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茹回到监室的时候,杨玲正站在厕所台上训斥付月英:“看你这么大年纪,大家都不想说你,都相信你得不得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想害谁呢?”
付月英的眼睛茫然地盯着墙面,说:“我谁都不想害,我是给我自己准备的,你把它还给我,我不想活。”
“放屁!”杨玲用手点着付月英的头,“你说得咋这么轻松?还给你?还给你我就成杀人犯了,你想要我死?你的良心太坏了。”
张春兰坐在一边抽烟,见闻茹进来招招手示意她坐下。
张春兰吐出一口烟,说:“付月英,你一进来我们都很同情你,可你不能害我们呀,还有人家队长,你刚刚还说了,向队看见你没有袜子,马上就从自己脚上脱下来给你穿上,看你身体不好,人家马上就去给你申请小灶。咋啦?这些待遇都是你应该得到的?你杀人还成英雄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嘛,你死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你看这监规上写得清清楚楚,要互相监督,大家都有连带责任的。你好好的,不要想这些没有用的事儿,知道吗?你身上还藏着什么东西没有?”
“没有了。”
“要是有就拿出来给我。”
“真的没有了。”
闻茹悄悄问身边的王丽娜是怎么回事儿。
王丽娜小声说:“刚才安检的时候从她身上查出了一包耗子药。”
“真的?”闻茹惊讶地问,“还有这样的事儿?进来的时候警察不是也要安检吗?怎么没查出来?”闻茹根据自己的经验问道。
王丽娜说:“她把耗子药缝在衣服领子里,警察怎么能发现?”
“哦?!”闻茹回头看杨玲,见她又拿着付月英的衣服在仔细地检查,连衣服的边边角角都捋了一遍,确信什么都没有了才让付月英把衣服穿上。
张春兰看看手里的药丸,说:“你说你想死,在家的时候你咋不死,警察又不是当场抓住你的,你有的是时间和工具,你想咋死就咋死,这会儿跑到这儿来寻死,可能吗?”
丁喜讽刺道:“在家的时候可能忘了这事儿了。”
李红霞瞪了丁喜一眼:“你少说风凉话,她在家忘了,你呢?你咋也忘了?”
“我压根儿就没有想到死,就是有人跪在我的面前求我死我也不死,我凭什么死?”
“傻姑”吃吃地笑起来。
“你笑啥?”丁喜问,“你想过死吗?”
“傻姑”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孙秀莲叹了一口气,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悲哀呀。”没有人理她。
张春兰走到监室门口喊了一声:“04报告!”
赵颖丽很快走了过来问道:“什么事儿?”
张春兰把安检出来的耗子药交给她,说:“报告赵队,这是在付月英身上安检出来的耗子药。”
“耗子药?”赵颖丽接过药包惊讶地问,“在哪里检查出来的?”
张春兰说:“她把药缝在衣服的领子里面,差点儿没被发现。”
赵颖丽说:“付月英,你咋能做这样的事儿?你入所的时候,所长和向队跟你谈了那么多,对你一点儿触动都没有吗?你咋能这样?”
付月英闷坐着一声不吭。
张春兰对付月英说:“队长跟你说话你要站起来知道吗?”
付月英慢慢地站了起来。
赵颖丽看看她,又看看手里的耗子药,问张春兰:“都彻底检查了吗?不会还藏着什么吧?”
不等张春兰开口,杨玲抢着回答:“不会了,我检查了好几遍,保证没有什么东西了。”
张春兰白了杨玲一眼。
赵颖丽说:“张春兰,你好好开导开导她,监室里的其他人也要多跟她聊聊,大家多劝劝她,慢慢心情就会好一点儿的。付月英,你自己也要想开一点儿,事情都这样了,再想其他的就没有什么意义了,你明白吗?”
付月英点点头。
赵颖丽拿着耗子药回到办公室跟向青一汇报,把向青也吓了一跳,她怔怔地看着桌子上放的耗子药,说:“这件事情太可怕了,幸亏我们监室里的安检仔细,假如不检查出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我很不明白,我们一道道的安检都是怎么搞的?是我们不认真呢?还是她们太狡猾?大家都好好地想想,一定要从中吸取教训,再不能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了。这事怎么处理等我向所领导汇报以后再说。我想再把付月英提出来,一是再给她做一次安检,另外,再跟她好好聊聊。”
一会儿,赵颖丽和一脸凝重的向青又出现在04监室的门口,大声地招呼付月英出来,并要张春兰把付月英所有带进来的东西全部拿到门口,连付月英一起带走了。
大家又恢复了坐监,张春兰问闻茹:“队长找你谈什么呀?”
闻茹说:“做登记,随便谈了一下。”
“没有问监室的事情?”
“没有。”
“哦。”
闻茹突然想起了孙敏:“噢,我在办公室看见一个新来的,叫孙敏,那人可厉害了,连队长都不怕,还犯毒瘾着呢。”
张春兰笑了笑没有说话,随即,队长又把张春兰和杨玲叫了出去。随着一阵脚镣的咣当声,付月英又被赵颖丽送了回来。
大家一见,都围上去问:“咋样?没修理你一顿?”
付月英说:“修理我才好呢。”
“那她们没说怎么处置你吗?”性急的丁喜催问道。
付月英低声说:“她们说得多了,我都记不清了。”大家的兴趣一下子都没有了。
旋即回来的张春兰叫付月英坐到她和杨玲的中间,安慰似的说:“没事,以后在监室里我和杨玲就是你的保护神,给大家说说嘛,把心里的苦水倒出来你会好受些,都进来了,有什么不想让人知道的?”
