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等人来参观，大家连厕所都不敢多蹲，怕万一刚刚蹲下，别人来了来不及准备，大家就齐齐地坐在床边等着。可是等了一个下午都没有等来参观的人，监室里的人都坐得困乏了。
“‘傻姑’，把地下的头发捡起来，把地再擦一遍。把抹布多洗几遍，每回看着都脏脏的。”刘平吩咐道，“马文华，你去洗，指望她是不行的。油渍满地，人家来一看，还不知道我们都是些什么人哩。”
孙敏打着哈欠说：“刘姐，不会有人来了，都几点了？下班了谁来看我们？有什么好看的，卷单子上床坐吧，我的屁股都坐疼了。”
刘平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说：“队长没说呀，要是不来了队长会通知的，再等等吧，就你一个人累？我的腰都折了还没有做声哩。”
马文华把抹布洗好递给“傻姑”擦地，大家都无聊地看着，又等了一阵，连刘平也不耐烦了，让孙敏把烟拿出来抽开了。闻茹因为中午值班没有睡午觉，这会儿两眼皮直打架，怎么努力也睁不开。坐监时间又不允许在监室里走动，更不允许打瞌睡，想跟谁说说话吧，刘平又不让，整个下午，她就在跟瞌睡作斗争，那滋味确实不好受。
又过了许久，廊子里突然铃声大作，气氛紧张起来了：“来了，来了，都坐好。”
“傻姑”像没听见一样，还在那里不紧不慢地擦着地。刘平赶上去，一把夺过“傻姑”手里的抹布扔到厕所里，把她拽到床边坐下。
刘平嘱咐大家说：“等参观的人走到我们门口的时候，我喊‘起立’，大家就一起喊‘领导好’。听见了吗？”
“听见了。”
一阵嘈杂的人声伴随着扑踏扑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虽然听不清别人说的是什么，但可以感觉到来的人不少，男的、女的都有。闻茹还听见了她所熟悉的拍照声，那咔咔按下快门的声音不禁又勾起了闻茹心中的不快。
参观的人们慢慢走了过来，刚到04监室门口，刘平突然喊道：“起立！”
大家起立站成一排，按刘平刚刚嘱咐的齐声喊：“领导好！”
也许是由于04监室的特殊举动，所有参观者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里，大家都齐聚到04监室门口，指手画脚议论开了。
“每个监室几个人？”估计问话的是个大人物。
所长的声音回答：“我们每个监室的人数都不是固定的，因为不时有新来的、释放的、判决下来投牢的，人数随时都在变化。不过我们也有个基本数，每个监室的人数一般在十到十二人，不会太多，也不会太少，这都是为了营造一个好的监管环境，以便让所有在押人员安心地度过诉讼期。”
“嗯，不错。”大人物说，“在押人员也是人嘛，要站在她们的角度多为她们考虑，在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多给予一些照顾。”
“是，这也是我们工作的一贯宗旨。”
大人物跟所长说了一会儿话，向监室发话道：“你们平时能吃饱饭吗？”
刘平大声回答：“报告领导，能吃饱。”
“嗯。”问话者很满意，“你们平时也要多看看书，多学学法律知识，可不能再做法盲了。”
“是。”
“还要加强锻炼，也不能一天到晚坐着。”
不等刘平回答，那人又问所长：“她们每天都能出这个门吗？”
所长说：“这个门不一定能出，除了提审、律师会见和正常的谈话外，一般都不能出这个门。但她们可以到风场去活动，每天都按时放风的。”
“哦，在哪里放风？”
所长指着监室里面说：“在那儿，那个就是风场的门。”
“哦。”门外所有的人都顺着所长指的方向往里看，“哦，设计得还很巧妙。”
“嗯，不错。”
“看着也很干净，环境也不错。”
“好，好。”
看着看着，参观队伍中有一位女士突然喊了一声：“咦？那不是孙秀莲吗？她怎么进来了？”
本来监室里的人都目不斜视地站着接受参观，突然听到了这样的喊声，不约而同地张望起来，有的人看门外，有的人看孙秀莲，一时间，队伍就乱了起来。孙秀莲也很奇怪，她把眼镜往上推了推也定眼朝门外看，等她看清了门外的人之后，脸唰的一下红到了耳根。
“哟，真的是孙秀莲呀，她什么时候进来的？她咋也进来了？”
“她原来还是局级干部，经常下去检查工作，可威风了……”
门外的女士话匣子打开了，大声跟大家介绍起来，那神情好像孙秀莲是聋子，或者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存在：“知道吗？她老公就是前天到我们单位来的那个，你看他谈笑自如，像没事儿一样。”
“唉，装的呗。呃，她是什么事儿进来的？”
“受贿呗，还能是啥？有了点儿权力就以为了不得了，哼。”
“真是没想到呀，孙秀莲被抓起来了……”
孙秀莲像一个蜡像，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的脸如同被血泼了似的鲜红，太阳穴上的一根青筋也鼓了起来，清晰地跳动着，快速扇动的鼻翼两侧不一会儿就渗出了一层油，慢慢地，额头上、脸颊上都被油蒙上了，锃亮锃亮地闪着光芒。孙秀莲的眼镜也滑落下来，她也不往上推，任它随意地歪在鼻梁上，整个人木木地处于沉思状。
“坐下，人都走了，你还站着干啥？”刘平说孙秀莲。
“她碰到熟人，受刺激了。”孙敏说。
李红霞不在乎地说：“受刺激？别人受刺激才对，都进到这里来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刺激的？别说是碰见几个熟人，就是碰见祖宗了还不是这样？”
孙敏半天没抽烟难受得很，她准备到床洞子里拿烟抽解馋，孙秀莲站在那里正好挡住了：“坐下，像个木头桩子站着干吗？”孙敏见她还没动，就推了她一把，“听见没有？让开，我要拿烟。”
不料，孙秀莲像服装店门口摆放的石膏模特，浑身紧绷着连腿都不会弯，孙敏这么一推，她整个人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