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倚天心里算了算，这是他为双梁谷矿难而召集的第九次会议。他有种非常可怕的预感，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了。如果还会有下一次，也许就不是他来主持了。他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台下，发现本该有人坐的位置很多都空着。他知道，这些人可能不会再来了。他的领导力已大不如前了。不过他还是问了句：“怎么那么晚了，还有那么多人没到？”
“该到的都到了。没来的不会再来了。有的已经递交了辞呈。有的就不辞而别了。没办法，下次开会不知还能剩几个。”
说话的是负责公司人事的陈达主任。其实他也在不会来的人之列，只是一时碍于面子。像自己这种身份的人总不能说走就走。他比其他人更需要一个离开的理由。今天他就是为了制造这个理由而来的。
“好吧，让他们走吧。我不强求那个必须留下。哪怕最后只剩我一个。”楼倚天说这话时明显带着失望和怨气。停顿了片刻，接着说道：“谢谢你们能来。既然来了，就让我们开始吧。”
说着，楼倚天从包中取出今天要讲的材料。原本这份材料是用来打印发放的。他要讲的并不是这个。而是更深层次的理念和方针。现在他临时改变了主意。他意识到，在这个时候已不会有人再去浪费时间，听他的那套陈词滥调了。于是，本该慷慨激昂的一件事情变成了一种平淡无奇的照本宣科。
材料的内容不外乎那些说了不下十次得东西：公司正处于危急时刻。外部要面对巨额赔偿。而赔偿的涉及面会很广。有矿难赔偿。还有相关违约赔偿。对内，要面对因此而造成的严重********。客户大量流失，银行拒绝贷款，应收账款无法收回，等等。现在又该多加一条：公司管理团队的动摇。
本来计划一个小时的说话内容楼倚天二十分钟就读完了。按理说在他说完问题后接下来他会谈谈自己的想法，但今天他放弃了。他想把时间更多地让给其他人。听听他们的想法。
第一个站起来谈看法的就是那位陈主任。他看了看自己罗列的倚天公司几宗罪，说道：“没人说那就我来说几句。对不对大家自己评判。我认为我们公司一直以来一味地追求做大做强，一心想成为行业老大这是不对的。因为这会大大削弱我们应对各种危机的能力。就拿现在我们这种状况来说，大家想一想，如果我们不把公司的全部利润都用到扩大产能、铺摊子上，而是把其中的一部分利润用于保值、增值。比如投资房产，股票、黄金等方面，那么我们现在会如此被动吗？我想肯定不会。大不了这些东西我们不要好了，变现后等危机应对过去我们照样可以重新拥有。再看看我们现在，我一直在说再漂亮的厂房，再先进的设备，只有在它能运转时才有价值。一旦运转失灵，它只能算是一堆废铜烂铁。毫无价值可言。再退一步讲，如果现在真有人良心发现，愿意收购我们这些资产，我要问问，这些家当你能卖吗？卖了你以后吃什么？靠什么去别人竞争？这个教训太深刻了。就这些，我不想再多说了。”
对陈主任的这番话楼倚天还是认可的。虽然对方说的比较尖锐，但不可否认有他一定的道理。楼倚天拿起笔在本子上记了几笔后又放笔，看着大家说道：“这个责任我来负，我承认我是个危机意识不强的人。对人对事都过于理想化……”
楼倚天本想说他终于明白过来了，人不能没有理想，但绝不能理想化。不然它会害死你。身处再文明的现代社会，学点丛林法则还是有必要的。不过这些话他想好了又吞了回去，说的却是“一切自有公断、下面我们继续，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
另一位高管站了起来……
在同一时间，在神舟集团公司总经理办公室内，周屹正在查阅着倚天公司的相关资料。他的技术助力小李推门走了进来，边走边问道：“周总，你找我？”
周屹放下手中的资料，应道：“是的，请坐。”
待对方坐下后，周屹问道：“我们公司最新研制的高速重载机车动力系统的供货商确定了没有？”
李助理：“还没有。我们考察了几家配套厂家，他们的产品性能参数都达不到我们的要求。现在我们还在寻找。”
周屹听了后松了口气，他拿起手头倚天公司的资料，递给了对方，说道：“你看看这家公司怎么样？”
李助理接过资料，翻看了下，说道：“我知道这家公司，他们最近是搞出一款大功率电机。但控制系统好像不是很成功。不知现在怎么样。”
“已经有突破了。几天前我和他们老总碰过一次面。了解到了他们的一些情况。”周屹说道。
“不会那么快吧？三个月前我还跟他们接触过。这么短时间就有进展了？这个项目可是很耗时的。”李助理怀疑地说道。
对于对方的怀疑周屹表示理解，他想了想说道：“李助理，这样好了，你到他们那里去实地考察一下。如果可以你就打电话给我，我马上给他们下订单。”
“怎么那么急下订单？一般我们都是先试用，再下单。而且价格方面还须多次谈判。再说他们公司近期好像碰到了什么大麻烦。公司经营的很困难。”李助理说道。
“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急。倚天公司是一家很不错的公司，我们不能等到别人的房子烧光了再去救。你说呢？”周屹说道。
李助理立即领会了上司的意思，应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准备。”
回到倚天公司会议室。在一片沉闷而沮丧的氛围中楼倚天宣布会议结束。参会人员陆续离开。会议室内只剩楼倚天和林云峰俩人。刚开始他们谁也没说话。好像彼此都没看到对方。就这样相互沉默着。二十分钟后，林云峰看着天花板，似乎是在自言自语道：“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来救我们的。我们只能靠自己。现在我们手上还有最后一张牌，刚刚开发成功的超大功率电机系统。我有个客户想出大价钱购买这套系统。这是拯救倚天公司的最后希望。不能再错过了。”
林云峰没有把话说下去，他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楼倚天依然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毫无反应。林云峰只得继续说道：“不能再拖延了。否则真的来不及了。现在的倚天公司客户流失，产品卖不出去，完全丧失了造血功能。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了。”
此时的楼倚天，双手合臂，两眼低垂。仍然看不出他的态度。
林云峰：“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担心被不该买的人买得。担心可能会用在不该用的地方。但你想过没有，像你经常说的那样，原因的原因不一定是原因。同样的道理，可能的可能也不一定是可能。如果我们把一切都建立在可能的可能上，那只能是自己绑架自己。什么都干不了。只能等死。”
林云峰把所有的话都说完了，他在等待对方最后的表态。十分钟后，只见楼倚天深吸一口气，仰了仰头，说了句：“你去办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