方便的老人理发的阿丕。阿丕理发师先点头问候山花和阿叶，“推完回来了。“
阿丕跟山花是同村，比山花小几岁，他在镇郊开了家理发店，地处三叉路口，为人亲切，手艺不错，找他理发的人儿不少。谁家里有行动不方便的老人或宝宝过满月等都会找他上门服务。
“又出来给人理发？“山花说。
“是。“阿丕点头。
山花不好意思笑笑道：“方便吗？“
阿丕看出山花有事要说：“有什么事你说。“
“我那小儿子，不是打算送他去报名上小学嘛，可那头头发跟鸡窝似的，想请你顺道跟我回去给他理个发，到时给老师留个干净的印象……“
“方便！“阿丕毫不犹豫笑道，“我们这就一起回去。“
三人说说笑笑走了一段后，阿丕想起说：“说起你那儿子，叫午明是吧！这孩子逗的很。有一回我给他理发，他平时到我那理发，不是常爱跟我开玩笑嘛，偷偷的把剔头刀放进我的衣袋里，害我找了半天也没找着影儿。那回我故意给他理到一半，不给理了，想为难他一回，看他会不会急成无头苍蝇。你们说好笑不？这小子跳下椅子，跑到街上大喊大叫：快来看啊，快来看啊，阿丕给我理发理到一半就昏倒了……害大伙都闻声围过来看，反把我弄得不好意思，忙解释。“
阿叶山花都笑了，山花不好意思说：“这孩子真让人儿头疼，爱创制人。说了骂了还是不悔改。气人！“
”孩子都调皮。“阿叶旁边说，“到时到学校让老师好好教育教育就会懂规矩的。“
到家后，山花给阿丕挪了张凳子，打了碗米粉汤，叫来大兰问：“你弟弟去哪儿了，叫他来理发。“
大兰见走廊坐着个生人，眼神顿时露出些许怯色，启唇要回答阿母的话的时候，王午明突然出现在走廊的那头，已跳上走廊走来。
山花也看见，叫道：“天这么热，不好好在家呆着，还跑到外头疯去。过来让阿丕师傅给你那头杂草剪剪。“
阿妈身后有人，王午明侧身看清是谁，撇着嘴，哼声道：“阿……屁理发师。“
山花顿时变脸，责骂道：“你这孩子，太没大没小了，欠打。“
身后的阿丕笑笑，劝道：“没事，他都是这样喊我的，开玩笑嘛，这说明我跟他亲。“
山花不好意思的笑笑，转头看过来，下命令的对王午明招手说：“快过来，把头发剪剪，到时候去学校报名上课，老师和同学才不会笑话你。“
报名上课，王午明一听，就不乐意了，多没趣，整天被关在教室里，想玩不能玩的。决绝说：“我不报名不上学。“说着人儿已拔腿往外跑了。
山花火了，大叫道：“给我回来，听见没。再不回来我追上去捉回来就绑起来打，听到了嘛。“
王午明并没听从，却看过来对山花摇头晃脑，做了个飞尿喂人的不敬动作。
山花心里窝着的火，顿时火上浇油，气急败坏的大叫道：“夭寿的，今天不教训你就没法过了。“气昏了头似的，拔腿就追，连跟阿丕师傅打声招呼都忘了。
头发当然没理成，但到学校报名那时，山花包粽子般的将王午明绑着拉去小学报名，一路人见人问，人问人笑。
学校的走廊是用石板罩顶，教室是石墙瓦顶。从东到西一到五年级，最西边的两层楼，底三间是老师办公和厨房，上两间为老师宿舍。学校的前边有条大路，大路的下面有条小河，清澈的河面上倒映着红旗，还有四个大红简体字——希望小学。
学校走廊顶的中央立着银色大旗杆，红旗高高升在天空，视野很广，随风而动。教师办公楼的铜色铁门畅开着，里面飘出做饭的香味和偶尔传来人儿的谈话声。山花牵着王午明出现在报名处，几位老师登时瞪起好奇的眼睛，一位中年男教师先问：“这名女同志，你有什么事？“
山花尊敬地回答：“我带孩子来报名的。“
那男的说：“读几年级的？“
“还没上过学。“
“那就是新生。“
“新生到我这来报名领取课本。“打扮的紧趋时尚的女教师随至接过话。找来圆珠笔，打开票据本，看在山花的手上，“户口本给我。“
山花递过大红本子，女教师柔和说：“孩子叫什么名字？“
“王午明。“
女教师已打开户口本找着王午明的身份本页，边顺嘴念道：“王午明，汉，1983年5月5日。是农历五月初五还是阳历？“
“农历的。“山花回答。
“粽子娃，“女教师俯眼开始记录，顺嘴问，“干么把孩子绑着，怎么不解开。“
山花不好意思笑道，“这夭寿的，叫他来报名上学，就是不乐意，没法子，就只好硬绑着拉来。“
刚才那男老师插话道：“现在名已经报了，就给孩子解开，这样绑着会把孩子绑坏的。“
