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会客厅坐下的时候,门房退了下去,有个穿青白褙子的婢女进来奉茶。
那婢女二十四五的样子,身材高挑、相貌端正,就连妆容都很是精细,她梳着丫鬟常梳的双髻,髻上坠下白色的长绸,头上还簪了只乳白色蝴蝶形的珠花,看上去倒不像婢女,反而像是位中等人家的夫人或者小姐。
她走路的样子很好看,行走之中长绸在脑后飘舞,称的身姿越加的曼妙。
她走近为白若梨奉茶,笑吟吟地说道,“奴婢雨蝶,是少夫人身边的大丫头。这位是花夫人吧?您请用茶!”
显然,她已经从门房那里了解到了一些情况。
雨蝶一贴近,白若梨就闻到一股子脂粉的味道,有点浓,但是很好闻。
那香气她有点印象,好像是出自京都一家叫清扬的脂粉店。
清扬之名,据说是出自《诗经》里面《国风》中的《郑风》一章,中间就有那么一篇《野有蔓草》。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记得这香味,记得这家店,甚至是记得这首诗,皆因为当时刚出这种脂粉时,庄中有几个法术不错的小妖一人带了一个凡人偷偷溜去了京都,带回来庄中大半女眷预订的脂粉。
虽说是那几个凡人进城去买的,那几个小妖离了几里地就停下了,还是险些被封士擒住,吓得她们立马放了求救信号。庄中留守的一见信号六神无主,只好求到了媚娘那里。媚娘那人以师父为天,又告到了白若梨那里。最后,还是伽兰拿了白若梨的手信将她们赎回来的。
时隔一年半,如今又闻到这香味,白若梨不免有些唏嘘。
她记得这脂粉好像叫什么惑什么的,一两银子也就只能够得婴儿拳头那么大一小盒子,且每月数量有限,实在算得上是紧俏货了。
这脂粉虽不是什么王公贵族专用,但也绝不便宜,要知道一两银子可是够一个三口之家生活好几个月了。
如今雨蝶不过一个小小的婢女,就算在那位小叶夫人面前再得脸,也不该能用得上这样的脂粉,还真是诡异的紧。
别人家的事情,白若梨实在不愿多管,这雨蝶身上没有妖气,她也就安安静静地喝茶,把访客的姿态扮的十足。
北方人喝茶和南方人不同,南方人讲究的是煮,北方人却是用来泡的。
烧上一壶热水,扔几颗茶叶进去,往那里一放,要喝的时候倒出来一碗。
茶是好茶,茶碗也是精致的瓷器,可是这味道,却实在有些差强人意。
白若梨喝了一口就放下,没吐却到底没有再喝。
她也算是北方人,可到底是喝不惯这样的茶水。原本在长安谷的时候大家都忙着修炼,忙些接任务,根本没人喝茶;后来去了昌州花家,那是南方的大家,能够端到她面前的自然不差;等到进了月华庄,因为有薛老的存在,自然不会在茶水上亏待了她。
雨蝶听说她从南方来,也知道她可能不喜欢,就笑道,“花夫人恐怕还要在此稍等片刻。我家老爷去了,如今家中事务不论大小都要少夫人亲自操持,若是有怠慢之处还望您能够见谅!”
“无妨。”白若梨摇头,心中却到底免不了犯了嘀咕,这叶老爷去了,家中掌权的既不是位份最高的叶夫人,也不是唯一的男丁叶少爷,竟然是那位进门不足一年的小叶夫人,这事委实蹊跷。
“我听下人说来了位花夫人,面善的很,如今看来,夫人的的确确是和善呢!”她人还未至,声音已经传进了会客厅。
白若梨抬眼,看向会客厅门口,只见一年轻妇人匆匆而来。
那是个顶年轻的夫人,看上去也不过是二八年华,不算漂亮,但贵气非凡。好看的发髻上插着一对金凤衔珠钗,身上穿了条嫩黄色的内裙,外面是件绣百蝶穿花图案的红色罩衫,披着玫瑰紫的披帛,腰间豆绿宫绦上系着鸳鸯比目蝴蝶佩,脚上还穿了双漂亮的红色绣花鞋。
如此穿着打扮之下,就算那张脸很有些平凡,也显得她仿佛是神仙妃子,当真是应了那句“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凉川的冬天天寒地冻,她的穿着打扮却好像能让人看到夏天的灿烂,如同在冰雪之中开出朵花来般让人喜悦。
若是平时,白若梨看见这样打扮的女子多半会觉得赏心悦目、心情舒畅。可是,如今这宅子里刚死了人,她就打扮的如此花枝招展,实在很难让人心生好感。
白若梨在打量那小叶夫人,那位也在打量她。
小叶夫人看了一眼,边走边笑道,“听说花夫人是位年轻漂亮的,亲眼见了才知道这哪里是漂亮,分明是天仙下凡!”
“这话未免有些夸大其词了。世间女子千千万,好看的多了。”白若梨摇头,更好看的人她都见过不少。
小叶夫人只是笑笑,客气地在另一侧下首坐了下来。
如此一来,她好歹也是主人,却坐到了白若梨的下面。
注意到白若梨疑问的眼神,她说,“花夫人是公爹生前的朋友,是长辈,我理应坐在下首!”
“小叶夫人果然知礼。”白若梨慢条斯理地开口,每一个字都拖的很慢,“叶公出了这样的事,我也很悲痛,希望你们家人能够节哀顺便。”
小叶夫人点了点头,“托您的福,家中一切尚可!”
白若梨用拇指轻轻摩挲着杯沿,好像在辨别瓷器的品类,状似不经意地说道,“我与叶公有不少生意上的往来,私底下也算是忘年之交,理应亲自上柱香的,不知嫂夫人可否赏光?”
“恐怕不行。”小叶夫人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