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阿九背着,沈言的速度总算是跟上了大部队,稍微的喘了口气。
这甬道越往里头走,就越宽敞,四周甚至还凿出了可供几人坐卧的小室,沈言暗忖可能是快到了皇宫的缘故。虽然这地道是用来逃命的,可总也得顾得上几分皇家体面。
“前面可能有人。”沈言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头暗暗计算着,等到觉得快要接近出口时,一把抓紧了阿九的肩膀低声叮嘱着,“前面可能有人。”
“好。”阿九点了点头,然后做了个手势,前面便有两个人知机的点点头掠了出去,跟他们拉开了距离,而阿九则站在了原地,“先让他们去探探路,我们坐在这里等等吧。”
“嗯。”沈言拿出怀里的怀表看了下,还不到酉时,前傅均他们应该也在等机会,自己逼得太前离得太近打草惊蛇反而不美,不如就在这里等着。
阿九寻了个干净的地方扶着沈言坐下,然后很是自然的半蹲在那里,帮她揉起了腿上疼的地方。这事情阿九以前常做,沈言也不以为意,两人都没放在心上,旁边那些近侍见了也都见惯不怪的随机坐下,唯有周瑾,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站在一个远远的地方不动了。
沈言知道他心里头不悦,可她这会儿也是思绪万千,哪里有空管他,只坐在那里想着自己的心事。
说实话,她确定前面去打探的人真的能找到傅均那伙人,但又担心其实他们什么也找不到,这一切都是自己白紧张一场,越想眉头拧的越紧,一直到一双粗糙的手盖在了她膝头的手上。
“阿九?”看着属下那信赖的目光,沈言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面色微微一红。
她真是太不淡定了。
“大人不必太过忧心,不管你担心的事情发没发生,能陪着你走这一遭,兄弟们谁都不会觉得后悔的。”像是猜出了她的忐忑,阿九竟然难得的出言安慰。
“你信不过别人,难道还信不过我们吗?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一个字都不会向别人透露的。”阿九收回了手,轻轻的帮她揉着膝盖,淡然却又无比认真的说。
“我,”沈言看着阿九,微微一怔,而后却笑了,伸手搭在他的背上,“谢谢了。”
“大人,我们这算不算,是同走了黄泉路?”那边探路的还没回来,这边的人三三两两的离得又远,就在沈言闭目养神的时候,忽然听到阿九在旁边这么问了一道。
“黄泉?”一睁眼看到阿九那双认真到有些漠然的眼睛,沈言愣了愣,忽忆起自己刚才逗周瑾的话了。
“可不是么,这般黄土之下,又掘有泉水,可真当是黄泉路上了。”沈言反应过来,忍不住微微一笑,低声说道,“我记得小时候看故事,始皇帝忌恨生母,便将其囚禁在冷宫,发誓若非黄泉路上,否则永不相见。后来他后悔了,想见母亲,却又碍于君无戏言,不能违反自己的誓言,便有谋臣出主意,在两座宫殿之下掘了一条深可出水的通道,在那里跟母亲相见,以便应了那黄土之下,泉水之旁的黄泉路。现在想起来,倒跟我们现在有些像。”
“属下读的书少,倒没有听过这个故事,只是老人们常讲,人死了后都会变成鬼,通过那黄泉路,到三生桥上去喝孟婆的汤,忘却前尘旧事的。”阿九难得的笑了笑,眼角有浅浅的细纹,“属下自从有记忆以来,便一直侍奉在大人身边,只是近些天却总感觉心神不宁,想着说不定哪天就不能陪着你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沈言听着阿九这话,却是微微有些变了脸色。
“大人误会了,我不是要走,只是这些天常梦见自己走在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路上,周围有许多没有脸的人,很像老人们常说的黄泉路,”阿九放在沈言腿上的手不经意的抖了下,旋即又恢复了正常,“不过还好没有大人,所以我想着,或许是老天爷要我一个人走个什么路吧……”
“你乱说什么”沈言听着他这话,面色一凛,有一种不祥在心头浮现,“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生是我的人,那死了也是我的鬼,我说不许死,你就是不能死。你一直在我身边,哪怕是真的黄泉路,也是你在我身边的。”
