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俗话说，人挪活;树挪死。既然在供销社混得这样惨，那就挪挪窝吧。
没想到那个年代要是沒有有关人员相助，调动工作真是太难了。牛山工的请调报告写了几十回，历时七年还是找了个对換的，才对換到建筑公司当了一名壮工。
在这七年当中，他找遍了八大煤矿的井下工人和扫马路的清洁工，人家都不愿意和他对換工作。一是嫌山里供销社路远交通还不方便，二是怕被打成贪污分子。
牛山工咋单找那些脏、累、险的工种来对換呢？好工种谁跟他对換呢？
到了建筑公司，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人们开始帮他找女朋友了。找女朋友的事，您听了一定觉得既可气又可笑还可悲。给牛山工介绍的女朋友长得好赖咱先放一边，他沒结过婚就先给他介绍了一个外地的农民而且还带着一个小女孩。随后给牛山工介绍的是寡妇、活人妻、麻子、聋子、脑袋縮进脖子里的、小罗锅、精神病患者、盲人、缺条大腿的、坠过胎的。
牛山工虽然长得很漂亮，而且还多才多艺，唱歌、跳舞、兴诗、作赋、写小说、乒乓球、象棋等都玩得不错。可他眼光并不高，给他介绍的那些有褶儿，除了缺条大腿的和脑袋缩进脖子里的俩姑娘他沒有见面，其他几位牛山工都和她们见过面。当然了最后都沒谈成。人们当时管情商低的人叫“缺火”或“儍子”，一个“缺火”的“傻子”好姑娘谁跟他呀？
直到三十三岁那年，经人介绍才和一个在大集体上班的剩女结了婚，姑娘长得还说得过去，只是身条差了点儿。硕大的乳房和凸起的大小腹，仿佛三座起伏的小山，牛山工給其起名曰：“三大块”。
别管他什么三大块、二大块了，总算给鸡找了个窝。可能是当姑娘当久了有些变态，结婚头一宿三大块姑娘竟不让牛山工动。牛山工想，可能是姑娘初次接触这方面的事，有些害羞。可一连三个晚上三大块姑娘都不让牛山工动，这下牛山工可不干了。婚假只有三天，天一亮牛山工就要到百里以外的工地施工去了，再回来还得等一个月。
牛山工来了个霸王硬上弓，用蛮力把姑娘的两只胳膊别到她的背后，用脚趾勾住姑娘的裤头和秋裤往下狠狠一蹬，姑娘的裤头和秋裤被牛山工褪到了脚面。
牛山工正手脚不时闲的享受胜利成果呢，一阵剧疼使牛山工险些昏过去。三大块姑娘趁牛山工正美滋滋的享受之际，照着他的肩头狠狠地咬了一口。牛山工回敬了姑娘一记响亮的耳光后，就到医院缝针去了。就这样还沒出蜜月，俩人就离婚了。
到了建筑公司后，牛山工又暗下决心一定要干出个样儿来。刚来建筑公司他啥也不会，只能干点儿壮工活儿。
头一天工长让他用手推車推浇筑混凝土用的石子儿，两百米的距离，他不敢休息，一天下来竟推了十来方石子儿。工长乐了，可回到宿舍后，大伙儿却一通儿的指点他。张三说：“牛哥，您刚来，可能还不太懂咱们这儿的定额。咱们虽说是个小公司，可干啥活儿也是有定额的。比如瓦工砌清水（外）墙，一天砌八百块砖，混水（内）墙就得砌一千块砖了……”。
“还有”，沒等张三说完，李四又插进话来，“壮工推砖，一天得推三千块砖。筛砂子呢，一天得筛净砂八立方。别干多了，干多了白干。当然也不能少干，完不成定额是要扣工的。当然了，瞧您像个不惜力的人，不可能完不成定额。”
李四刚说完，王五又接上了：“大哥，您今儿个就差点儿意思，让工长把大伙儿批评了一通儿。工长说，‘你们看看人家老牛，虽说三十多岁了，可人家原先是售货员，沒卖过大力气。可今儿个头一天六方的定额，人家完成了十方，超额百分之六十六点六。可你们这些油子们啥时超额过定额。’”
牛山工一听，心想这伙儿人拿着不是当理说，多干活儿，到干出不是来了。可又一想，这伙儿人还不能得罪，因为干力气活儿的人都火气冲，爱动个胳膊腕。
想到这儿牛山工赶紧站起来向大伙儿深躹一躬:“各位师傅，兄弟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望各位师傅对我今后的工作多多指点。我以后干活儿也悠着点儿，见好就收，别干得过了头。”
大伙儿点头称赞:“到底是售货员出身比我们这伙儿大老粗强，真是响鼓不用重棰敲呀。”