看付月英不做声,张春兰盯了付月英一会儿又问道:“我搞不明白,你说你的老公虐待你,你咋不跟他离婚?跟他离婚不就完了吗?干吗非要杀死他呢?”
付月英没好气地回答:“我说了,他不离。”
张春兰说:“他不离能行吗?你到法院去告他呀。”
付月英说:“去了,人家说调解,不判离婚。”
张春兰问:“那你就杀了他?”
付月英又不做声了。
孙秀莲眼睛盯着房顶,故弄玄虚地说:“可悲呀,法盲哦。”
张春兰讨厌地看了看孙秀莲,说:“你不要又来搞这种深奥的东西,你要是想跟她说就说,不想说就拉倒,每次一开口就云山雾罩的,累不累?”
“哼!”孙秀莲昂着头不理张春兰。
张春兰见孙秀莲这种态度,心里就来了气,说:“动不动这个是法盲那个是法盲,就你是个懂法的?”
孙秀莲一脸鄙夷:“我肯定比她懂得多。”
杨玲接口道:“你懂得多咋了?懂得多不也照样进来了吗?懂得多说明你知法犯法,应该重判,得意个屁!”
“你怎么老针对我?我说我的与你什么相干?我说什么话还要你管不成?我还没有说话的权利了?警察还让我说话哩,你能不让我说话吗?你还敢剥夺我的权利?”孙秀莲气得一连声地问道。
杨玲挑衅地说:“我剥夺你的权利了,你能吃了我?”
孙秀莲把眼镜取下来使劲擦着:“不可理喻,跟你们没办法沟通。”
杨玲不依不饶地说:“你不要总是你们你们的,你现在跟我们一样,队长说了,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你一点儿都不比我们高级,知道吗?”
孙秀莲气得直翻白眼,但没有什么好的语言来反驳杨玲,两个人怒目而视。
张春兰见她俩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了,都不要说了,谁再找不自在,我大嘴巴子伺候她。”
监室恢复了暂时的安静。
张春兰还是不甘心,停了一会儿又问付月英:“他咋虐待你?他打你?”
“嗯。”
“你也可以打他呀,他打你你就杀了他?”
“不是。”
张春兰不耐烦了:“哎呀,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嘛,像挤牙膏似的,累不累吗?”
付月英突然哭了起来:“我羞的,我没脸说出来。”
“有什么呀?我们都是女人,快说说。”
付月英哭着说:“他就不是人,他天天折磨我,他把一些在地摊上买的说是春药的东西塞进我的下身,还不让我掏出来,看着我痛苦他就开心。呜呜……他还把老鼠药也塞进去,我差点儿中毒死掉了,呜呜……他天天变着法折磨我,我真的没法活了,呜呜……”
“妈的!”张春兰激动起来了,“你是死人?你不会反抗?你是个死人?”
“咋反抗?我只要不从他,他就把我往死里打,我一个女人哪能拗得过他?”付月英抹着眼泪说。
“拗不过就算了?就随他去了?”
“我没有办法,我不随他能咋样?”
张春兰气得涨红了脸,恼怒地骂道:“你是个死人?啊?你就叉开腿让他塞?你不会报警?不会叫人教训他?你有孩子吗?不会告诉你的孩子?办法多的是,你就随他了?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付月英说:“我说不出口,我跟谁说去?”
“哎呀,气死我了!”张春兰站起来在监室里转了几圈,又点燃一支烟猛吸了几口,用手指着付月英说:“气死我了,你说你怎么这么没用?说你可怜还是说你可恨?”
孙秀莲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闭嘴!”张春兰指着孙秀莲说,“你现在最好不要开口,我现在很不耐烦,别把我惹火了,我可不认得谁是谁。”
丁喜说:“别气,张姐,她还不算太没有用,她还把他杀了哩,也不算完全丢我们妇女同志的脸嘛。”
张春兰吐出一大口烟,说:“噢,对了,你咋杀他的?快说说。”
付月英恨恨地抬起头,说:“昨天他喝醉了躺在床上,我想起他酒醒之后又要折磨我,我就害怕,我就想不让他醒过来。我找了把榔头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下,他‘■’了一声;我又是一下,他又‘■’了一声;我再一下,他不‘■’了。”
“死了?”
“死了。”
“好!”张春兰拍着付月英的肩膀说,“好,好,死了好,你为我们妇女长了志气,他这种人就该死,你做得对,你做得太对了。”
孙秀莲说:“对什么呀?杀人是要偿命的。”
杨玲说:“偿命就偿命,有什么了不起的?”
张春兰说:“就是,管那么多干啥。这种人不锤死留他干啥呢?要是我早就把他大卸八块了,还留他活到今天。你不要后悔,你做得对。”
付月英坚定地说:“我一点儿也不后悔。”
“就是,后悔什么呀?这种人有一个锤死一个,有两个锤死一双,做得多对,还后悔。”李红霞也很气愤。
闻茹说:“你身体这么弱,哪来的力气杀他?”
付月英说:“我也不知道,我那时候就一门心思不想让他再醒过来,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
闻茹说:“也是,心里有恨力气自然就大了。”
张春兰说:“就是,还是记者说得对。”
杨玲说:“人家记者说话让人听了就舒服,不像有的人一开口就让人讨厌。”
孙秀莲向闻茹这边投来鄙夷的目光。