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婆子每天都会呆在婴儿身边，看着他。时而对着婴儿笑，时而对着婴儿哭。婴儿哭了，有时候她就直接喂奶，用**堵住婴儿的嘴；有时候她会痴痴地笑着，逗逗婴儿，哄他开心；有时候她会跟着婴儿哭，完全不理他，直到婴儿哭破喉咙，停止哭泣，她才会安静下来，痴痴地呆着；有时候她也会盘膝而坐，口中念念有词，张牙舞爪地对着嚎嚎大哭的婴儿发功，一副要用她的法力安抚婴儿的模样……
看到婴儿哭，老吴有时会过去抱起他，轻轻地摇着，拔根草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哄他睡觉，直到睡着了，就把他放回疯婆子身边；而很多时候看见婴儿哭，老吴好像是根本没听见，完全不理不睬，就在一旁静静地发呆或是忙着自己的事。仿佛疯婆子和婴儿，就是他养的两条狗，可以爱理不理的，喜欢就去照顾一下；不喜欢，就可以不闻不问！
老吴喂疯婆子，依旧像喂鸡一样，把食物放在疯婆子面前，就再也不理不睬。而疯婆子照顾婴儿，总是那么小心翼翼，轻抱轻放。每次在喂奶时，如果那婴儿吸不出水，就会哇哇大哭，疯婆子就会用力地挤几下自己的双奶，发现真的没水出，就会恶狠狠地骂上几句，好像是在说自己的奶不争气，喂不饱孩子。然后她就会给孩子喂一些水，更多的时候她会到厨房里，找一些稀粥直接用手喂给婴儿吃，如果发现他不吃，就把稀饭嚼烂了，吐在手掌心，连同自己的口水一起喂给孩子吃……
婴儿的嘴太小，疯婆子的动作太粗鲁，每次给孩子喂食，几乎都把婴儿给呛到，大半的稀粥和水流在了外面，弄得婴儿全身都是水和稀饭的残渣。婴儿顿时就哇哇大哭，双脚胡乱地踢着，双手吃力地挥着，似乎是一心要抹去脸上的残渣，从湿透的衣服中挣扎出来。
疯婆子根本不管，依旧一口一口地给婴儿喂食，直到他再也不吃了，都把稀粥从嘴里吐出来。这时疯婆子就会停止喂食，顺便用手擦去婴儿身上的稀粥残渣。不过从来没看见过她给婴儿换衣服，更不知道她到底会不会给孩子换衣服。
可怜的婴儿，吃顿饭，每次都被呛到，吃饱了还得穿着湿透的衣服，在寒冷的冬天里哆嗦着、哭泣着。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几乎每时每刻都有可能会死去。
幸运的是，老吴的弟弟小吴经常过来探望他。时常带着牛奶、破衣服、鱼、肉给老吴补贴家用。看着脏乱的婴儿，小吴就想去把孩子过来，帮他洗洗澡，顺便给孩子换身衣服。
谁知道小吴刚靠近疯婆子，就被她驱赶了。疯婆子紧抱婴儿，对着小吴又吼又骂，还不时拿石头砸向小吴。似乎十分担心小吴会抢走她的孩子。
无奈之下，小吴只好叫老吴去抱孩子，帮孩子洗澡，换衣服，照顾孩子。毕竟老吴是唯一能接近疯婆子的人，还能抱走孩子，又不会被反抗。这或许是两个疯子天天呆一起，日久生情吧。又或许是，疯子的世界只有疯子才能懂。
老吴给孩子洗澡，小吴在旁边仔细、耐心地教导着，直到把孩子洗得干干净净。
小吴还叮嘱老吴一番：每天都要给孩子洗澡；按时给孩子喂牛奶；拉屎拉尿了，就要马上给孩子换裤子；孩子哭了要记得哄；注意防风，别让孩子着凉了，小心生病……
老吴总是那么丢三落四，几乎忘记了小吴交代的事情，除了偶尔哄一下小孩，又经常和小孩分享本该属于小孩的牛奶之外，其它的从来都不做。洗澡，换衣服，添衣服……都得小吴督促着他才会去做。
其实我并不关心疯子，对他们也只有讨厌，只是他们就住在隔壁，只隔了一层篱笆，每次去菜园都会看到他们，可以说是朝见口晚见面。每次看到那婴儿摇摇欲坠的样子，都觉得她太可怜了，更觉得他或许真的不应该来到这世界，任由两个疯子照顾，与其说是照顾，还不如说是折磨！
日子一天天过，转眼又到年底了，父母亲都回来了，我哭诉地父亲说，三个小孩子的留守生活实在是太难了，很孤独、害怕、无助、迷茫……隔壁的三个疯子更是让我们提心吊胆。
父亲说，没事的。不是什么事也没发生吗？不必害怕，疯子呢，只要你们不去招惹他们，他们绝对不会招惹你们。家里门板厚，围墙高，两狗凶猛，你们只要小心点，绝对不会有事的。
弟弟乞求地说，爸爸妈妈，你们能不能别走了，我们几个小孩子在家真的是又累又怕。