其实并不是这伙儿建筑工人愿意让牛山工少干点儿活儿，而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比如，有定额的活儿别干多了，你老干多了，队长会以为定额定低了。这样队长会把定额再住高调一调。如果所有人都完不成定额，队长也会把定额调低点儿。后来牛山工也和大伙儿一样完不成定额，队长果真就把定额下调了。一天推三千块砖，定额下调到二千五百块。一天筛净砂八立方，定额下调到七立方。
要是干沒有定额的活儿，大伙儿希望牛山工多干点儿，这样他们就可以少干点儿。比如大伙儿挖一道沟，牛山工总是不时闲的干。别人就不那么卖力气了，有抽烟的、有喝水的、有上侧所的、有侃大山的。远远看见当头儿的来了，大伙儿立马就假装疯魔的干起活儿来，当头儿的一走，立马就外甥打灯笼——照舅（旧）。其实并沒有任何人让牛山工这样干，而是他愿意这样卖力气。他为啥这样干呢?他身大力不亏，年轻体壮，可像他这样年龄体格的人，在建筑公司比比皆是。唯一不同的是，人家都有媳妇，得留一部分力气用在夜里。牛山工大部分时间都打着光棍，他的力气在夜里派不上用场，只好把力气都用在白天的活儿上了。
由于他情商低，没人瞧得起他。一九八零年40%的调薪涨工资提名时，只有一个人提他的名，这个人还是他事先拿五元钱买通的。牛山工情商低，智商可不低，他知道如果沒有一个人提他的名，恐怕领导也爱莫能助了。
说句实在话，无论从哪方面讲，都应该给牛山工涨工资。那时涨工资讲究三榜定案，一榜、二榜都沒有牛山工，牛山工急了：“我无愧于建筑公司啊！”说着把正在除石子儿的铁鍁一下拍在地上“啪”地铁鍁杆儿断为两截。
牛山工马上找了总公司的正副总经理和子公司的党支部书记及正副经理。
总公司的领导们对笔杆子牛山工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认为牛山工能文能武，干活儿不怕脏不怕累，在调薪问题上应当加以考虑。
唯有子公司的一个副经理阴阳怪气的说，我到是想给你调一级工资，可就是没人给你提名啊。
有人题名啊。是有人题名，只有一个人题名，还给你起了个日本名字，人格太次郎。
找到经理时，经理说，漲级不漲级我一人说了不算数，得共同硑究。但有一条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干活儿不惜力。我多次的观察过你，装石子儿时，你铲二锹，别人才铲一锹。抡大镐时，别人抡一下时，你已抡了两下。砌内墙时（内墙的平整度光洁度都沒有外墙的要求严，因此砌內墙时可以让壮工练手艺）一道墙两个人砌，你总是砌2/3，说明你一人老干俩人的活儿。
找到书记时，书记说，我们硑究研究吧。给你涨了工资你别高兴，没涨工资你也别不高兴。
尽管书记、经理并沒有明确的表态，但牛山工已经透过迷雾看到了曙光。事后书记、经理齐说，别的职工都是反复的找我们，而牛山工就只找了我们一次。锣鼓听声儿；听话听音儿，牛山工听懂了领导的话音儿。
从哪方面讲，都应该给牛山工涨工资。一、他干活儿肯卖力气。二、他的工资在同龄人里是最低的。
果不其然，笫三榜出来，牛山工榜上有名。听说要给牛山工涨工资，就跟炸了马蜂窝似的，人们乱哄哄的来找领导，尤其是比他岁数大的更是不服气。
领导还是很讲民主的，把给牛山工涨工资的原因祥细的说给了大家。
牛山工是一九六四年参加工作的，他一九七七年在供銷社时就是商业三级工了。到了建筑公司，本应当靠到建筑三级。无奈级差太大，经请示省总工会答复是不能靠级的。
商业三级工才四十一元伍角，而建筑三级工则是五十元零七角伍分，凭啥让人家干着建筑的活儿却挣着售货员的工资呢。不要以为人家儍，老欺负人家。其实人家只是情商低，智商比你们高多了。人家牛山工在报刊上登过多篇小说，你们甭说写小说了，连有些同志的检查、总结、申请甚至情书都是找牛山工代写的。吃饱饭打厨子，你们还有良心吗？
书记经理的一番话，说得大伙儿臊眉搭眼的。是啊！大伙儿谁沒找牛山工办过事啊，年终总结、批判用的三句半、打官司的诉讼状、住房申请、歌颂党和祖国的诗歌等。有的其弟弟妹妺，儿女们考大学的摸底作文以及他们大学毕业的论文都是牛山工帮忙写的。