山花敬重的顺允，就给王午明解开。绳子刚解完，王午明拔腿就要跑掉，山花早防着这手，眼疾手快地就拽到跟边，眨眼间已蹲下身子，直接退下孩子的裤子，拉着脸说：“叫你还跑，看你羞羞不。“
老师猛然爆笑。王午明则急着提裤子，仄目恕火凶凶，吐纳紧凑。
山花交了98圆学杂费，领取了几斤课本，带着王午明恭敬离去，厨房里的烧煤炉上面的铁锅正蒸汽腾腾。
阳光下的孩子又自由自在地活蹦乱跳，活泼如下面小河里的鱼儿们。山花腰边的课本，视乎是想下来跟着天真无知的孩子玩耍，调皮的滑落出来，掉在土路上，震起纷纷尘土。山花索性直接用带来的绳子将负有启蒙医愚责任的书本全绑起来，提着走了两步，对王午明责令道：“好好走路，下午还有两趟石头要送。“前脚贴后脚地快起来。绑在绳子上悬着的书本，随外力的影响或动或旋转。阳光下，书本的影子变化多端，终是找不见方正的瞬间。
次日早上，大明骑着为之骄傲的新自行车去明日中学。王午明磨磨蹭蹭地吃下早饭后，大兰送他去学校。昨晚父母吩咐：虽学校不远，但担心王午明自己去，会半路上跑哪玩去，没去学校，叫大兰看着他到学校。
一路上，大兰沉默不语，忧伤和怯畏在青黑的面容上盘桓不下。让人羡慕的弟弟跟麻雀一般，突左突右，转来转去，突然闪现在自己跟前挡住说：“姐，我想和你换样东西。“
大兰轻“恩“一声，疑问地看在弟弟的眼里。
“我想跟你换******，那样我就不用上学了。“为自己的奇思嬉皮笑脸。
能换不也很好，弟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大兰嘴角微微一扬，笑比哭好不到哪，比划着说：“羞羞羞。“又怜爱地说：“到学校好好学习，别再调皮捣蛋创制人了。阿爸阿妈挣钱很辛苦，你要懂事。“
王午明闻若未闻，继续自己的玩耍，无心无肺得让人着急。
学校渐趋近了，大兰愈发焦躁不安。送到学校操场外边，大兰指着东边的第一间教室说：“那边第一扇门就是一年级的教室，你自己去吧。赶紧！姐还得回家看小妹。“
王午明“哦“了一声，接过姐递来的军色书包，悻悻迈出步子。
大兰的心时刻如战鼓般扑扑狂跳，见弟弟爬上了走廊，往一年级的教室门走去，自己的腿已往回走了好几步，这时猛地跑了起来，跟风似的，一口气跑过民居的两个绕弯，确信已出学校的范围，才缓下来步走。眼睛不知何时已被泪光模糊，紧凑地眨巴着
双眼，嘴角露出理解的苦笑。天视乎读懂了什么，掉下零星雨点。从黎明到现在，持续的阴天，太阳今天是不会出来了。
学校走廊对面走来一女子，笑颜曼丽，唇下点痣；粉白衫衣，两折袖子；黑色长裤，紧贴美腿；粉色凉鞋，轻盈步子；教科书粉笔盒左手托着；细长竹条右手悬着。女子的眼睛注视着往这边看，怎么还有同学不进教室。一年级教室门口一背着军色书包的矮个的男同学，全身帖在墙上，当自己轮子似的，来回滚。女子纳闷着越来越近，渐渐地看清孩子的面容，嘴角顿时扬起，这孩子不就是被绑着来报名还当场被他妈妈脱下裤子的那个“粽子娃“嘛。
女教师驻足亲切问：“这位同学，怎么还不进教室，上课了。“
王午明仰着郁闷的眼睛，看着女教师，想起报名那时就是找她报的，她看见了自己被阿妈脱裤子，脸立即拉下来，哼了声，不高兴地走进教室。女教师窃笑，随后跟着进来。
一进教室，王午明毫无心情地扫视过房间，见后门边的座位空着，迈步就过来，走进座位坐下，抬眼就看出门外，身子已挪近铁门，小手攀在冰冷的铁管上，脸压在上面，一向活泼灵动的眼色登时暗淡下来。外面的世界多自在：春天来了，滴答滴答的小雨，绿了大地，我要和蜻蜓、蜜蜂、燕子去飞翔，去追逐，玩的蓬首垢面；夏天来了，照吧，照吧，大太阳。我要和沙子、泥巴、污水去嬉闹、去戏耍，玩的灰头土脸；秋天来了，白云飘啊飘，我要去发现荔枝、桃子、葡萄……冬天来了，呜呜呜呜的寒风，吹瘦群山，我要去发现小蝌蚪，四脚蛇，八哥蛋，……跟狗儿竞速，和蟋蟀争鸣，上蹿下跳，满地打滚……这一切的一切从今天起，被关在了铁门外面，虽一纸之遥，然六臂莫及。天上的云更黑了，从零星雨点渐渐下起了蒙蒙细雨，铁门里的小眼睛更是凄楚暗然。
女教师已介绍完自己的姓名，她姓金。这会让同学们简单地做自我介绍。走来教室靠内墙的第一张课桌，柔声说：“这位同学，请起。你告诉大家你叫什么？声音大点，别害怕。来。“