父亲说，你们几个要懂事。现在学费贵，杂税多，明年姐姐就要毕业了，家里的开支更大了，如果留在家里，根本养不活这个家。现在的日子是难了点，你们就更应该体谅父母，理解家里的难处。艰苦的日子，也是对你们的一种磨炼。你们留守在家里，其实也不用做什么，每天就做做家务、上上学，又不用种田，更不用你们挣钱，就这么一点事，还说累？
在孩子眼里，孤独留守就是天大的事，没想到在父亲的眼里，却是鸡毛蒜皮的事。这一年跟他们诉苦，不再像去年那样得到安慰，反而只有责怪。兄弟姐妹都默默地低下头，留守生活就真的那么简单，做做家务，上上学？还是因为我们真的长大了？要学会懂事了？
我低声地问父亲，说，今年九月姐姐上初中后，就只有我和弟弟在家？
父亲点了点头。
母亲说，是的，所以你们更加要学会坚强，学会照顾自己。你们两个年纪最小，吃的苦也最多，家里实在是太穷了，所以你们两个必须要学会照顾自己，我们走后，家里的一切事情都得靠你们兄弟俩了。
弟弟伤心地说，我不管，我也要跟着你们。在家真的很害怕。
父亲说，小六，多懂点事。带你出去外面念书？农村的孩子在城里念书，一个人的学费就能顶我们一年的开支！现在家庭开支已经很大了，如果我和你们的妈妈，任意一个留在家里，肯定挣不了足够的钱，供不了你们读书，必定都得辍学。没有科学文化知识，你们以后怎么在社会上生存、立足？难道你们以后就像父亲这样，做一辈子的穷光蛋，留在家里种田？所以你们必须要学会照顾自己，更加要努力学习，只有学好了文化知识，以后才能走出这大山，才能挣大钱，才能过上好日子！
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哥哥、姐姐，母亲都不时地点头。看着屋外的连连群山，我和弟弟都懵懂地点点头。这辈子或许只有学好文化知识才能走出这大山，才能在社会上立足。
匆匆过完新年，父亲把家里的事交代完毕，他和母亲又急忙忙地去外省了。临走时还千叮万嘱我们，要好好照顾自己，要努力学习，进出屋要随手关门，小心疯子，注意防盗贼……
奇怪的是这一次分别，都没有人哭，只是默默地看着，默默地看着，直到互相消失在彼此的视线。或许是大家都懂，父母外出挣钱养家，兄弟姐妹只要照顾好自己，认真努力学习，才是这个家的唯一发展方向。
又或许是无奈，哭诉、乞求再也无用。他们是大人，我们是孩子，大人要走，小孩能有什么办法。就好比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又能阻止？
不知道是外面的钱容易挣，还是在农村真的压力大，许多村民都纷纷外出挣钱。年初六开始，经常看到村民背着大包小包在路边等车，出去外省挣钱。
李天龙也要出外省了，就在我家的下面的公路上等车，他的家人都来为他送行。
分别时，李元华哭哭啼啼，紧抱着李天龙的大腿，缠着要跟他一起走，结果就被他的哥哥姐姐绑起来，就像绑粽子，绑得严严实实的，任由他动弹不得。
李天龙的老婆阿莲，一味地叮嘱李天龙，出门在外，要保重身体，注意安全。不必担心家里，有我在一切尽可放心……
李天龙远走了，元华还在哭闹不止，阿莲连忙安慰他说，乖孩子，别哭了。爸爸出去挣钱，才能买新衣服，才有钱盖新房子。你看看你的同学李文，他一家只有几个小孩子在家，他们都那么乖，那么听话，那么不怕苦、不怕累，你们要像他学习，做一个坚强、懂事的好孩子……
我在上面看着，不知不觉地就成为了榜样。可我一点自豪感都没有？我坚强？我懂事？可我怎么感觉我是被逼的，谁不想有父母陪伴着成长，可是现实把我们被迫分开了。我就好像是被遗弃的人，遗弃到一个山区，任其自生自灭，如果我不活着，难道去死去死？
开学的时间到了，学费依然是那么的贵，各种杂费一项也没少，又把许多孩子拦在了校门外，而这帮孩子的父母又得和老师谈判，商量着写白条的事。
李金树依旧是那么的潇洒，开学就直接来上课，拿了个袋子就等着老师发新书，根本不用报名，也不用办任何的手续。因为有人赞助他的学费，所有的手续老师都会帮他办好。顿时李金树就成为了全班人羡慕的对象，虽说是孤儿，但是不用交学费，更不会被老师追债。而班上的很多人，都是打着白条来上学，他们都会面临着老师的追债，更多同学的父母为了供孩子们上学，外出挣钱，把孩子丢在家里。而这些孩子，没有了父母的关爱，不都像是过着孤儿的生活吗？李金树还有什么不值得我们羡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