最典型的是一位年轻的组长，他就会看图纸吓唬人。结果领导就利用他这一技之长，让他当了组长。此人虽说在知识的血管里充满了水，但却雄心勃勃的想考电视中专。由于他一点基础都沒有，因此他请来了牛山工让其辅导。请牛山工时可怜兮兮的满脸虔诚的像个孙子在请爷爷，还信誓旦旦的说，考完后请牛山工喝酒，过后就不是他了。
说句心里话牛山工对这个组长一点好感也没有，但慑其淫威，不得不帮助他。替他写了三篇可能要考的作文，温习了数学。结果此人笨得像个上不去墙的癞皮狗，咋考也考不上电视中专。没考上中专反到赖牛山工不好好辅导，不但沒请其喝酒，反到罚牛山工请它吃了一顿饭，这真是东郭先生遇到了中山狼。
有位同事拿来几本作文对牛山工说：“这是我姐姐的几位得意门生的作文，想请您再改一改，准备参加地区的作文比赛。”
“我行吗？别误人子弟呀。”牛山工谦虚的说。
“行，那咋不行啊！我姐姐看过您的文章，她说您的文章比她们学校最好的语文教师都强。”
牛山工晚上打开所谓得意门生的作文一看，不禁眉头紧蹙，不住的咂舌，现在小孩儿们的作文比起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孩子们的作文差远了。这还是中学生的作文呢，但看起来字迹模糊不整，錯别字较多，立意不清，直白乏味，甚至词不达意。
牛山工给这些中学生的作文个个都动了大手术，彻头彻尾的大改，结果都捧回了地区颁发的奖状。后来姐俩对牛山工一点表示都沒有，就好像她们姐俩都和牛山工有一腿子似的。
“我本有心向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
一九八九年七月的一天，牛山工在买肉回来的路上拾到一个书包。一査点竟有二仟多元现金，而且全都是牛山工笫一次見到的百元大钞和五十元大钞。
拾到钱包后，牛山工亳不犹豫的请保卫科的同志和他一起把钱交到了县公安局。县公安局的同志见此情景感慨的说，我们好多年不见有人往这儿上缴有人遗失的钱包了，但却每天都在逮住偷钱包的小偷儿。
牛山工拾金不昧的故事像一颗重型炸弹暴炸似的在这大山深处引起了强烈的反响，也给了在供销社整他贪污的头头们一记响亮的耳光。捡到钱上缴的人能贪污吗？整他的头头们的丑恶嘴脸随之也昭然若揭了。
回到家里，牛山工把此事向父母一说，父母都说做得对。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丢了钱的主儿得多着急呀。
随后他的事迹上了《华北民兵》、市报、县广播站等媒介，一时传得沸沸扬场。
对牛山工拾金不昧事件的评论，多数人都认为他脑筋太旧了，不偷不抢就是好人了，哪还有拾金不昧的人了。
还有的小混混们劝他说，你也沒个媳妇，这两千块钱在外面找小姐，足够你玩一年的。要不这样也行，你买个单放机，在黒市上买几盘黃色录像带（那时还沒有VCD和DVD）憋在小屋里一看，啊——，嘿！那啥成色，啥劲头啊。
唉！可惜我把钱都上缴了，无缘享受那“美妙”生活了。遗憾了不是，下回再捡了钱，千万别再上缴了。
不知是咋的了，那一年牛山工尽捡钱了。买报纸，售报亭前捡几十，看电影，售票窗前捡几十，买药，药店里捡几十，吃饭，在饭馆里捡几十，不过，这些钱他全上缴了。
山工，你这就不对了，有人劝他说，捡几千块钱上缴是对的，要不丢钱的人有可能寻短见，可谁能为丢几十块钱而自杀呢？这是财神爷对你这老好人的奖励，你若不要，就对不起财神爷了。
还有的财迷们向牛山工请教捡钱的秘诀，牛山工说，沒啥秘诀，就是爱低头走道儿。希望你们都低着头走道儿，因为钱都是在地上捡的，钱是不会漫天飞舞的。
那阵子，外地人到这个县来办事，见这个县的男女老少走路都低着头。不禁肃然起敬称赞曰，这个县的人咋那么谦恭呢，人皆俯首走路也。
人们低着头走了好几个月的路，也沒捡着钱，皆问牛山工咋回事，牛山工道，心不诚，心诚则灵也。
因为牛山工拾金不昧的事，年终，子公司评了他一个工会先进积极分子，到了总公司那儿楞沒批准。牛山工找总公司工会主席寻问，工会主席说，捡钱上缴是不是应的的，牛山工只好说，是应该的。它这位领导不一定做到的事，人家一个普通群众却做到了，咋就不能当一回先进分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