“是。”阿九应了一声,难得的笑了,但不疾不徐的话里头仍然有他的固执,“梦到自己一个人走那条路,真是有些让人害怕。可是越害怕,便越庆幸大人不要在旁边,因为只要想着大人还快快乐乐的活着,那即便是我没有站在你身后,也会觉得很高兴。”
“你,”听着他这话,沈言却是心中一紧,看是看着他那过于认真的眼眸,又不得不垂下了头,叹息着说“说不定当初我救了你,却是害了你。”
“怎么会呢。能被大人救起来,是我遇到最好的事。”阿九轻声的说着,“是你救了属下,又收留了什么都不记得的属下,还替我谋了差事,处处照顾我。没有大人,属下早就死在路边了。”
“这份情,我万死难忘。”
“我不是好人,”被他这般感谢,沈言只觉得自己受之有愧到了极点,“我救你并非全是出自于好心。”
“大人不用解释了,属下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是怎么样的人,我难道清楚吗?”阿九握住了沈言的手,淡笑着说,“属下什么都不用知道,只要知道你一直对属下很好,就够了。”
沈言一时语塞,四目相对之下俱是无言。
周瑾跟进了地道就有些后悔了,好端端的,他跟来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受罪做什么,看着那仿佛随时要掉下来的黄土顶子,感觉自己就像是走在一座坟墓里。
只是都已经行进到此,也没有后退的道理,沈言所表现出来的冷静让他挺意外,既然那个平素里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的纨绔都没有害怕,他也没有退缩的道理。
就是报着这种心态,他一路跟来,就是好奇沈言想做什么。
她口中大的不得了的事,究竟是什么?
可惜一路上走来,他跟沈言都没有什么接触的机会。这边不比刚才,周围都是她的人,他也不敢造次,只能远远的望着。
“哼,狗男男!”看着阿九把背上的沈言放下来帮他揉腿的动作,虽然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可周瑾也忍不住冷哼了一声,不齿的转过了头去。
就算是她收下的人,也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动手动脚,仿佛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似的。周瑾在心中腹诽着,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生气已经弄错了方向。
他们在这里等候了许久,沈言先前派去带路的人才回来,一个个脸上具有惊惧之色。是什么能让这些汉子惧怕如此?周瑾心中好奇着,忍不住凑近了些,听着他们的回话。
“启禀大人,小人们的确是在前面发现了大批的人马,不过,现在那些人都已经是死人了。”其中一个汉子单膝跪在地下,脸色苍白的禀报着。
什么,死人?沈言听到这话眼皮跳了一下,在这地方发现死人,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怎么回事?说详细点。”沈言面不改色的问着,她冷静的神色让属下安心了一些,另外一个人这才磕磕碰碰的回答道,“属下到了前面,果然发现有人影。我们不敢妄动,只是慢慢潜伏着往前凑近。那边的人貌似来的很久了,一个个身上土迹斑斑,正坐在地上休息。然后就有一个锦衣公子过来了,后面有人抬着大酒瓮。”
“他们似乎心情不错,说话声音就高了些,属下只听着那公子说什么大功告成,事后禀明皇上,一定给他们封赏。然后又拿了那酒,说是昔年埋在这里窖藏的,很有了些年头,给大家当庆功酒,然后那些人就喝起了酒,一碗两碗,喝着喝着,然后有人捂着肚子叫起疼来,接着其它人也都疼了起来,满场一篇哀嚎,除了那华服公子,其它人都在地上挣扎,然后很快的就接二连三的七窍流血而亡。那华服公子等人都死绝了,一一检查过他们只会,这才走了。”
饶是那两个探路的人描述的十分言简意赅,但周围人听了还是一阵胆寒。那下毒之人明显是蓄谋已久,根本就不准备放过自己的同类了。
沈言不用想就知道,华服公子一定是傅均了,只是他为什么要在这里鸠杀所有人?难道他不用帮手,打算自己亲身去点燃那些炸药?他现在自己一个人去了哪里?
沈言顾不得多想,当下命令道,“带我去那里!”
“大人真的要去?”两个属下犹豫了一下,看着沈言已经站来起来,只能遵守命令,“那好,请大人随小的来吧。不过那地方腌臜的很,大人还是忍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