“我叫王二。“站起一贵少爷打扮的男孩。课桌上的文具盒色彩缤纷，与男孩光鲜的短衣，交相辉映。
女教师接着请起第二位同学。只见男孩应声站起来，双手垂直放在大腿边，鞠躬说：“老师好，同学们好，我叫王正。“声音中气十足，吐字清楚，抑扬顿挫，人儿浑身焕发踏实稳健的儒生气息。
女教师欣赏的要开口让王正坐下，话到朱唇，安静的教室霍然响起“王正，是你吗？“的叫唤声。女教师循声看去，一矮个的身形已挪移出教室后门边的座位，小眼睛闪动着喜悦，看着这边，快步走来。
这个“粽子娃“想做啥？女教师纳闷的等着续篇。王午明走到王正的对面，确信是跟自己一起玩耍过的那孩子，虽仅仅只有一天，但熟悉如知心故人，脸上顿时笑开了花。王正也笑了，其实在王午明走进教室那刻，就认出了他。
为之安静得蚊过可闻的课堂再次被王午明打破，“老师，我要和王正坐在一起。“说着已又对王正的同桌王二，命令道；“你起来，我要坐这里。“
女教师糊涂了半晌，这孩子太任性，任性得荒唐，让人拧眉。然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孩子们还不懂什么是课堂秩序，所以轻声说：“这位同学，你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你要和谁坐一起，等以后老师编班时在酌情处理。好吗？“
“不好，我马上就想和王正坐在一起。“语气坚决，没有商量余地。
“你这同学叫什么，太任性了。“女教师只记得这位被脱掉裤子的孩子是五月初五出生的粽子娃外，他的真实姓名就没印象了。
“我叫……“话到嘴边，脑子灵光一闪，冒出个鬼点子，认真起来说：“你敢不敢和我打赌，你要回答不对，就马上让我跟王正坐一块。敢吗？“
开学第一堂课就被还高不过自己大腿的同学挑衅，小小年龄的脑瓜会出什么高深问题，女教师的心顿时是即吃惊又好奇，笑笑道：“什么问题，你说。“
王午明得逞地笑道：“女同学又叫女生，对不对？“
女教师点头，“对。“
“那男同学叫男生，对不对？
女教师又点头同意。
“我是男同学，我叫什么。“静待女教师开口。
“男生啊。”女教师不加思索地答道。
“耶！错，我不叫男生，我叫王午明，让我跟王正坐一块。“兴奋的不像样，眼睛已看在王二这边，指着桌上的文具和课本，说：“把你的东西拿走，我要进去坐了。“
王二不理会，侧目冷对。王二跟王午明和王正是一村，但他和王午明没在一块玩过，两人不认识，主要是因为王二的父母在镇上做生意，平日都将孩子带在身边。
女教师略一思忖：自己不是让同学们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嘛，这会就让这毛小子绕糊涂了，掉进了自己挖的陷阱里，糗大了。微摇了下头，觉醒的自嘲笑了笑，发现身边还有棘手的问题要解结后，重新严肃起姿态。见王午明催促，王二横眉，俊容为难起来，再三考虑挑了王二这边，歉意地说：“你叫王二对吧，你到后门边的座位上先坐着，编班时老师给你找个靠前的位置，好吗？“
王二坐如磐石，硬终如始，“我不要，这个位置是我先来坐的。“
女教师脸色窘涩陡增，左右无策可施，或赖账或强迫皆有损同学们对自己的印象。突然见一直端坐着的王正举手，女教师请起王正：“有什么事吗？“
“老师，我愿意到后门边去坐。“
女教师脸上霎时暴雨转晴，笑容可掬，赞扬王正说：“王正同学真是个好孩子。“随之指着后门，对王午明说：“王正同学愿意到那去坐，你现在想坐哪？是这里还是跟王正同学坐那里去？“
王午明没有回答，一直看着王正把东西整理好收进书包里，走出座位，笑呵呵的挽着王正的手，往后门去。全班的眼睛都瞧着，其中有一双熟悉的，他是坐在内墙边倒数第二排的大黑。在王午明走进教室时，他就想打招呼，但女教师跟在后面，就不敢出声了。
王正也是报之以笑，来到后门的座位后，让王午明先坐进去，自己坐好后，建议王午明也坐好。王午明才学着王正将手规正地放在课桌上，摆正身子，端坐笔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